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是躺下了,卻依舊沒法入眠。
雨墨看着他都有些摳摟的眼睛既着急又心疼,“爺,人已經送回京城了,您不必太擔心,有蕭神醫在肯定會沒事的。”
尹攸甯閉上眼睛低聲道:“我的确不該着急,如今咱們已經占據了南楚半壁江山,有什麽可着急的。”
雨墨見他躺下本該離開,可他兩條腿像是被釘在地上,嘴唇動了半天也沒敢把想問的話說出來,雨書給他使了半天的眼色他依舊站着一動不動。
尹攸甯雖然閉着眼睛,如何會不知道雨墨想幹嘛,他淡淡笑了一聲道:“爺知道你想問什麽,又在擔心什麽,放心吧,你們少奶奶是什麽人我比你了解,就是這樣去了她才不會亂想。”
“可是……”雨墨依舊不放心。
尹攸甯擺了擺手,“下去吧,你們倆也累了,都去好好睡一覺,要做的事情還多得很。”
雨書一把扯住雨墨的膀子把他拉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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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戰争好久沒有什麽花邊新聞的東齊京城,近一年來各大酒樓茶館氣氛都顯得冷清了許多。
可近幾日卻是處處流言滿天飛,話題隻有一個,榮華公主的驸馬爺,如今的東齊征南行軍大總管尹攸甯送回王府裏一位身份不明的女子。
此時東齊京城最大的茶樓茗香樓裏一群客人也在小聲談論這個話題。
一位褐色錦袍的男子低聲笑道:“這尹四公子也是好大的膽子,娶了四國第一貴女還敢往府裏送女人,那還是他老丈人從前的府邸,之前我覺得他不過就是臉長得好,如今可是真服了!”
另一位着青衣的男子嘲諷道:“這有什麽服不服的,他手裏如今掌着我東齊近百萬的精兵,不過睡個把女人,誰又敢說半個不字。”
“聽說榮華公主絕色傾城,氣質清雅華貴,新婚不久便一舉得男,之前和驸馬也是琴瑟和鳴,哪個女子能插得進去?再說了,我可不相信還有什麽女子能和公主殿下相提并論。”說話的是一旁年紀大概才十六七歲的少年。
剛才說話的兩位男子同時嗤笑出來,那青衣男子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小子一看就是個雛兒,沒嘗過女人的滋味吧!呵呵……”
那少年一把拂開青衣男子的手,懊惱中又略帶幾分羞澀道:“要你管!”
那褐衣男子笑道:“小子不懂了吧,這女人呢就像你吃飯穿衣一樣,你再有錢,天天珍馐美味也是會膩味的!偶爾一頓清粥小菜也能讓人神清氣爽。錦緞絲綢穿着是好看,真正穿着舒服的還是那棉布裏衣!
從來宗室貴女都是狂傲霸道眼高于頂,榮華公主殿下容貌絕豔尊貴已極,估計那脾氣也夠嗆,尹四公子畢竟也是凡人,氣受夠了身邊總得有幾朵解語花……”
那少年一聽臉漲得通紅,“你們……你們胡說八道!”
一衆成年男子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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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親王府正廳内,柒柒聽着葉臨禀報她的話冷笑不止,“中秋那日明明是晚上入的府,也并未弄出動靜,按說事情該十分隐秘,我不認爲我睿親王府的人敢這樣傳主子的是非,旁人是怎麽得知這件事的?”
葉臨知道柒柒并不是真的猜不出這事情的原委,隻好低頭道:“屬下認爲是……”
柒柒打斷他的話道:“把那彭氏喚來,本宮有話對她說。”
葉臨跟随在柒柒身旁也很多年了,從未見主子端過公主的架子,今日他知道主子是真的怒了,他趕緊答道:“是。”說罷趕緊退下去親自去尋彭氏。
不大的功夫,一臉憔悴的彭氏來到了正廳,看着和之前态度完全不同的柒柒,彭氏心裏頓時感覺不好,她帶着幾分猶豫慢慢挪到柒柒面前,夭夭在柒柒身後怒喝一聲:“彭氏,見到公主敢不下跪!”
彭氏雖然在山寨裏做了幾年夫人,可畢竟沒見過什麽大世面,之前見到王府莊嚴肅穆富麗堂皇已經有些信心受挫,但因爲柒柒之前對她的态度她心裏又升起了些幻想。
這位公主殿下雖然高貴絕色,可顯然是個脾氣軟和的。可此時此刻柒柒态度一變,她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壓得她直接喘不過氣來,一聽到“下跪”兩個字便膝頭一軟,“噗通”跪在了地上。
柒柒冷眼打量了跪在地上的婦人,淡然道:“彭氏你好大的膽子,是不是以爲本宮好欺負?以爲本宮這公主頭銜是鬧着玩的?”
彭氏吓得渾身都在打顫,可想到依舊昏迷不醒的侄女,她狠狠心咬牙道:“公主殿下,民婦哪兒敢呐,隻是民婦自覺沒得罪公主,何來欺負一說。我先兒現在還昏迷不醒,民婦……嗚嗚……”
看着她裝模作樣,柒柒覺得無比的惡心,她嘲諷道:“彭氏,你也知道自己隻是一介民婦,民婦肆意散播流言中傷一品公主是什麽罪?你可知道東齊國當今陛下是本宮的什麽人,北燕國陛下又是本宮什麽人?”
這話直接把彭氏搞懵了,她隻聽人說尹公子是驸馬爺,想當然他的夫人便是位公主,可戲文裏公主也多了去了,甚至還有壓根兒不是皇家出身的公主,不過就是喚着好聽罷了。這位榮華公主之前看着沒一點兒架子,到底是什麽背景她還真不清楚。
柒柒懶得再和她多講,便對對夭夭使了個眼色,夭夭心領神會道:“彭氏,我家公主殿下乃是北燕國當今陛下的掌上明珠,唯一的女兒,當年東齊國的護國長公主便是殿下的母後,殿下的嫡親舅舅便是東齊國皇帝陛下!”
彭氏一聽這麽吓人的來頭,立馬軟倒在地上。
她痛哭流涕道:“殿下,一切都是民婦妄想,和我先兒無幹呐殿下,隻求您發發慈悲救救我先兒,她可是爲了替驸馬爺擋毒箭才成了這副樣子的呀……”
柒柒站起身來睨了彭氏一眼,“彭氏,到現在你還在耍心眼兒,你的先兒如今每日還能有至少兩個時辰是清醒的,她會不知道你做的事?實話對你說,我的夫君有多大能耐,他身邊有多少隐衛,那些隐衛又有多大能耐我一清二楚。
戰場上風雲變化我承認,随時會有生命危險我也承認,可我并不認爲沒有了你的先兒我夫君便躲不開那暗箭,或者說得涼薄一點,我夫君身邊能替他擋箭的人很多。
賽奉先的這份恩情我領了,你放心,我必然會盡我最大的努力挽救她的生命,毋須你這樣跪在我面前哀求。如果最終還是救不了她,非是我沒有盡力,乃命數而已!”
說罷柒柒轉身離開了正廳,她身邊伺候的一幹人也随着她魚貫而出,很快偌大的屋裏隻剩下了彭氏一人。
她慢慢走回了柒柒給她和賽奉先安排的院子,此時賽奉先還處于清醒的狀态,見彭氏進了屋她急切道:“嬸嬸,公主怎麽說。”
彭氏看着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向來都是神采飛揚的臉龐已經變得蒼白憔悴,離開軍營前那位唐小神醫的話讓她心力交瘁。
——彭夫人,賽姑娘中的毒名叫“幽夢”,一時半會兒不會緻命,可她沉睡的時間會一天比一天長,人也會一天比一天憔悴,如果解不了毒,她會在睡夢中死去。我學藝不精,你帶着她到京城去找我師傅,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此時見賽奉先依舊對尹攸甯抱着幻想,彭氏狠狠心道:“先兒,咱們得罪不起尹公子的夫人,我剛才見過她了,那樣金尊玉貴的一個人兒,尹公子如何還會有納妾的心思!何況你現在這個樣子……咱們還是趕緊把毒解了,嬸嬸一定給你找一門好親事……”
“不……”賽奉先竭力呼喊道,“嬸嬸,我這一輩子隻喜歡尹公子,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便讓我死了吧……”
彭氏擡起手便想給賽奉先一巴掌,可看着她那毫無血色的臉龐和凄涼無比的眼神,那巴掌卻怎麽也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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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柒離開正廳後直接去找了蕭神醫,蕭神醫卻在屋裏一籌莫展。
見柒柒到來,蕭神醫帶着幾分歉意道:“柒丫頭,叔叔生平第一次承認自己無能,實話對你說,這‘幽夢’……叔叔解不了。”
柒柒眼睛一下子紅了,淚水盈滿了整個眼眶,“蕭叔叔,柒丫頭求您了,您再想想辦法……”
蕭神醫看着這個向來都是笑眯眯的女孩子這樣傷心,他嘴唇動了動,心中最大的難事差點兒脫口而出,可最終又把話咽了回去,
柒柒心細如發,自然看到了他這個動作,知道蕭神醫可能有十分爲難的事情不好開口,但這個動作也證明了賽奉先的毒必然是有辦法的,她知道此時不便逼迫蕭神醫,她能做的隻是等待。
回到自己屋裏的柒柒眉頭緊鎖,外面的流言蜚語她根本不在乎,可要是賽奉先就這麽死去,她的美好人生就會變得不完美。
盈袖幾個見她杵着下巴思考問題,都不敢上前打擾她,隻有小團子見親親團子娘不搭理他頓時不高興了,邁着小短腿走到柒柒身邊巴着她的腿想要往上爬,嘴裏叫道:“娘,娘,團子要抱抱。”
柒柒低頭一看,團子的小臉都憋紅了,她臉上頓時蕩漾出了笑意,一把将團子抱了起來,團子極爲配合,兩條小短腿自然一分,騎在了她的腿上。
盈袖她們見柒柒表情軟和了,都長出了一口氣。夭夭小聲道:“小姐,那賽奉先癡心妄想,現在這個樣子也是自己作出來的,您已經仁至義盡了,又何必替她擔那麽大的心。姑爺再怎麽也不可能和她扯上什麽關系,她就是救不回來了姑爺也不會怪到您的頭上。”
柒柒撫摸着團子的小腦袋笑道:“這個自然,我們夫妻怎麽會爲這樣不相幹的人生出嫌隙,隻是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賽奉先死了,我要讓她好好活着。”
幾個丫頭不明白了,夭夭心裏裝不住事兒,直接開口問道:“這是爲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