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裏大氣端肅的大将軍府,也随着即将到來的大将軍壽宴變得喜氣洋洋。
畢竟是花甲之年,大家都很是重視這個壽辰。
直到壽宴前一天,大将軍才帶着幾個兒子回府,沈君璧自然也帶着尹攸甯幾個随着大将軍一道歸來。
好長時間沒有回家的大将軍父子幾人自然是先去見家人,而沈君璧他們聽說柒柒受傷了,匆匆忙忙地趕到柒柒住的院子。
其實柒柒臉上的傷痕很淺,再加上玉容膏的作用,已經好了不少,隻是時日尚短,結的疤還在,再襯着嫩白的皮膚,看起來有點兒吓人。
男孩子們自然都是心疼極了,一起生活快三年了,隻有柒柒一個女孩兒,在他們心裏一直都是嬌嬌軟軟的,幾時舍得她碰到一點半點的?
如今那白生生的小臉兒平添了一道疤痕,猶如細膩的瓷器生生弄出一條裂紋,白玉有了瑕疵。
尹攸甯眼睛都紅了,忙走近仔細查看傷痕,龍翰飛和陳彥邦直接就要找罪魁禍首算賬。
柒柒忙拉住他們,笑着說道:“隻是一點兒小傷,就是鬧着玩兒的時候不小心蹭到了,沒事兒的。”
唐振威最貼心,忙着去自己小厮包袱裏找藥給柒柒,他的藥膏都是蕭神醫留給他的,效果一點兒不比玉容膏差。
柒柒看大家都如此的關心自己,覺得心裏暖暖的,看他們風塵仆仆的,笑道:“你們還沒梳洗呢,我這兒好好兒的,先回房收拾一下吧,待會兒給你們沏茶喝!”
幾個男孩子聽她這樣說,都各自回房梳洗去了。
隻留下沈君璧既心疼又無奈的看着柒柒。
一看他那眼神兒,柒柒主動上前抱着沈君璧的胳膊,撅着小嘴嬌聲道:“我的好爹爹,柒柒知道錯啦,以後再不會了!”
沈君璧白了她一眼,笑罵道:“别給我來這一套,才幾天呐,就把自己弄成個花臉,教你兵書戰策就是這樣用的?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雖然不濟,難道還打不過幾個小潑婦?”
柒柒一聽噗哧笑了,她的美爹爹就是這麽護着自己,明明知道自己并不是打架,卻不容許她吃半點兒虧;明明是個儒雅的博學之士,偏偏張口就能說出“小潑婦”這樣的粗話。
沈君璧見她還笑,伸出手指在她額頭戳了一下,“真是個傻閨女,活該吃虧,要是留疤了,看你還笑!”
柒柒讨好道:“我有天下最厲害的爹爹,還怕什麽疤呀……”
沈君璧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她道:“真真兒是個馬屁精!”
早就憋了半天的下人們此時都笑了出來。
柒柒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捂着臉一溜煙兒跑了。
沈君璧此時卻感慨良多。
閨女長大了,雖然在自己眼裏還是個小小的姑娘,在别人眼裏卻不然。
狼崽子們獻殷勤不是沒有原因的,否則,那麽多女孩兒,爲什麽偏偏對柒柒不同?
這次的事兒說是去勸架被誤傷,仔細想來難道不會是那些有心機的女孩子趁亂下手?畢竟柒柒的一張臉實在是太惹眼了!
養個太過于标志的閨女真是頭痛啊!
第二天,大将軍壽宴的正日子。
一大早陸陸續續就有送壽禮的人上門,雲州地界兒上數得着的人沒有不來露個臉兒的。
和大将軍套個近乎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兒。一年之中除了年節,大将軍一律在軍營裏,你想要見他一面都不可能,更别說送禮。送家裏吧,人家大将軍早就交待家裏人不許私自收受别人的禮物。
好容易大将軍過一次這麽熱鬧的壽辰,把送禮的各位忙壞了。偏偏還是不敢送得太貴重,否則畫虎不成反類犬,弄巧成拙可不好。
所以,看着禮物堆成山,其實更多的就是個心意。
将近正午時分,聖旨到了,大将軍這次又另加了個太子太保的頭銜兒,一并送來的還有琳琅滿目的皇帝的賞賜。
足見得大将軍深得聖心。
申時末,壽宴正式開始,送禮的人雖然多,真正參加壽宴的其實也不過就是親戚朋友,外加雲州五品以上的官員及家眷。
柒柒本不欲多見人,外加臉上有傷痕,隻讓尹攸甯帶着她向大将軍祝了壽,送上壽禮就回房了。
大将軍何等眼色,自然看得出外孫對這個小姑娘的小心思。
但他想想鎮國公府糟心的事,又看看沈君璧那份護犢子的樣兒,覺得要想娶這個女孩兒恐怕不是那麽容易的。他還得多多提點自家孩子幾句才行。
大将軍過壽,客人們也大多是武将,歌舞之後,各家也想讓家裏的孩子在大将軍跟前兒露個臉。
除了少數幾個文官家的孩子作了幾首賀壽詩,畫了幾幅松鶴延年之類的畫,大部分孩子都想要讓大将軍看看自己的武藝。
尹攸甯他們幾個卻一點想要出風頭的意思都沒有。
其一,這裏是雲州的地界兒,露臉的事兒最好還是讓給雲州的男孩子們,特别是大将軍的孫子們。
其二,他們幾個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能輕易揚名的原因,這裏不像軍營那樣環境簡單,如今羽翼未豐,确實不是顯本事的時候。
幾兄弟隻靜靜地坐在一旁,看着這些大多都比他們年紀大上幾歲的男孩子們表演各種武藝。
的确有幾個人的功夫還是很不錯的,自然得到了大将軍的賞賜,也爲自己的将來找到了一條出路。
表演完之後又是一番觥籌交錯,幾個家夥實在坐不住了,想到柒柒還一個人在院子裏悶着呢,反正年紀小,也沒人會注意他們,幾個人悄悄離了席,溜去找柒柒了。
而此時的柒柒正坐在窗邊看着天上那隻剩一絲的月牙兒,心中湧起無限的感慨。
打從娘胎裏算起,來到這個異世将近十一年了。
前世的種種漸漸被今生取代,似乎越來越模糊,有時她甚至覺得那就是一場夢。
這些年來,其實她過得十分的随心。
看似每天安排得滿滿的,可學的都是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從未覺得苦。大概也是因爲還有前世的記憶,所以對于自己的父母離開,她并沒有像許多離開父母的孩子那樣傷心,反而十分的理解他們。
四歲以前父母以爲自己小,談論一些大事從不避諱自己,所以對他們将要去做的事兒她十分清楚,明白他們将自己留在爹爹的身邊絕對是最好的選擇。
爲此,她十分感激沈君璧。
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她的父王早已經曆過不知多少算計,多少刺殺;她的娘親早已開始學着謀劃國家大事,早已不知何爲一夜好眠。
而她,同樣的身份,卻因爲那個男子,可以肆意的活着,甚至于都常常忘了自己還是一位“公主”。
可是她也知道,這樣美好的日子不會是一生。遲早有一天她也會擔起屬于自己的責任,而這個責任會遠遠比前世更重,更艱難!
大概是好日子過多了,她竟然會有一絲絲的害怕,她該怎樣迎接那總會到來的一天呢?
胡思亂想的她居然對着天上的那一絲月牙兒發起呆來。
男孩子們帶着許多好吃的來到柒柒的院子。
從挽香那裏得知柒柒一個人在屋裏,也沒讓人通報幾個人就走了進來。
天氣已經有點冷了,窗子卻還開着,所幸此時并沒有風,屋裏并沒有覺得十分寒冷。燭光映照下的女孩兒癡癡的看着窗外,臉上有着他們從未見過的茫然。
幾個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誰都不知道柒柒怎麽了,但都沒有出聲打擾到她。
輕輕走到柒柒面前,陳彥邦沉不住氣了,拍了拍柒柒的肩膀,着急道:“柒柒,你怎麽啦?是不是還在擔心你的傷啊?”
柒柒一下子驚醒過來,卻也沒有被吓到,轉過頭來見是他們幾個,神情一時還沒緩過來,呆呆的問道:“你們不是在參加壽宴嗎?怎麽到這裏來了?”
尹攸甯笑道:“知道你一個人肯定覺得沒意思,飯也不會好好用,給你帶好吃的來啦!”說着一樣樣的把帶來的東西擺了出來。
看着這些真正關心自己的人,柒柒覺得自己剛才的胡思亂想簡直多餘。船到橋頭自然直,即使到了那一天,自己也絕不會是孤身作戰,還有那麽多關心她的人呢!
心情頓時豁然開朗,臉上也有了笑意,帶着幾分不好意思道:“謝謝你們還想着我,就是想着一個話本裏的故事一時想呆了,現在肚子還真的有點兒餓了呢!”
看着她又恢複了活力,幾個男孩子都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雖然知道她沒說實話,也不願意她繼續不開心,忙着把好吃的送到她面前。
幾個人在壽宴上根本也沒吃飽,索性都一起再吃了一次。
尹攸甯想起外祖父和他說的事兒,對大家道:“我外祖父的意思是我們也難得來一次雲州,有意讓我們幾個在軍營裏練上半年,雖然不能和真正參軍相比,卻也是個曆練,我自然是同意的,你們怎麽想?”
陳彥邦一聽當然高興了,忙道:“我當然求之不得,多好的機會,就這麽幾天,我還沒過瘾呢!”
龍翰飛想了一下點頭道:“當然願意,這和平日裏的紙上談兵截然不同,回去就難找得到這樣的機會了。”
隻剩下唐振威了,三個人都用半詢問半威脅的眼神看着他。
這家夥正吃着一塊綠豆糕呢,見大家兇巴巴的看着他,忙把綠豆糕吞下去,嘟囔道:“我全聽你們的還不成嘛!”
幾個人達成協議,都很開心,對柒柒道:“可惜你是小姑娘,不能一起去了,你在大将軍府等着我們,好不?我們幾天就來看你一次,保證你不會覺得無聊。”
柒柒嗤了一聲,“誰稀罕你們陪呢,我和爹爹先回去了,老在這裏呆着,多沒趣兒。娘和弟弟還在家盼着我們呢,我爹爹肯定想兒子了!”
她說的弟弟是崔玉璋和沈君璧的兒子,乳名寶兒,如今快滿兩歲了,可愛得緊,别說沈君璧這個做爹的,就是她都想得不行。
幾個男孩子似乎都有點不舍,又不想放棄這個機會。正躊躇間,柒柒笑道:“看你們那點兒出息!半年後不就又在一起了嘛。我在家等着你們!”
氣氛頓時又歡樂起來。可是他們此時并不知道,此一分别,再見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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