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雷格遲遲進入不了狀态,所以這場拍攝比預計晚了整整一個小時才開始。
“樂樂。”沈含哼唧,“我有點緊張。”
“他比你更緊張。”方樂景幫他捏肩膀放松,“沒關系,雷格是本色出演,一定能一條就過。”
沈含聞言更加哭喪臉，我就是怕他太本色,忘記自己是在拍戲。
要是真被揍趴怎麽辦,想一想都非常慘。
“含含,可以開始了。”安斯艾爾點頭示意。
雷格向沈含微微欠身，倒是很彬彬有禮，看上去完全不像是黑社會，連眼神也非常和藹。
于是沈含就稍微放松了些,好像也還行啊。
“a！”場記打闆之後,雷格稍微低頭醞釀了一下，然後在重新擡起頭的刹那，已經是滿眼陰狠，臉上刀疤猙獰蜿蜒，簡直看一眼就要吓哭。
沈含被震了一下，不過還沒等他說台詞，雷格就從領口上拎小雞一樣把他拎起來，然後随手丢在一旁。
于是沈含就在完全沒入戲的狀況下，“嗖”一下趴在了軟墊上，嗆起一片灰塵。
“卡！”安斯艾爾皺眉，“雷，含含還沒有說台詞。”
沈含從墊子上爬起來，略灰頭土臉。
造型助理趕緊上前幫他補妝，雷格看上去有些尴尬，“抱歉。”
“沒關系。”沈含搖頭，沖他友好笑了笑。
第二次開拍時，雷格特意記得先讓沈含說完台詞，總算是順利拍完，不過很快卻又卡在了下一幕戲。
“雷，你的動作太假。”安斯艾爾皺眉搖頭。
沈含本來想拍胸脯說沒關系，你盡管打我，但是在看到雷格粗壯無比的手臂後，還是艱澀無比把話咽了下去——萬一對方是個實在人，那自己就隻有去醫院接下巴了，說不定還要種牙。
“再拍一次。”安斯艾爾道。
場記闆聲後，沈含擡頭看着雷格，眼底滿是倔強的水光，雙手也緊緊握着拳頭，全身都在發抖，顯然是在忍受極大的憤怒和屈辱。
“低下你的頭。”雷格步步逼近，眼神猩紅如血。
“你這個殺人狂。”沈含胸口劇烈起伏，看上去有些歇斯底裏，“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那個夜晚到底發生了什麽，我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訴警察，讓你和你的幫兇一起下地獄！”
雷格獰笑，“這個小鎮上，隻有傻瓜才會相信警察。”
安斯艾爾摒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攝影機屏幕。
“我會讓你付出代價！”沈含朝他怒吼，然後轉身就想跑開，卻被雷格一把拽住胳膊，揮手就向他臉上揍了一拳。
沈含捂住鼻子，有血從指縫間流下來。
“卡！”安斯艾爾被吓了一跳，趕緊站起來跑過去。
鼻血滴滴答答流到地上，現場有人驚叫，吳飛趕緊從一邊取過冰袋，幫沈含敷在了鼻子上，方樂景也抽出濕紙巾，幫他把手指擦幹淨。
“怎麽樣？”安斯艾爾問。
“沒關系。”沈含捂着鼻子，“冰一會就會好。”
所有人都在圍着沈含，身高兩米的雷格站在一邊，開始後悔答應了這個電影邀請——或許自己真的不适合。
“沒關系，你先去休息一下。”安斯艾爾拍拍他的肩膀，“等含含恢複後再繼續。”
雷格點頭坐在一邊，随手擰開一瓶水。
“之前那條拍得怎麽樣？”方樂景問導演，“既然含含都真的被揍了，那應該很逼真吧？”能過一條是一條。
安斯艾爾搖頭，“雷格沒有走對位置，在抓過含含的同時，後背完全擋住了鏡頭。”然後還沒等自己喊卡，他就已經揍了過去。
……
方樂景扭頭看了眼沈含。
沈嘟嘟鼻子裏塞着紗布條，正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接受冰敷，看上去十分嚴肅。
方樂景頭疼，就算鼻血不流了，難保下一次拍攝時不會再重複悲劇。
一直這樣也不是辦法啊……
“hi。”兩分鍾後，方樂景走過去，随手遞給他一瓶飲料。
“含含怎麽樣？”雷格問。
“已經沒事了。”方樂景坐在他身邊，“導演會先拍下一條，讓他再多休息一會。”
雷格歎氣，“很抱歉。”
“不然我先陪你試試看？關于那三幕戲。”方樂景建議。
“你？”雷格聞言有些意外。
“嗯。”方樂景點點頭，“現在也沒有我的戲份要拍。”
“謝謝，我很願意。”雷格攤手道，“不過萬一你再受傷，導演一定會生氣。”
“不會。”方樂景笑笑，“我會功夫。”
“樂樂在和雷格聊什麽？”沈含遠遠看着兩個人，覺得有些納悶，非常好奇。
馮褚幫他擦掉臉上的血迹，“樂樂是去陪雷格對戲，多走位練幾遍，以免等會你又被他打到。”
“是嗎？”沈嘟嘟立刻就被感動了，但是又有點擔心，“要是他也受傷怎麽辦。”雖然雷格在不兇的時候看上去很和藹，但打起人來簡直狠，右手就好像是一把鐵蒲扇，基本上一巴掌就會暈掉。
“不會。”馮褚道，“樂樂有功夫底子，一般人打不到他。”
沈含捂着鼻子繼續張望。
地上有走位線，雖然導演之前也講過許多次，但顯然還是沒有實際練習來得有效。方樂景由于和沈含對過戲，所以對他的台詞也很熟悉，陪雷格練習基本上沒有任何問題。
第七次被狠狠丢到軟墊上，方樂景坐起來，沖他做了個勝利的手勢，“這次最完美。”
“謝謝。”雷格松了口氣，坐在他身邊感激笑了笑。
半個小時後，沈含補好造型，重新回到了拍攝場地。
在方樂景無數次的陪練下，雷格這次的表現極爲專業。還原黑幫對他而言原本就沒有任何壓力，而在找到戲感和尺度之後，後續幾乎全部都是一條就過。
“幹得不錯。”導演贊許拍拍方樂景，“你很懂要怎樣才能帶别人入戲。”
“是因爲我了解含含，所以能最大程度還原他，幫雷格找到感覺。”方樂景笑笑，“要是換成别人，應該也沒這麽快。”
兩人今天的戲份都不多，下午五點就差不多全部拍攝結束。回到酒店沖完澡後，沈含鑽進被窩，覺得全身又酸又疼。
“睡吧。”方樂景坐在他身邊，伸手試試他的額頭溫度，“有個壞消息，你已經成功把自己從頭暈折騰成了發燒。”
沈含臉色有點白，看上去略蔫，和一小時前在片場的活蹦亂跳判若兩人。本來就在感冒，還被揍了無數次，出了一身汗後又吹風，終于開始有點hold不住。
“閉眼睛。”方樂景道。
沈嘟嘟委屈無比，“飯還沒吃。”
方樂景：……
沈含用非常虛弱又非常期待的眼神看他。
半個小時後，吳飛端來蝦仁粥和小菜，以及一盤蜜汁叉燒。
沈含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呼噜噜吃得一幹二淨。
感冒了才要多吃，不然根本就沒有抵抗力！
“還要嗎？”吳飛問。
沈含聞言猶豫了一下，“我還能吃啊？”
馮褚在一邊聽到，差點連眼淚都下來，這也太可憐了。
……
又吃完兩個白菜豬肉大包子後，沈含終于心滿意足，漱口之後鑽回被窩，開始一心一意睡覺養病。
“你們也去休息吧。”方樂景道，“今天也辛苦了。”
“不然今晚我來照顧含含？”馮褚道，“你還要拍戲，晚上好好睡。”
“不用，你比我更累。”方樂景笑笑，“放心吧，我累不到自己。”
“那有事随時叫我。”馮褚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出了套房。
大概是由于感冒頭暈，所以沈含倒是沒踢被子，甚至連姿勢都沒變一下，側身蜷成小蝦米，看上去乖巧又虛弱。
方樂景又試了試他的額頭溫度，确定沒有繼續升高，才放心坐回旁邊床上繼續看劇本。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手機屏幕亮起來，顯示有新消息。
——可以出來聊一聊嗎？
雷格？方樂景有些納悶，轉頭看沈含一時半會沒有醒來的迹象，于是随手拿起外套，輕輕出了房間。
“hi。”酒店有個大露台，雷格正在喝茶，看到他後笑着打招呼。
方樂景坐在他對面，“有事找我？”
“沒有，隻是想感謝你白天的幫助。”雷格遞給他一個茶杯，手指粗壯又有力，纖薄的杯壁看上去下一刻就要被捏碎。
“不客氣，我也是爲了幫含含。”方樂景笑出聲，“還有一件事，這是酒杯。”
雷格表情略茫然。
“夜光杯，喝酒用的。”方樂景晃晃手裏的杯子，又解釋了一遍。
雷格失笑，“我告訴酒店需要招待來自東方的朋友，然後他們就給了我這個。”
“謝謝，至少茶葉很不錯。”方樂景放下茶杯，餘光掃到他的一串臂環，于是稱贊，“看上去很酷。”
“一共有七個。”雷格挑眉，“我在監獄裏待了七年，三個月前剛剛出來。”
方樂景：……
咳咳。
“抱歉，似乎不該提起這個。”雷格道，“我原本在一家社區店做搬運工，結果導演找到我，開出了一筆不錯的酬勞。”
“也算是特别的體驗。”方樂景聳肩，“而且你很有天分。”
“我可不這麽認爲。”雷格大笑，“否則就不會打傷另一個小朋友。”
沈嘟嘟在夢裏打噴嚏，然後抱着枕頭翻了個身。
楊先生真是非常英俊，根本就夢不過來，特别忙。
由于最近所有人都很累，所以在拍完這場戲後，安斯艾爾隔天給所有人都放了一個小假期。雖然隻有短短一天時間，不過倒也算是不錯的福利。
清晨陽光照進窗戶，沈含推開身上厚厚的被子坐起來，覺得輕松了不少。
方樂景躺在另一張床上，睡得滿臉香甜。
沈含思考了一下，還是堅定把他叫了起來——再睡下去的話，酒店的自助早餐就會結束，這真是非常殘忍。
“困。”方樂景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伸手摸他的額頭，“不燒了？”
“我已經好了。”沈含把他拉起來，“醒一醒，我們去吃早餐。”
“你去吃吧，我再睡一會。”方樂景頂着亂糟糟的頭發打呵欠，看上去非常無精打采。
沈含被他的黑眼圈震到，“我昨晚吵到你了？”
“嗯？”方樂景揉揉眼睛，“什麽，沒有。”
“那你怎麽一臉欲求不滿？”沈含脫口就問。
方樂景表情僵了僵，用十分無語的眼神看他。
“啊呸呸。”沈嘟嘟及時糾正，“我是說睡眠不足。”
“我昨晚聊天聊太晚。”方樂景倒回床上，“臨近四點才回來。”
“哇。”沈含感慨，“boss真是好深情。”完全就是偶像劇男主角。
方樂景道，“我是在和雷格聊天。”
“和誰？！”沈含掏掏耳朵，覺得自己一定是幻聽。
“雷格。”方樂景用被子捂住頭，“你去吃早餐吧，不用管我了。”
“等等，你和雷格聊到淩晨四點？”沈含使勁把他拉出來，吃驚睜大眼睛，“你們才剛認識，聊什麽聊這麽久？”
“聊他的過去。”方樂景呵欠連天。
沈嘟嘟表情十分複雜，這種撲面而來的信息量。
“你見鬼了？”方樂景在他面前晃晃手。
“聊天聊通宵啊。”沈含盤腿坐在他對面，嚴肅道，“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節奏？”
方樂景回答，“普通聊天的節奏。”
“那我把這件事告訴boss！”沈嘟嘟掏出手機，小報告打得無比光明正大。
“喂喂喂！”方樂景搶過他的手機，“這種事有什麽好特意強調的。”
“那你上次還專門打電話告訴楊希，說我吃飯丢青菜。”沈含立刻進行了有力駁斥，“連丢一片生菜葉子都能強調，更何況你是和猛男徹夜長談！”嚴重極了好嗎。
方樂景被“猛男”兩個字雷了一下。
“以後不要再随便和陌生人聊這麽晚。”沈含苦口婆心。
方樂景用枕頭捂住頭，完全不想再和他說話。
然後三分鍾後，就聽到有人輕輕敲門。
“來了來了。”沈含以爲是吳飛吳劍或者馮褚，于是叼着牙刷跑去開門，打開後立刻就被震住，“雷格？”
“沒有在餐廳見到你們，所以過來看看。”雷格彬彬有禮問候，“你今天感覺怎麽樣？”
沈含回答，“我今天感覺特别好。”
“雷格？”方樂景聽到動靜，也從套間走出來，“早安。”
“早安。”雷格大步踏進門。
沈含站在門口略瞠目結舌，怎麽就進來了呢，我還沒有邀請你！
“不舒服？”雷格微微皺眉，“你看上去有些疲倦。”
“……我沒事。”方樂景用餘光掃了下沈含。
沈嘟嘟立刻會意，捏着牙刷站在了方樂景身邊，随時準備好打架！
“需要我幫你們叫早餐嗎？”雷格并沒有在繼續往前走。
“不需要。”沈含嚴肅道，“我們打算出去吃。”
雷格完全沒有在看他，隻是問方樂景，“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披薩。”
沈嘟嘟在心裏反駁，意大利滿大街都是好吃的披薩！
“謝謝。”方樂景道，“不過我今天有些私事，大概會很忙。”
雷格聞言笑笑，也沒有再多邀請。
目送他出門後，沈含輕手輕腳反鎖挂鏈，然後迅速轉身用“怎麽樣就說他圖謀不軌吧這下完蛋了身高兩米的黑社會紋身猛男我們一定打不過你馬上就要被搶走做壓寨夫人了簡直不能更悲催真的不要叫boss過來幫忙嗎”之類的眼神看他。
方樂景：……
方樂景：……
方樂景：……
“樂樂！”沈含把他撲倒在沙發上。
方樂景冷靜道，“會不會是我們想多了。”
“完全沒有啊。”沈含道，“要不要叫菲利普過來？”
“叫他做什麽？”方樂景皺眉，“導演嫌他煩，好不容易才找了個差事打發走。”這還沒消停兩天，如果又給叫回來，劇組一定會再次雞飛狗跳，那導演說不定會崩潰。
“boss說過，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找奧古斯丁。”沈含道，“不然打電話給他？”
“就因爲雷格早上來找我們吃早餐？”方樂景睜大眼睛。
“不是我們，是你。”沈含迅速撇清關系，“和我沒關系，我是清白的，并沒有和猛男徹夜聊天。”
方樂景用靠墊拍他的頭。
“啊呀。”感冒初愈的沈嘟嘟有點暈。
“好了，把這件事忘掉。”方樂景雙手扯住他的腮幫子。
“我忘了能有什麽用，你要讓雷格忘掉。”沈含臉被扯變形，說話略糾結。
“說不定隻是誤會呢。”方樂景道，“劇組有那麽多辣妹。”
“但是他并沒有請辣妹吃早餐。”沈含犀利無比，“coco昨天穿着超短裙也沒能勾引到手。”
方樂景頓了頓，然後又道，“要不然就是因爲我教他演戲。”
“那他爲什麽不直接去找導演？”沈含反問，“而且昨天我還被他拍到飙血！”都沒有被邀請一起吃好吃的披薩做早餐！
方樂景：……
沈含嚴肅和他對視。
一分鍾後，方樂景先服輸，“好吧，我也覺得他眼神不大對，接下來我們要怎麽辦？”昨晚還覺得沒什麽，今早也不知道是因爲沈含的提醒，還是因爲别的什麽原因，總覺得雷格是有些過分熱情。
“不然你就說自己在修仙？”沈嘟嘟不負衆望語出驚人。
“啊？”方樂景被震了一下。
這種神一般的腦洞。
“你可是來自有五千年文明的神秘古國。”沈含道，“因爲要六根清淨，所以不能輕易談戀愛，反正他也聽不懂。”蒙的就是外國人。
方樂景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被雷暈了。
“需要弄點丹藥嗎？”沈含繼續問，“有事沒事就在他面前吃一丸。”簡直酷飛了啊，我們可是要成爲仙君的男人！
“你還是閉嘴吧。”方樂景無情駁回。
“那要怎麽辦，他要是真的喜歡，你再拒絕也沒用，總不能告訴他你在和boss談戀愛。”沈含認真分析，而且boss也不一定能打過他。
方樂景腦袋嗡嗡響，爲什麽竟然會發生這種事。
“要告訴馮褚嗎？”沈含問。
“千萬别！”方樂景抱着靠墊坐起來，“誰都不要說。”因爲無論是告訴馮褚、菲利普還是奧古斯丁，最後的結局都必然是被嚴凱知道。
根本就不可想象。
“那現在要怎麽辦？”沈含看着他。
“他也沒做什麽，不然暫時先這樣？”方樂景道，“以後再說。”
“好吧，你自己做決定。”沈含幫他系好睡衣扣，“不過還是要多小心。”
方樂景點點頭，穿好拖鞋去洗漱。
“表哥。”沈含迅速打電話回國。
“怎麽了？”羅力問。
沈嘟嘟道，“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羅力一聽就頭疼，“又是因爲你的前經紀人？他現在和詹先生合作，大延集團已經逐步脫困，應該很快就能緩過來了。”
“是嗎？”沈含聞言一愣，緩過來的意思是……楊希可以提前回來了？！
“詹先生手腕很硬。”羅力道，“這件事越到後面牽涉的人也就越多，我也差不多要抽身而出了，畢竟和我們也沒什麽關系，再糾纏下去，隻怕以後會出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