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大婚

東齊元嘉十六年二月二十八。

丞相府一大早就熱鬧非凡,這座清貴雅緻的府邸第七次嫁孫小姐,一切有條不紊,一切又都格外不同。

細心的人會發現,今日相府的布置規格遠遠超過前六次,不過想明白了也就釋然了,都知道文伯侯極疼愛這個唯一的女兒,在相府原有的準備上再添置一二也是應當的。

初春的寒意早已被這份喜慶沖淡,相府前院的喧嘩,隔着重重院落,重重雕梁畫棟,重重樓閣花木,傳到灼華院仍能聽得清清楚楚。

一早就被喚醒精心沐浴過的柒柒,如同一朵帶露的蓮花,玉白的膚色泛出淡淡粉紅,似歡喜、似羞怯。

兩世爲人第一次出嫁,雖然不是盲婚啞嫁,新郎又是心上的人,端坐在梳妝台前的柒柒卻垂下眼簾,默然無語,若是細看,還是能從她緊握的雙手,看出她有幾分緊張來。

六位早已出嫁的沈府小姐昨日便來了個齊全,看着自家絕色傾城的妹妹,作爲過來人的她們明白做新娘子的忐忑,不停和柒柒開着各種玩笑,爲的就是讓柒柒能夠輕松地面對這人生第一大事。

立在柒柒身後的喜娘,手執着玉梳,笑着捧到老夫人崔氏的手中。

老夫人接過玉梳,輕撫着柒柒柔順軟滑的青絲,嘴角露出慈藹微笑。

玉梳順着青絲輕輕梳下,每梳一下,老夫人口中便誦一句吉祥話:“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堂……”随着老夫人的誦贊,身後的喜娘和小姐夫人們眼中的喜悅之情也愈加深濃。

之後崔玉璋接過老夫人手中的玉梳,笑着爲柒柒盤發。

崔玉璋的動作依舊同過去那許多年一樣輕柔、熟練,柒柒目光微凝,望着鏡中崔姑姑一如既往的溫和,眼中忽然泛起淚光。

又值春暖花開時,園中即将繁花似錦,莺燕齊鳴,誰都不會忘記這許多年來這些親人們爲自己付出的情意和心力。

崔玉璋本來是非常高興的,自己帶大的孩子成人了,出嫁了,這是喜慶的事兒,可依舊忍不住紅了眼眶。

“呦,這娘倆,還未到哭嫁之時呢!怎麽倒先目泛淚光呢?”沈大夫人笑嘻嘻的打趣道,讓崔玉璋和柒柒都醒過神來。

崔玉璋輕拭眼角笑道:“我這是高興的,來,喜娘給七小姐上妝。”

喜娘是東齊最有名氣最擅長裝扮的,此時卻遲遲下不了手,半晌後才笑道:“七小姐實在是太難得的美人兒,倒是讓奴家都難以下手了。”

沈榴噗哧笑道:“喜娘你聽我的,我們七小姐生平最怕被人弄成個大花臉,她長得這般好看,你随便畫龍點睛幾下便好。”

她剛一說完,幾位姐姐附和道:“就是的,咱們東齊也該改改規矩,幹嘛非得把新娘子的妝容弄得那般秾豔,咱們不舒服不說,新郎一掀蓋頭估計都分不清這新嫁娘到底是不是自家看中的那一位。”

一向莊重的大夫人笑了,“你們這些丫頭喲,最喜歡的就是标新立異,常常提出些不着調的建議,不過今日這個主意不錯,新娘子的妝容還是該以好看爲主。”

說笑間喜娘已經爲柒柒化好了妝,果然隻是輕描淡寫的幾筆,卻是顯得五官更加秀麗逼人,一颦一笑之間醉人心脾。

前院喧嘩聲漸近,沈楒笑道:“七妹夫真是個性急的人,吉時剛剛到他的花轎便上門了,咱們趕緊給七妹妹穿上嫁衣。”

嫁衣是尹攸甯央葉五娘親自動手繡的,這位“神針”已經多年未曾出過作品,這次弟子大婚她算是給足了面子。

果然嫁衣一展開便聽到了整齊的抽氣聲,屋裏的夫人小姐們誰不是見多識廣,可此時見到這恍若流雲彩霞一般絢爛的嫁衣,尤其是那她們根本叫不上名字的繡法繡成的圖樣,已經對葉七娘的神技歎服,再看看嫁衣上鑲嵌的各色珍貴的寶石,果然尹四公子對自家小七已經不是一個上心就可以形容的。

柒柒卻是暗中抿唇,這個家夥弄這麽複雜,待會兒自己是不是要被更多的人羨慕嫉妒恨?那些女人的眼刀子估計能把自己射穿了吧。

不多時梳妝已畢,柒柒側耳傾聽,果然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在低聲笑着。彎起唇,她無聲地微笑着,任那塊紅蓋頭遮住面容……

這一日,初春的東齊京城漫天飛舞着這個季節還不該有的花瓣,整個空氣中久久彌漫着醉人的花香。

這一日,東齊京城大姑娘小媳婦全都湧上街頭,目睹了讓她們心碎的一幕,她們心目中俊若谪仙的尹公子如何成爲别人的夫。

這一日,東齊京城所有的人爲十裏紅妝伴紅顔,火樹銀花不夜天的大婚盛況做了見證。

婚禮隆重而繁複,當一切歸于平靜,柒柒甚至有些記不起來自己今日到底做得如何,有沒有失禮。

像所有這個時代的新娘一樣,柒柒蒙着蓋頭坐在婚床上,聽着耳畔各種喧鬧的聲音,此刻她才真實地感覺到,她出嫁了,來到了一座陌生的府邸,但,因爲有他,一切都是那樣自然,讓她沒有分毫屬于新娘子的惶惑。

漸漸屋裏的熱鬧達到了高潮,柒柒知道,該掀蓋頭了,果然蓋頭下伸進了一個精緻的金秤杆,瞬間眼前便豁然開朗,一張美若仙子的臉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頓時,屋裏極緻地安靜,所有的人都被這樣強烈的視覺效果沖擊到了靈魂深處,都聽說過沈家七小姐的美名,可真的見到了這樣精心裝扮過之後的真人,誰都無法平靜。

作爲新郎的尹攸甯更是如此,他這一整日都是雲裏霧裏的,知道自己得償所願,卻總是不自覺的感覺像是在做夢一般,此時掀開紅蓋頭,看着比平日容顔更盛,臉上嬌羞不已的柒柒,不自覺就看呆了去。

這時一位樣貌豔麗的婦人回過神來,看着這四目相望的小夫妻二人,噗哧笑道:“四弟和弟妹從前就常常見面,怎的還如此移不開眼?”

一聽這話柒柒頓時不舒服了,這個時代最在乎的就是閨譽,雖然知道尹攸甯是她師兄的人很多,可這樣公然的調笑,讓人聽了總不是什麽好話。

尹攸甯似笑非笑地看了那婦人一眼,“二嫂這喜酒還沒喝就醉了,還是先回去歇着好。”

那婦人頓時就是一噎,一旁的柳文佩趕緊對大夥兒笑道:“咱們還是不打擾新人了,先去喝喜酒吧。”說罷帶着一群人都退了下去。

此時洞房裏才算是安靜了下來,尹攸甯看着柒柒波光潋滟的雙眸,輕撫她柔嫩的臉頰,“累了嗎?”

柒柒搖了搖頭可憐兮兮道:“不累,就是餓了。”

尹攸甯把她攬進懷裏笑道:“小笨蛋怎麽就不知道自己悄悄弄點兒吃的帶着呢。”

柒柒白了他一眼道:“人家可是守規矩的姑娘,你還取笑。”

尹攸甯把她頭上沉甸甸的鳳冠取下,低聲道:“我都不想出去了。”

柒柒一聽他又開始不正經,踢了他腿上一腳道:“還不趕緊去,再晚又要被人家挑理了。”

尹攸甯雙手捧着她的俏臉,狠狠親了一口大笑道:“爲夫一定‘趕緊’去,‘趕緊’回。”說罷笑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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