猜猜猜!哪天叫你輸得哭鼻子!小呆子!
姜長煥年齡不大,力氣不小,馮娘子能将他弄走,也是因爲他不想呆在這裏出醜。越掙紮越招人眼,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被老媽子揪了出去,被人看見了多不好啊?要掙紮也得走遠了再掙脫。拐個彎兒,他一抖肩膀,就把馮娘子的手給抖下來了:“我自己會走!”
馮娘子奇道:“小郎君平日裏很是懂事,怎麽今天反倒淘氣了起來?賀家小娘子是客,娘子特特囑咐的,不可怠慢,小郎君萬不可生事。要因你淘氣緻使兩家生疏了,那可怎麽是好?”
姜長煥嘟囔一聲:“原本也沒多熟!”翻個白眼跑掉了。
馮娘子匆匆趕了回來,就怕瑤芳委屈了生氣,回來一看,她正在跟大家抽簽玩了。抓了個小丫頭,叫她去跟簡氏彙報一下,道是二郎淘氣過來,請娘子留意。自己再看小姑娘們,已經玩作一處了,瑤芳既沒有沉着臉,也不曾因玩耍而興奮得忘乎所以,也心道,這小娘子真是個好脾氣,又懂事兒。
瑤芳脾氣其實并不很好,隻是不與個小孩子計較罷了。從姜家出來,她的心思已經轉到另一件事情上了。卻是大家玩得開心,也不管你父親是文官我父親是武人,誰個品級高誰個品級低了,武官家的姑娘們也不是以舞刀弄槍爲業,也有打秋千、踢氣毬的,這些遊戲麗芳一聽便覺得喜歡。百戶們家裏的姑娘們聽說賀、彭兩家也不是隻會坐在窗邊兒上念酸詩,也相幫管理家務、盯一盯産業,都覺新奇又合意。
彼此說得投機,張百戶家的姑娘說了街尾某家工匠做的氣毬好用,推薦給了麗芳,麗芳一開心,就說了一句:“崔生的氣毬踢得也好。”張小娘子便戲言:“是哪家郎君?”彭敏忙推了麗芳一把,代她說:“你看話本又看魔怔了,崔生是書裏的人物呢。”
一來二去便說開了,巧的是張小娘子的表姐也在場,表姐姓于,名惠蘭,雖生于武人之家,人卻斯斯文文的,也讀過書。現在年紀漸長,便将這些都抛開了,也學做女紅,更學着管家理事。閑來無事,也會看幾本話本。聽說知府家開了個書坊,爲圖新鮮,命人去買了幾本書來看。張先生的《志怪錄》固然新奇有趣,卻不如逍遙生的話本對她的胃口。
瑤芳的額角一抽一抽的,很是擔心一旦叫瑤芳知道了逍遙生就是趙琪,又或者叫賀敬文知道了趙琪就是逍遙生,會是怎樣的一種局面。平心而論,瑤芳不大信親爹的眼光,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賀敬文絕不會故意坑兒女。趙琪即便有毛病,至少面兒上是看不出來。年少有爲、家财頗豐,除了父母不在了之外,真是樣樣出色。英俊才子,前途無限,妙的是沒個爹娘婚事全由自己做主。他還是逍遙生!
要是我姐姐看上他可怎麽辦?!
那就是悲劇啊!
爬上了車,瑤芳還有些魂不守舍,彭毓向外張望了一回,發現她一直沒吱聲,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瑤芳,你怎麽了?想什麽呢?”
瑤芳道:“我原以爲出了門兒就不用聽到‘逍遙生’三個字了,沒想到以哪裏都是他,何其陰魂不散也!”
彭毓捂着嘴巴偷偷地笑。
瑤芳卻不能不把逍遙生當一回事兒,在不知道他是趙琪的時候,就已經擔心麗芳迷才子,知道之後,就更擔心了!當天晚上,回來她并沒有對任何人說姜長煥的事兒,卻趁彭敏姐妹倆湊在一起商議燈節後回家,要湊個份子買什麽手信給父母哥哥的時候,将麗芳拉到一邊說悄悄話。
麗芳這一天過得十分開心,正興奮又找到了一個志同道合的小夥伴兒,還給好幾個小姑娘講了逍遙生的故事,引得她們也要湊份子買話本回來看。被瑤芳拉到一邊兒,她不明所以地問:“有事?還是今天到姜家那遇到了什麽?”說着,表情也嚴肅了起來。
瑤芳問道:“我問你個事兒。”
“嗯?”麗芳眉毛一挑。
瑤芳踮起腳尖,趴在麗芳肩上咬耳朵:“要是,我是說要是啊,逍遙生是個你知道的人,你會怎麽樣?”
麗芳一抖,将妹子抖了起來,握着妹妹的雙肩,眼睛裏映着的燭火亮晶晶的:“什麽?你知道?”
“不不不,我不知道,我是說要,要是啊,”瑤芳連忙否認,“你想啊,湘州府就這麽大,讀書人也不是特别多,萬一是哪個老學究啊……說不定爹知道哩。”
麗芳有點不太高興地敲敲妹妹的腦袋:“能寫出崔生那樣人物的人,必定是胸有丘壑的,而且一定是個膽氣頗壯的人!”
“呵呵。”瑤芳簡直無言以對,是啊,膽氣太壯了,咱爹三番二次請他去考試他都不去,不但不上京,還去看和尚了。
麗芳道:“你今天怎麽啦?陰陽怪氣的?逍遙生怎麽着你了,還是你聽到什麽跟逍遙生有關的事情啦?”一說到逍遙生,她的精神頭就更足了。
瑤芳嘴角一抽:“你天天說逍遙生啊,就說他好啊,聽着好煩呐。”
麗芳一扭臉兒:“哼!你小丫頭片子,懂什麽?”
【你娘!我懂的比你多多啦!】
姐妹倆對着瞪眼,誰也不服誰。瑤芳十分奇怪,要說她這眼神兒也是練出來的,好歹是有點威嚴的,她要認真起來,張老先生都有點不敢與她對視的,這姐姐真是撞了鬼了,一點也不怵啊!反了反了!這事兒麻煩大了,得趕緊跟繼母說一說。
瑤芳果斷一扭頭:“跟你說不明白,我去看娘那裏有什麽事要幫忙。”
“嘁~小丫頭!”
瑤芳腳下險些一個踉跄,她居然被個毛丫頭說不懂事兒!重重跺了一腳,揚聲道:“綠萼,咱們去太太那裏。”
韓燕娘已經卸完了妝,見她來了,笑問:“怎麽樣?今天玩得開心麽?”
此時不上眼藥更待何時?瑤芳一嘟嘴:“我們開始玩得挺好的,後來阿姐和阿敏、餘家阿惠她們說起逍遙生,一說就說個沒完,可聒噪。”
韓燕娘皺眉道:“她還在迷那個逍遙生?”
“啊?我不知道迷是不迷,就是聽她老說來着。”
“才不是呢!”瑤芳話音剛落,麗芳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門内,“娘,别聽她小孩子胡說。逍遙生爲咱們家寫話本子呢,我當然要多說說啦,今兒見着幾個人,她們也在看,我講一點子故事,好幾個人都說要買書來呢。也是生意不是?”
韓燕娘虎着臉道:“你有分寸就是了。不要不務正業!”
麗芳的心中充滿了反抗精神,正要争辯,又一個人不打招呼就沖了進來:“氣死我了!豎子敢爾!”
賀敬文來了。
母女三個放下原本的話題,一齊圍上來。韓燕娘正爲麗芳有些着惱,口氣便不大好:“你又怎麽了?不是說姜千戶家很好的麽?”
賀敬文拉着前襟扇風,看來氣得不輕,忘了面前是一位女俠,口氣更差:“還不是那個趙琪?!我今日從姜家出來,看到街邊一個賣泥偶的,有個偶人是和尚,就想這小子還在廟裏看和尚呢,想再勸他一勸,畢竟還是功名要緊。哪知道……他在廟裏吃得爛醉,一聽要叫他上京趕考,居然說我這是逼良爲娼!我要是他爹,一定打死這個小混蛋!還叫我不要耽誤他看和尚!和尚有甚好看?有甚好看?”
咔吧!韓燕娘的下巴掉了:“看和尚?”她看看麗芳,再看看瑤芳,果斷地問小閨女:“這世上有幾個人既不做正經事、又不是出家,跑廟裏隻爲看和尚的?”
瑤芳哭喪着臉答道:“有一個就夠了。”
麗芳倒吸一口冷氣:“逍、逍、逍遙生,就、就、就、就是趙、趙趙……趙琪?”
“嗯?”賀敬文摸了摸下巴,“逍遙生這名兒我好像聽過的?”
韓燕娘無奈地道:“不是什麽要緊的人,大姐兒又胡說了。”見麗芳殺雞抹脖地使眼色,一想趙琪愛不愛科考,其實與自己家是沒什麽關系的。若是叫賀敬文知道了,怕不但少了一個考試的舉人,還要少一個寫稿的逍遙生,大大地不劃算。
麗芳默認了自己“胡說”,耷拉着腦袋,拖着妹子回去“訊問”:“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瑤芳道:“爹可讨厭趙琪了。”
麗芳:……完蛋了!奔出去拖着彭敏問:“若是逍遙生是你知道人,怎麽樣?”
彭敏頓了一下,歡快地道:“問他下面要寫什麽呀!唉,你怎麽了?誰欺負你啦?湘州府的地界兒上,誰敢欺負你啊?”
麗芳帶着哭腔對彭敏道:“逍遙生好像就是趙琪啊,我爹快要讨厭死他了!”
彭敏亦知趙琪是何等樣人,也知道賀敬文數次親訪,催促他去考試,都被他推辭了,聽了之後大叫一聲:“啊!那……他投稿到你家書鋪裏的啊,要是叫你爹知道了……”還不定會發生什麽事兒呢。小姑娘們正在似懂非懂的年紀,并不非要逍遙生做進士不可,她們的父親也不過是舉人而已,也都做了官兒了。
她們擔心的是:“萬一你爹不收他的書稿了,怎麽辦?我們就看不到新鮮的啦!”
麗芳一咬牙:“誰都不許傳出去,叫我爹知道就壞啦!”
彭敏慎重地點頭:“放心!”又看兩個小點兒的姑娘,“你們也是,不許說出去!”彭毓還有些迷糊:“什、什、什麽?”彭敏趕緊說:“沒什麽,你什麽都别說就行了。”彭毓嘀咕兩聲,還是點頭答應了。
瑤芳冷嗖嗖地道:“爹遲早會知道的,憋得越久,氣得越厲害。”
麗芳胡亂答道:“瞞得一時是一時,且瞞過當下,再想辦法。”
————————————————————————————————
這一日,做客的幾個姑娘的心情經曆了一番大起大落,做主人家的姜家也不太平。
簡氏對于這一次的宴請還是相當滿意的,百戶家的娘子們也表現出色,韓燕娘也沒有絲毫鄙視武人的意思,反倒說自己舅家也在軍中。雙方聊起來頗爲投機。小姑娘們自玩自的,散去時都交上了朋友了。前面賀敬文帶着兒子來,與姜千戶彼此欣賞。
一天事情結束,小丫頭捶着腿,大丫環卸着妝,簡氏嘴邊兒的笑影兒還挂着呢,馮娘子小心翼翼地過來彙報:“娘子,咱家二郎今天有些淘氣。”
簡氏笑道:“他哪天不淘氣了,淘氣不出格子就行。哎,我叫你看着些這些小娘子,她們都做了什麽啦?”
馮娘子一臉見到親人的表情,皺起臉來道:“我的好娘子,要不怎麽說二郎這回淘氣了呢?小娘子們是極好的,可二郎不知怎麽的,跑了過來,還拿彈子打了賀知府家的二小姐。”
簡氏的臉僵在了臉上:“什麽?當時怎麽不報給我?”
馮娘子道:“人家二小姐倒是好,沒搭理她。”
簡氏一捶妝台:“這個孽障!”她還想跟賀家結親的呢。賀敬文呆就呆一點,他家閨女好就行了。她很想要一個知書達理的兒媳婦,粗鄙一些的,将來對孩子的教育不好。誰不想養幾個知書達理的好孩子呀!
簡氏留心觀察賀家兩個女孩子,兩個都好,小閨女更中她的意。可她長子的婚事,迫在眉睫了。不管是哪一個吧,在還沒說親的時候就有這等事,文官本來就不樂意與武職通婚的,這一鬧,人家要不樂意,你也沒得說道。
“将他給我揪了來!”
姜長煥自知不免,一早乖乖地站到外面等着了,聽了這一聲,大步踏了進來:“我不用人揪,自己過來了。”
“你還有理了?!”簡氏被他氣笑了,“你的手怎麽這麽狂啊?怎麽欺負起小姑娘家來了?人家招你惹你了?你手賤是不是?”
姜長煥不服氣地道:“她哪裏好了?她爹呆,她更呆!她就是個小呆子,我彈她她也不動!挨了一記,明明看到了我,居然不過來與我理論!”過來再撓一下也好呀。
簡氏這回不用喊丈夫,不用叫長子,自己就揪了次子的耳朵:“你再說!你再說!還非得人過來打還你,你骨頭賤是不是?”忽聽得腳步聲來,手一滑,捏起手絹兒來就捂上了眼睛,“我這是造的什麽孽呀~嘤嘤~”
姜長煥揉揉耳朵,小聲嘀咕:聽到爹來了就哭,你也太狡猾了!
來的是他爹和他哥兩個人,簡氏想結親的心思,姜正清與姜長炀都是知道的。姜長炀還有些不大好意思,見弟弟來,還說一句:“你院子裏那些兵器還沒收,還不去看看?春雨要來了,仔細淋壞了。”要把這礙事的小家夥打發走。
姜長煥正怄氣,聽出哥哥話裏的意思,他反而不走了,一擰身,在一張圓凳上坐下了,還翹着腳。
姜長炀:……
簡氏道:“你别理他!賀知府說什麽了不曾?”到了他家這個身份上,有些不上不下,平民女子,或是家境簡單些的,求了來做兒媳婦,又有些不甘心。往上呢,又高攀不起。且是在湘州這裏,合适的人少。簡氏心裏,頭一個好的就是賀家,其次才是本地新來的熊同知家,然後是各知縣家。
姜正清道:“能說什麽?問他家女兒許人沒有?沒有給我家做兒媳婦?他家大姑娘還未及笄呢。”
“那了那時候就晚啦!這年月了,還有誰認真守着及笄的麽?”
姜長煥耳朵一動:“小呆子,有那麽多人要麽?”
簡氏拍了他一下:“你管得恁多!一家有女百家求,好姑娘自然有許多人求!知府人雖固執,心腸卻是不壞的。”姜正清幫着妻子道:“那是那是,他至今還覺得趙琪不肯去赴京趕考可惜了呢,還要再勸,還許給盤纏、相幫安排食宿,也不知道趙琪是怎麽想的……”
姜長煥像長在了凳子上一般,豎着耳朵聽,心道:呆子哪裏會有很多人搶啦!我要回去溫書了,過了正月開學,可不能在俊哥面前露怯。
姜長炀卻有些坐立不安,輕聲道:“那個趙琪,與我們又沒有什麽幹系。我隻管做好我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待兒年滿二十,就等宗人府考試,也可做得文職的。”
簡氏笑道:“你般腼腆做甚?韓娘子卻是個痛快人,她舅舅還是軍中百戶呢,哎,我聽她那意思,倒不讨厭武人,反而喜歡會些拳腳的男兒郎呢。”
姜長煥的耳朵抖了兩抖。姜長炀臉上一紅,将弟弟往上一拎:“我帶他做晚課去!”一拎沒拎動,再一拎,硬拖着走了。
簡氏笑得伏在了妝台上:“害羞了,害羞了,哈哈!”笑完了,也不對丈夫說次子淘氣的事情,隻想着自己明日寫個帖子給韓燕娘,代兒子道個歉。次子恐與賀家無緣,長子一定要争取一下才好。麗芳不如妹妹穩重,持家卻似模似樣,也是很不錯的。再退一步,縱賀家不欲與己結親,彭敏也是個不錯的姑娘,保不齊還要韓燕娘做媒人哩。
————————————————————————————————
韓燕娘收到簡氏的帖子,看了一眼便笑了,喚過瑤芳來問當時情狀。瑤芳笑道:“不過是個淘氣的孩子,我又不與他常見面,并沒有什麽。俊哥說他在學裏也不錯,書也讀得好。許就是年紀小,淘氣。何必放在心上呢?”
韓燕娘笑道:“是這個理兒,你不理他,他就沒趣兒。不過,簡娘子倒送了賠罪的禮來,來,看看。”随帖附着的是個小小的朱漆匣子,打開一看,是一對金镯子。韓燕娘掂了掂:“總得有二、三兩沉,簡娘子可是有心了。還是你們好,不淘氣,咱們也不用給人賠禮,來,戴上試試。”
瑤芳戴上镯子,韓燕娘就沒再讓她退下來,拉着她的手問:“二姐兒與我說實話,大姐兒是不是還念叨着逍遙生呐!”
瑤芳道:“這兩天不念叨了,就是急着看下文兒。”
韓燕娘罵一聲:“孽障,”又說瑤芳,“二姐兒聽話,不要搭理那些不務正業的人。”不考進士,許是有什麽難言之隐,看和尚算什麽怪癖啊?!
瑤芳抿嘴一笑:“好。”
韓燕娘心道,實在無法,隻好不收逍遙生的稿子了,麗芳再看不到逍遙生的稿子,總不會再入魔了吧?萬不得己,就将兩人給隔開最好,眼下無事,可不代表以後不會出事。
韓燕娘作此想時,并不知道自己還有一點烏鴉嘴的天份。二月裏,書坊收到了逍遙生的稿子,白墨卻又帶了逍遙生的另一口信來:心情不好,不想寫了。
宋掌櫃如五雷轟頂,慌忙上禀東家。韓燕娘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好奇:“心情不好?爲什麽呢?”賀敬文昨天又罵了一回趙琪。作爲一方主政官,治下出的秀才、舉人、進士越多,顯得他越會“教化”。進士難考,趙琪是最有希望的那一個。可他偏偏不考。于公于私,賀敬文都很生氣。
宋掌櫃急道:“不知道呀!太太,他不寫了,下個月……這……印什麽呢?翻印旁人家的,不如他的好賣啊。”
韓燕娘笑道:“不寫就不寫,總會有人寫的。”管他做什麽去了呢,他不寫了,麗芳的心倒能安靜安靜,日後總有新的稿子來,麗芳不久就能忘了這件事兒。好看話本、聽講故事,對個姑娘家來說,也不算很出格。要是隻喜歡某個年輕男子寫的故事,才難以解釋呢。
宋掌櫃看這東家這樣,心道,得,你都不操心了我還急什麽?添了一句:“若下月書賣得不好,還請太太見諒。”
韓燕娘笑道:“不怪你。大姐兒要是問起來,你就照實說。她要叫你找人,你隻說找不着。她小孩子家頭一回領這樣的差使,難免看重,你多擔待。”
宋掌櫃再沒見過這等怪人,搖錢樹跑了她都不急,真是個官太太!可鋪子是人家的,他也隻有答應了。隻希望大姑娘别跟自己瞪眼才好。
麗芳沒有與宋掌櫃瞪眼,此事她略有心虛,回來卻跟妹子念叨:“他又不趕考,爲甚也不寫書稿了?”
瑤芳提起這個人就冷嗖嗖的:“我又不是他肚裏的蛔蟲。”
麗芳道:“也不知道他住在哪裏……”
瑤芳臉色一變:“你要知道他住在哪裏做甚?”她倒是知道的,一出正月,張先生就打探來了,逍遙生就是趙琪,住址也有了,就在城南一處清幽的宅子裏。
麗芳心頭一動,想起這妹子不大喜歡她提逍遙生,順口道:“當然是叫他将書稿寫完啦!還能是什麽?”
瑤芳撺掇她:“你不如自己續個結尾,想什麽就寫什麽,署了他的名兒,他見了……興許就氣出來了呢。”
麗芳假意道:“也好。我給阿敏寫信去,叫她也寫。”回頭就給彭敏寫信,讓她向彭知縣借衙役,幫忙打探逍遙生的地址。家裏父母不樂意叫她接觸逍遙生,可她還是不甘心,很想要原版的結局。
彭敏亦惋惜,想到自己曾誇下海口,母親會護着她,隻得硬着頭皮向母親撒嬌。彭娘子聽了這逍遙生是賀家書坊寫書人,如今“下落不明”,女兒很想看結局,便撺掇着丈夫派了個差役去打聽,果然将“逍遙生就是趙琪,他現有兩處宅子,一處在城南,一處在城北,眼下并不在宅内居住,跑到山上和尚廟裏去了,住在大殿後面桃林邊的雅舍裏”的消息報了上來。
麗芳看了,咬牙道:“就算他要當和尚,也先給我将書稿寫完!”并不将這消息告訴旁人,隻說近來心神不甯,要去廟裏上個香。
韓燕娘見近來天氣晴好,被她一提,便說:“正好,一齊踏青去。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看桃花去吧。”
麗芳暗中稱意,心道,這回必要堵着你!
————————————————————————————————
當家主母決定了的事情,很快便得到了落實。瑤芳見麗芳如此雀躍,總覺有些不妥,隻得步步緊跟着她。到得廟裏,羅老太太就要帶着兒子兒媳去上香,她的心裏,還是想多子多孫才好,韓燕娘出了孝、圓了房,該生了。
麗芳趁機便要往桃林去,瑤芳道:“我跟阿姐過去。”
韓燕娘便吩咐乳母、丫環們跟緊了,絕不許離開半步。麗芳果斷答應了,心道:多幾個人也好堵住了逍遙生,他要不答應,就捆着他下山寫書稿!麗芳下決定的時候,表情很是嚴肅,弄得旁人也不敢笑鬧,跟着她默默地往桃林裏去。
遠遠看見屋檐的一角,麗芳心頭一喜,正要命人去查看裏面是否有人。卻聽到不遠處一個清朗的聲音:“叔父請回,我還不想赴京趕考。”
“叔父”的聲音蒼老而焦慮:“這等好事,賀知府又一力擡舉你,你如何不肯應?你是我趙家子孫,自當搏取功名,光宗耀祖。”
那清朗的聲音變得無賴了起來:“祖宗們死都死了,不在乎多等我幾年,我自光耀了他們。”
“叔父”怒道:“你要等幾年?族裏已有非議,道你性情古怪……”
“呵呵,族裏不但有非議,還有公議,能公議奪了人的家産,謀害遺孀孤兒!”
“你……”那蒼老的聲音裏帶着一絲驚懼,旋即放軟了腔調,“往事已矣,你父親去得早,你又年幼,族裏總要爲你照看家業,免得爲惡奴所欺。一筆寫不出兩個趙字來,都是你親人……”
“不必多言!我話放在這裏了,什麽時候這些磨牙吮血、敲骨吸髓的‘親人’死絕了,我什麽時候光宗耀祖。放心,總不會光耀了你們去,叫你們拿着進士族人的招牌,耀武揚威,侵奪民田、免租逃稅。”
“你!”
【好像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