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未初示意兩人坐了,看了千流一眼,道:“千沫已經将事情跟你說了吧?”
千流淡淡的點點頭,直接說道:“此行我會跟小妹一起回千家莊。”
未初點點頭,卻道:“你定然是要回千家莊的,但也不能就這麽空手而回,以你的分量恐怕還鎮不住千家莊的那些人,更何況這次并不隻是你千家莊自家人的事,朝廷中怕是不少人都會攙和進來。所以爲了保險起見,千沫的身份不止需要你的證明,還得找個在你們這些武術世家中更有威望的人來做證人。”
千流自然知道未初說的是誰,錦王十歲就進入軍營,雖然一直都是以軍師的身份隐居幕後,但世人卻因爲一場著名的“天險之戰”認識到了那個從來隻靠腦子取勝的錦王竟然有一天也能靠一身精彩絕豔的功夫,一個人獨戰對方五萬大軍,即便最後的勝利也有借着地勢之利的緣故,但那所向披靡的氣勢卻實實在在是天下英雄所仰慕的。
所以,要問江湖人最敬佩的人是誰,那錦王絕對能算做第一人!若是有他替千沫幫言,事情自然就好辦了。可是千流卻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王爺不會答應做這種麻煩事。”千流硬邦邦的直接否認了未初的意見。
未初卻笑道:“不麻煩,隻需要他動手寫封信件就行。”
千流還是搖頭,“那也機會渺茫,王爺不喜歡我。”
呃?未初雖然極力想從千流的這句話中找出一點奸情,無奈千流的語氣中沒有半點委屈之意,他确實隻是在平述一個事實而已。
“這事或許還需君姑娘去跟王爺說。”千流突然打起了未初的主意,将事情推給了她,未初暗暗腹诽慕井也不喜歡她好不好?卻聽千流接下來一句很實誠的話,讓未初半響沒有緩過勁來,“王爺挨不住你臉皮厚,答應你的可能性極大。”這可是他自從這位君姑娘出現後暗自觀察出來的。
千沫聽得雲裏霧裏,不知道他們說的王爺究竟是誰,但是聽到千流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未初臉皮厚這種話,冷酷的表情一時間沒能繃住,噗嗤一聲笑了。
一邊趴在床沿上早就瞌睡過去的晴安若是聽到了千流的話,定然會替自家小姐回他一句:“我家小姐就算臉皮厚,那也是你能說的嗎?”
雖然很抗拒千流對她的評語,但未初最後還是賴不住這是千沫的事,隻能厚着臉皮去找席慕井。
大晚上的,席慕井看着面前這個登堂入室的女人,寬衣的手又不着痕迹的淡定的穿了回去。
未初将席慕井的動作看在眼裏,自動的啓動撩撥模式,輕佻的睨着他笑道:“遮什麽?又不是沒有看過。”
席慕井溫和淺笑,“你被狗咬了一次,難道還主動去讓它咬第二次?”
笑意一僵,未初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這麽毒舌,你是怎麽好意思笑得這麽溫柔的?
“說吧,有何貴幹?”席慕井在軟塌上坐了,側着身,就着榻上的小矮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和未初各斟了一杯。
未初自然的過去在另一邊坐下,也不再拐彎抹角,直言道:“想讓你幫忙寫一封信。”
“信?”席慕井微微擡眸看向未初,一頭霧水。
未初将千沫的事情簡單的給席慕井說了,然後故意試探他的态度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你應該不會推拒吧?”
席慕井卻是沒有搭理未初的話,悠悠的把玩着手上的杯子,眼睑微垂,恍若随意道:“老師、君折淵、千家莊,你這般左右逢源,是爲了什麽?”
未初心跳漏了一拍,猛然移眸看他,剛好與他看過來的視線相對,他問得随意,未初卻在他的眼裏看到了明顯的試探,他察覺到了什麽?
怔愣不過短短幾瞬,未初穩住心神,故作無辜的挑眉一笑,“人緣好也有錯?”
席慕井看着她的神色,須臾,收回視線,淡淡道:“信可以寫,但是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不知爲何,她明明讨厭看着他一副笑裏藏刀的樣子,可他這副突然冷淡下來的面容,卻讓她更加不喜。
“日後,與我保持距離。”席慕井依然是淡淡的語氣。
未初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半響,回了一個字,“好。”
言罷,未初負氣走了。
席慕井看也未看未初離去的身影,隻是在軟塌上坐了會兒,便若無其事的寬衣就寝了。
晴安發現自家小姐心情不好,這氣性直到第二天似乎也沒有好轉的趨勢,不知道小姐這是怎麽了?
計劃趕不上變化,未初即便已經替千沫想好了不少對策,但還是不放心讓這對兄妹倆單獨回千家莊,決定随他們一起去,畢竟這件事涉及到朝堂中人,情況極爲複雜,連她都沒有信心一定能夠解決。
堪堪上了一天課,而且那堂課還僅僅隻是不務正業的跟學生打了一個賭,然後就要請假半個月,對此,傅懿氣得半天不想跟未初說話。
未初臉皮再厚也覺得自己有點過了,臨走前讨好的看着傅懿說道:“老師先别氣,其實也不是非得勞您老人家替學生代課,您不是還有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學生嗎?相信老師有需要,他這個好學生會很樂意替老師您效勞的。”
未初的禍水東引讓傅懿哭笑不得,但卻也覺得不失爲一個好建議,于是立馬将席慕井給叫了去,用他老師的威嚴生生的将代課書畫老師的任務硬塞給了席慕井。
席慕井本就有些意興闌珊,如今又被自己老師壓榨,而且這事還跟她有關,心情越發的不好了。
莫南跟在自家王爺身後,隐隐約約似乎聽到了王爺冷哼了一聲,喃喃自語着什麽“距離倒是保持得挺遠”之類莫名其妙的話。
才不管是不是又坑了席慕井一把,未初已經與千沫和千流坐上了極爲寬敞的馬車,徑直往京都的方向趕去。
千家莊坐落在京都郊外的天峽谷中,從居安縣到千家莊差不多需要趕七日的馬車,路途遙遠,未初興緻不怎麽好,昨晚又沒怎麽睡好,上了馬車後就在卧榻上昏昏欲睡。千流趕車,千沫本來就不是愛說話的人,雙手環胸的靠在窗口處閉目養神,等千流趕累了,她還得去替他。晴安看看自家小姐,又看看千沫,發現沒一個能說話的,隻能自己一個人無聊的掰着自己的手指玩。
直到馬車行出居安縣,經過一個破落的小山村時,車外一陣喧嘩的追吵聲,未初從淺睡中醒過來,千流睜開了眼睛,晴安來了興緻,好奇的拉開簾子往外看去。
兩個十分狼狽的男子從小道上跑出來,一個懷裏抱着一個孩子沖在前面,一個則空手落在稍後一點時時探頭注意着身後,因爲他們身後追了一群穿着家丁服手拿着棍棒之類的人。
千流本沒有要停下馬車的打算,隻是那兩個青年男子從小道上沖出來後就慌不擇路的跑到了馬車前,幸好千流眼明手快,一個緊急的勒馬才迅速的将馬車停了下來,馬車上的人因爲這突來的驟停皆是往前面倒了一下,馬車前的兩個青年男子也是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下竟然忘記了逃跑。
未初揉着在馬車上蹭痛的手臂,掀開簾子出來看看發生了什麽事,與兩個青年男子一個照面,然後都是一愣。
家丁揮舞着棍棒已經追了上來,兩個青年男子面色惶然中卻又猶豫了一下,兩人對視了一眼,神色變換中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然後突然沖着未初跪了下來,抱着孩子的那人懇求道:“還請君姑娘救我等一命,事後我兄弟二人給姑娘做牛做馬,任由姑娘差遣!”
兩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次尹長順雇來對未初殺人滅口的兩個混混——熊大和熊二。
曾對自己殺人未遂的人,如今卻求自己救他們,這種以德報怨的事情實在不是未初的作風,因此聞言她隻是冷眼的看了兩人一眼,便轉身欲要回馬車裏。
熊大見此慌忙叫住未初,咬了咬牙,看了一眼自己懷裏的孩子,對未初再次懇求道:“我跟熊二冒犯過君姑娘,姑娘不願出手相救也是我倆死不足惜,但這個孩子卻是無辜的,還請君姑娘看在我們并未對姑娘下手的份上,救這個孩子一命!”
未初看向熊大懷裏的那個孩子,看孩子的身形不過兩三歲的樣子,全身裹着一條陳舊的毯子,隻隐隐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那小臉上卻布滿了紅色的小點,緊閉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但被人抱着這麽一路跑哪裏還可能睡着,那麽就隻有可能是昏迷了。
未初神色閃了閃,她也是曾差點做了母親的人,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兩個五尺男兒甯願犧牲自己也要想方設法救這個孩子一命,未初即便再如何鐵石心腸,也不由的生了一點恻隐之心,語氣輕緩了一些道:“上來吧。”
兩人一聽,怔愣後頓時大喜,忙抱着孩子鑽進了馬車。
一直在邊上虎視眈眈無奈礙于千流的氣勢不敢上前來的家丁們見此,終于忍不住沖上來攔在馬車前舉着棍棒怒聲道:“你們少管閑事,把人交出來!”
千流視若罔聞的一鞭子揮在馬背上,馬車頓時如離弦的箭般沖了出去,家丁面色大變之下條件反射的紛紛避讓開去,在看時馬車已經呼嘯着跑遠了,那些人隻能對着遠去的馬車無用的大罵着。
見終于安全了,熊大和熊二都松了一口氣,熊大看向未初,一臉的感激,“多謝君姑娘相救,我兄弟倆和豆豆都感激不盡。”
熊二也猛點着頭,望着未初的眼睛裏有着劫後餘生的慶幸。
“她叫豆豆?她這是怎麽了?”晴安好奇又憐惜的打量着熊大懷裏的孩子,問道。
熊大一臉隐忍的看着小豆子道:“她叫熊豆豆,是我們的妹妹,我們也不知道她這是怎麽了,從數日前就開始慢慢的長這種紅色小點,剛開始還沒有這般嚴重,可是我們一直弄不到錢來給她看治,這病一日一日的就越發嚴重了,現在不但紅色小點擴大,人也總是處在昏迷狀态,如果再不治療,恐怕她……”說到這,熊大話裏含着哽咽,面上露出一絲痛苦。
晴安和千沫聞言都面露同情。
未初問道:“那你們被追又是怎麽回事?”
聞言兩人有一絲尴尬,但還是沒有隐瞞的說道:“不敢再耽誤下去,我們逼不得已隻能去一有錢人家偷東西出來賣,隻是運氣不好,被主人發現了,這才……”。
“所以,”未初淡淡的掃他們一眼,“那次你們來殺我也是因爲這個緣故?”
這邊熊大和熊二都還沒有反應過來,那邊晴安就尖叫了起來,看着兩人不善的吼道:“什麽?你們竟然還殺過我家小姐。”
兩人被晴安的氣勢吓得縮了縮脖子,面上的尴尬越發的濃了,眼神躲躲閃閃的,由熊二打着哈哈心虛賠罪道:“實在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
晴安并不怎麽領情,“哼,做壞事的都是迫不得已。”
兩人已經心虛得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幸好未初出聲替他們解了圍,“豆豆的病得趕緊治療,隻是這病看起來很嚴重,恐怕一般的鄉野大夫也起不了多少作用。你們去居安縣博文書院找傅院長,他可以幫你們。”
言罷,未初讓千流把馬車停了下來,兩人一聽豆豆有救,又是兩聲道謝,然後下了馬車,聽未初的話從另一個方向繞路避開那些還有可能等在半路上的家丁,去了居安縣。
“我說小姐,傅院長大人也不會看病啊,你讓他們去找傅院長大人又有什麽用呢?”晴安不解的看着未初問道。
未初氣性道:“老師不會,某人不是會?”
他嫌麻煩,她就偏給他找點麻煩,他不讓她痛快,自然也要給他尋點不痛快才算公平。
……
居安縣。
當書畫班的學生們看到是席慕井來給他們上課時,那是又驚又喜,紛紛以爲他們跟未初的賭局,是未初輸了,已經沒臉再來書院,便換成了席慕井。不過在知道席慕井不過是暫時給未初代課的事實後,都深覺得遺憾,不過他們想想就算隻能暫時上席慕井的顆,那也是賺到了,心情瞬間又都好了起來,完全将未初抛至了腦後。
佟钰本來都想好了要如何整治一番未初,卻突然得到消息說未初離開了居安縣,氣得暗暗咬牙,一口氣怎麽都消不了。
當然,居安縣最大的八卦卻是尹家不知怎麽得罪了哪個貴人,生意上節節崩塌,似乎所有與尹家有生意往來的人一夜之間卻都如瘟神般的避着尹家,不願跟其再有任何生意上的往來,尹家一時間四面楚歌,生意一落千丈瀕臨破産。
尹安容惶然的想起了那日在博文書院君未初說過的話,原來,這便是她報複尹家的手段!不屑于一個一個的來對付他們,而是從根本上對尹家的人一網打盡,盡管這其中有從未得罪過她的無辜之人,她也絲毫沒有手下留情,真正是狠!
尹安容将事情說給了尹長順和張氏,張氏破口大罵,尹長順後悔沒能殺掉未初,緊接着知道真相的老太太一口氣沒有順下直接厥了過去,二房三房的人平日裏都是賴着尹長順生存,尹家沒了他們自然也得不了好,也都惶惶不可終日。而田氏則是指着張氏的鼻子罵說若不是張氏心胸狹隘的去找君未初的麻煩,尹家何以會有今日?
總之,整個尹家都處于一片混亂當中。而與尹家如出一轍的還有一個杜家,尹姝美面對着夫家和娘家皆都要破産的雙重打擊,一口銀牙早就咬碎了恨不得食君未初的肉,喝她的血!
尹家和杜家都想找君未初算賬也好求饒也好,但無奈的的是,君未初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剛好離開了居安縣,徒留尹家和杜家一群人幹着急卻沒有絲毫的辦法。
而此時正在千裏之外的未初自然不知道尹家和杜家這麽快就倒黴了,而且倒黴得這麽凄慘。她不過是讓君折淵利用在商業上的權勢對尹家和杜家進行打壓一下,卻是沒想君折淵打壓得竟然這麽徹底,直接斷去了尹家和杜家所有的商業往來,不留一點餘地。
六日後。
未初一行人的馬車進入香木鎮時,天色已晚,通往香木鎮東南方向天峽谷的道路很是崎岖,很難連夜趕路,于是一行人決定先在鎮裏的客棧住一宿,第二日一早再進入天峽谷去千家莊。
客棧兩個小厮很有眼力見的上前來迎着未初等人下了馬車,然後熱絡的一人将馬車牽了下去,将馬兒好好的飼喂了一番,一人則領着幾人進了客棧,未初粗略的掃了一眼客棧大廳,發現幾乎座無虛席,且基本都是姑娘婦人,看穿着家裏想必也算殷實,未初詫異了一下爲何這一個個鎮上的客棧怎麽會有這麽多人?然後便恍然想起,明日便是離這不到十裏外的天佛寺一年一度的祈福節,這些應該都是準備去那天佛寺祈福的人。
天佛寺是天錦國皇寺,平日也隻有皇室中人才可燒香拜佛或是閑遊小住,而一年中僅僅隻有三天才會對皇室以外的人開放,因此每當這個時候,去往天佛寺的人絡繹不絕,附近的客棧都會人滿爲患。
看這個情況,未初一行人還真擔心已經客滿,找不到住處。
“幾位這是打尖還是住店?”掌櫃的問道。
晴安回說:“住店,給我們三間房。”
掌櫃的聞言笑道:“幾位運氣真好,小店剛剛好還有三間上等房,你們這若是再晚來點時候,恐怕就沒得住了。”
那真是慶幸。未初幾人正這般想着,卻突然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從門口大聲傳來道:“三倍!那三間房我們小姐要了。”
僅僅就隻剩下三間房,此人卻不講究個先來後到,一來就用錢砸人,竟是要将三間房給都搶了過去,還真是目中無人得蠻橫。
未初回首想看看倒是什麽人這麽底氣十足,一眼看到的是走在前面的一個身穿青色裹身裙神色傲氣頗有些姿色的女子,如此氣質衣着也十分講究的侍女,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大戶人家出身,想着未初移轉眸光往侍女的身後看去,隻見在一群丫頭婆子擁護下從門外款款走進來一位嬌媚秀麗的女子,女子一身水煙錦芙蓉袖淡紫色長裙,梳着貴族小姐極爲鍾愛的鳳髻,發髻前貼着發絲配飾着藍銀相間的珠簾,珠簾垂至眉間,映襯着一雙微勾的杏眼更加魅惑引人,是個絕色的美人。
美人都是悅目的,但未初卻絲毫沒有賞心悅目的感覺,而是這張熟悉的面孔映入她眼簾的那一刻,瞳孔就微微的縮了一縮,眼底深處是化不開的恨意。
就是這個女人,前世與席宮洺同流合污害死了慕井,又借着與她去天佛寺的時候不加掩飾的直接對她出手,将猝不及防的她從一處梯子上推了下去,當場便動了胎氣,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她便徹底的失去了才來到她的肚子僅僅不到兩個月的孩子!
前世這個女人已經被她逼着席宮洺打入了冷宮,下場可謂凄涼,席宮洺也讓她拉着一起入了黃泉,差不多已經報了怨仇。重生一世,她找到了慕井,也刻意不去想那個孩子,對于這個女人還有席宮洺她其實并沒有多少要再去報複他們的念頭,但不代表面對他們,她就能以平常心對待,那種刻在骨子裏的恨似乎無論報複多少次都不可能完全消除。而且她也很清楚的明白,就算沒有前世的恩恩怨怨,這一世也注定是要站在對立面的,甚至基本處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
不過未初倒是沒想到,她跟君鳳霓這世的争鬥竟然是從三間客棧房而起。
不同于未初看到君鳳霓時的心緒激動,君鳳霓走進客棧也不過是淡淡的從未初一行人身上掃過,最後視線定在千流身上,眸子才有了點不同的情緒波動,詫異的出聲道:“表哥,你怎麽在這?”
千流面無表情的看着君鳳霓道:“我回千家莊。”
千沫本來還看君鳳霓隻是有些眼熟,但并沒有想起對方是誰,此時聽她叫千流表哥,頓時便知道了對方原來是她那從小就不怎麽喜歡的姑姑的女兒——鳳霓表姐。
君鳳霓聽千流說回千家莊,眸光輕閃了一下,然後淺淺笑道:“真巧,我也是回千家莊爲大舅送葬的。”
千流爲不可察的點點頭算是應了。
君鳳霓又道:“我倒是沒想到表哥會回去呢,畢竟當初聽說表哥離開千家莊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看來表哥也并非是不惦記着大舅的,此行回去也是想送大舅最後一程的是吧。”
很明顯,君鳳霓這看似無意的話卻已經有了試探的意思,未初暗暗在想,這左相府會有人在這個當頭去千家莊她是想到的,畢竟要替太子去做說客,所以她想到的最大的可能應該是千韻才對,君鳳霓充其量是随着千韻一起罷了。但如今不見千韻卻隻有君鳳霓一個人,難道君鳳霓這個時候就能獨當大梁,深得她那父親的信任了?
雖然不确定爲何隻有君鳳霓獨身一人回千家莊,但未初卻知道,千流的出現定然會給君鳳霓一種危機感,雖然君鳳霓并不太清楚千流究竟真正是誰的人,但卻知道肯定不是她這邊的,千家莊的事若是千流也存了心要攙和進去,憑着他千家莊主長子的身份,很可能會給她幫助珏王招攬千家莊帶來一些影響,雖然隻是些小小的麻煩,但她也很不喜歡。
對于君鳳霓的試探,千流繼續惜字如金的應了一聲,“嗯,有點事。”
雙方就在大廳裏叙舊,掌櫃的實在耐不住性子了,他還的做生意呢,出聲問道:“不知這房間究竟要給誰?”
經掌櫃的這一提醒,似乎他們才想起來還有這麽一個糾紛存在。
隻見君鳳霓并不說話,而她身邊那個先前說話的侍女卻是不耐的看了那掌櫃一眼,道:“沒聽我剛才說要給三倍房錢了嗎?這房間自然是我們要了。”如此理所當然的态度,君鳳霓聞言卻也是什麽都沒說,似乎已經默認了侍女的态度就代表着她的态度。
掌櫃的聞言卻也是看都沒看未初他們一眼,就直接笑意盈盈的點着頭應道:“是是是,價高者得,自然由這位小姐所得。”說着就要吩咐小厮領着君鳳霓等人上樓去。
晴安脾氣來了擋也擋不住,她沖着掌櫃的一聲怒吼道:“憑什麽給她?這房間是我們先要的,自然該我們先要,你這掌櫃的還懂不懂規矩?”
被一個小丫頭指着鼻子罵,掌櫃的臉色有點難看了,睨着晴安又掃了未初等人一眼,不慌不忙的說道:“雖然是你們先要的,但小店不也還沒應承下來,自然還有選擇的餘地,若是幾位能拿出比那位小姐更高的房錢,房間自然便是幾位的,怎麽樣?”
“你——,”掌櫃的話着實把晴安氣得不輕,憋了半天罵了一句,“唯利是圖的奸商!”竟然拿錢來說話,不知道她們這行人現在最缺的就是錢了嗎?想到這,晴安就充滿了怨念,她本來以爲自家小姐算是窮的了,從君公子那裏借來的百兩銀子七七八八的用了些,就還剩下不到六十兩銀子,想着這點錢省着點花也還能撐幾個月,小姐在博文書院做老師也能領到報酬,日子勉強還是能過得去的。
可是哪裏想到,千沫和千流這兩個大戶人家出身的人,混得也不錯,可個個都是光杆司令,身上的錢加起來還不到十兩銀子,所以這一路走來的費用基本都靠小姐那點剩餘支撐着,如今幾人身上的錢加起來也就剛好夠住這麽一宿的,卻沒想就遇到個跟她們拼錢的,這不是赤裸裸的欺負人嗎?
晴安顧自怨憤的想着,就聽跟她們搶住處的那個女人開口對着千流說道:“表哥,你也知道我很少出門,住不慣外面的地方,這鎮上也就這家客棧還算幹淨些,你就體諒一下我,把房間讓給我吧。”
瞧着君鳳霓那一副“我身驕肉貴一定要住好的,你們皮糙肉厚就适合将就”的理所當然的樣子,未初簡直是被逗笑了,偏偏大廳裏的爲數不多的幾個男的還真的吃君鳳霓這一套,在一邊幫腔說道:“人家姑娘長得這麽花容月貌,你這做表哥就拿出點憐香惜玉的風度,把房間讓給人家姑娘又能如何?”
未初很想說,就她君鳳霓是個女的,她跟千沫晴安這三就是個鬼嗎?
晴安更是氣憤不止,她家小姐和千沫哪一個比那女人差,這些人怎麽就隻幫着那個不要臉的女人說話?
其實也不怪這幾個男人偏頗,單從相貌上看未初、君鳳霓和千沫三人其實都平分秋色,甚至未初眉眼間的精緻還更甚一籌,可常言道佛靠金裝人靠衣裝,看人家君鳳霓那滿身恰到好處的精心裝扮,再看未初和千沫那随便搗騰的一身再加上一路的風塵仆仆,簡直沒有可比性,是個男人恐怕第一眼看到的都是靓麗矜貴的君鳳霓。
再則,那幾人都是從京都來的,自然是識得君鳳霓是左相府小姐的身份的,而未初和千沫兩人在他們看來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即便是随着顧雍身邊的大紅人千流一起,也并沒有比讨好左相府小姐來得更有利,如此一來,幾人這般的替君鳳霓說話也并不奇怪了。
對于那些男人的恭維幫言,君鳳霓面上神色不動,仿佛并不放在眼裏,但那眼底隐隐閃過的得意卻讓未初知道,君鳳霓很享受這種被男人矚目的感覺。
可是不巧的是,未初最看不慣的就是讓君鳳霓得意,她輕嗤一聲,似笑非笑的看着君鳳霓道:“這位姑娘的确是應該鮮少出門,所以在家享受慣了,以爲在外面也能一樣随心所欲,可是抱歉,不是世人皆爲你之父母,還得顧念着你在外能不能住得習慣。”
未初這話一出,瞬間将大廳裏的那些小姐婦人們都逗笑了,心想這位姑娘還真是毒舌又機智,她那話說的,要是那君鳳霓還非要住那三間房,他們不就成了她的父母?這是赤裸裸的占君鳳霓的便宜,不過你君鳳霓若是不想被占便宜的話,那就隻能乖乖的别跟人家搶了。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左右爲難的擺在明面上的陷阱,就看君鳳霓究竟如何選了?
君鳳霓眸光一沉,一個她根本就沒看在眼裏的人,竟然話語如此犀利,竟讓自己一下子處在了劣勢,不由的開始有點正視起對方來,稍一打量,隻見對方發絲簡單的中分的半束在腦後,頭頂上不配任何發飾,隻在腦後用發辮疊成寬大的蝴蝶髻,發辮上簡單的纏着藍色細縷發帶和不規則的綴着幾顆粉色珍珠,簡潔的發型更加容易凸顯姣好的面容,對方五官精緻無可挑剔,雖然神色間有些疲乏,但眼角眉梢的淡然氣質卻依然不減。穿着上一身簡單的藍邊白衣,腰間天藍色絲帶襯着纖細的腰身,裹身外裙擺貼至小腿處,與藍邊同色的百褶裏襯垂至腳踝,對方人并不是很高,但這身卻襯得對方窈窕修長,身段極好。
君鳳霓沒想到,自己越是細細打量對方,就越是發現對方竟不似她第一眼看到的那般普通,甚至将其與京都那些貴族小姐們相比,居然也不遜分毫。
不知爲何,君鳳霓莫名的生出了一種此人便該出身于高門世家的奇怪錯覺。
這種錯覺讓君鳳霓在未初故意諷刺她的基礎上更加惱怒,以爲這樣就能讓她退讓了嗎?也未免太過天真了!
矜貴淡然的一笑,君鳳霓道:“我願意花三倍的價格住這家客棧,這不過是一場交易而已,談不上是誰讓着誰,端看掌櫃的如何抉擇了。”說着她眸光移向客棧掌櫃,并不言語,但眼裏的含義卻很容易讓掌櫃的會意。
掌櫃的沖着君鳳霓讨好一笑,然後看向未初等人道:“既然你們不願意出更高的價格,那麽這三間房便是君小姐的了。”
事已至此,未初知道這局恐怕不是憑她三言兩語能夠扳得回來的了,想到自己竟然因爲一些銅臭敗在了君鳳霓的手中,未初就頗有些懊惱,前世的仇還沒追究,平白的卻讓君鳳霓又坑了她一次,怎麽想都無法接受。
“哼!”未初正糾結着,卻聽得身邊的千沫一聲冷哼,道:“跟她廢話那麽多,直接動手不是更簡單。”說着腳下一動,看樣子是真的準備動手去打君鳳霓等人,也難爲了一言不合就想要動手的她居然忍了這麽久。
不過千沫的架勢才剛剛拉開,一道清脆的聲音卻突兀的從二樓樓梯處傳了下來,無意間便阻止了一場即将暴發的慘烈事件發生。
“季掌櫃,我家夫人說做生意也得講究個先來後到,這是信譽問題,你若是做不到,夫人不介意讓少爺重新安排一個人來替你。”
衆人紛紛看去,隻見這說話的是個年紀不大卻一身穩重的侍女,她亭亭玉立的站在那裏将季掌櫃給看着,那話卻生生的吓得季掌櫃出了一身冷汗,他自然知道侍女口中的夫人是誰,那可是主宰着他這個小人物命運之人的娘,那夫人一句話,他這掌櫃的絕對别想再當了,他怎麽不驚?可是他卻想不明白的是,這夫人不是跟這位君姑娘是一家人嗎?怎麽反而幫着外人呢?
未初也沒想到事情突然有了轉機,那侍女口中的夫人應該是這客棧真正老闆的娘,想來也是因爲看不慣君鳳霓這仗勢欺人的行爲,才對她們幾人來了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君鳳霓看着那侍女,陰沉的情緒被其掩蓋在了眸底,她盡量語氣平和又隐含着一絲委屈道:“離英姐姐,鳳霓可是什麽時候惹了夫人不喜,才讓夫人幫着外人來教訓鳳霓?”看似委屈的話,卻實實的暗示了那位夫人心胸狹窄。
那位侍女也就是離英聞言眸光也是一沉,居高臨下的睨着君鳳霓,淡淡道:“二小姐平日裏都鮮少來我家夫人的院子,哪裏有惹夫人不喜的機會,夫人不過是恰好見着少爺手下的人幹不好事情,才出言說了兩句,豈不知竟然讓二小姐誤以爲夫人親疏不分,是在故意針對您呢?”
好一個牙尖嘴利鋒芒暗藏的丫頭!衆人皆心中暗道。
而未初卻早在君鳳霓與離英的對話中,失了心神。侍女離英叫君鳳霓二小姐,那麽應該就是左相府的人,而左相府唯一能被稱爲夫人的人,除了娘還有誰?
心頭一震蕩漾,未初怔怔的看向二樓的方向,須臾又隻能強迫着自己垂下眸子,現在還不是相認的時機。
君鳳霓暗暗咬牙,丫頭嘴皮子厲害又怎樣,你那夫人的身份早就名存實亡了,在父親眼裏連我的母親千姨娘都比不上,而且照父親對那白姨娘的寵幸來看,恐怕這左相府很快就要換個主母了,到時候看你還怎麽對着我耍威風!
在心裏罵了一通,君鳳霓面上卻絲毫不顯,因爲她知道雖然夫人在父親面前不受寵,但畢竟名義上還是左相府的主母,她可不想被人诟病她不敬主母,影響她的名聲。再則,夫人的娘家雖然已經沒落但還算是侯門世家,而且她那個有錢的兒子也就是她的大哥似乎還是珏王想要拉攏的對象,因爲這暫時也還得罪不得,因此,她不得不維持着謙卑道:“離英姐姐說的是,是鳳霓小題大做了,還請向我替夫人陪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