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山莊都彌漫着一股微醺的,喜悅的味道。
第二日,沈君璧把幾個孩子帶到主院的書房,正式收他們爲徒。不愧是世家出來的孩子,一應的禮數,連最小的唐振威都做得一闆一眼,全然不是平日裏那副扶不起的樣子。
沈君璧大緻了解了一下幾個孩子所學,以及相應的進度,暫時布置了一些功課後,讓他們各自散了。
過幾天把婚禮辦完後,這些孩子的學習就要正式開展起來。
寶貝女兒柒柒,師姑早已爲她安排好學習的一切事務,她對刺繡感興趣,自己也舍下老臉把葉五娘給請了來。這孩子早慧且努力,根本不用自己操心。
至于幾個小子,還真得認真籌劃一番。
尹攸甯年紀不大,聰明處和柒柒不相上下,也是最得自己看重的弟子。其最大的不足在于小小年紀心中卻有一股戾氣,導緻看問題有些偏激。
然而,這也情有可原,多帶出去長長見識,眼界開了,人自然也會不同。這個孩子好好培養,當可承襲自己畢生所學。
陳彥邦像足了他爹,看似忠直卻又粗中有細,對詩書一律不感興趣,講起兵法卻頭頭是道。習武也是如此,對輕功暗器一類小巧騰挪的武藝不喜,最愛的就是戰場上最實用的刀法槍法。這孩子認真教,将來或許能成爲一代名将。
中山郡王世子龍翰飛,粗粗看去就是個脂粉堆裏滾大的孩子,一身的毛病,然,細細看來也不是沒有長處。
畢竟是家學淵源,中山郡王執掌戶部多年,精于算計。郡王妃也把家中的商鋪經營得有聲有色。
這樣一對财神夫婦的孩子,果然對經營、财務這些東西頗爲精通。别看他整天在華服脂粉中間打轉,他關注的可不僅僅是衣服的式樣,脂粉的香甜。對這些東西的流通渠道,價格走勢,小小年紀的人,說起來也是頭頭是道。讓沈君璧刮目相看!
隻剩下那隻哭包,家裏嬌寵,大字還不認識幾個!
不過這樣也好,一張白紙将來成爲什麽作品,由先生說了算!
三日後,衆人期盼的雲鶴先生成親的日子。
崔玉璋早已于五日前搬去了離山莊不遠的崔家的莊子。
女人總得從家裏出嫁,他們這次成親有些匆忙,她的父母也不在京城,其他京裏的崔氏族人她并不想驚動,所以崔玉璋選擇了這個莊子作爲自己出嫁的地方。
年少的時候,也曾想過十裏紅妝,盛大婚禮,在衆人的豔羨和贊美中嫁給心上人。
随着歲月的沉澱,外在的東西早已不重要,新郎就是心上的那個人,美夢成真的今天她卻無喜無悲,婚禮不過一個形式,幸福與否并不是由婚禮的奢華程度決定的。
表哥是個負責任的人,即使不愛,娶了自己也會對自己好,這就夠了。世間多少夫妻又是因爲愛了才在一起的呢,即使愛又能愛多久?而像他們這樣,爲了共同的目标結合在一起,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終于到日子了,再怎麽不在乎也得按規矩早早起來,沐浴,開臉,梳妝。都說年紀大了,其實正當盛年,長得又好,保養得宜,大紅的嫁衣穿上,何嘗不是傾城國色?
說是簡單操辦,其實山野之地婚嫁另有一番熱鬧!
鄉土氣十足的吹吹打打,水平自然比不上京裏高門大戶特地請來的樂手,然而熱鬧之處卻是城裏所不能比拟的。
附近幾個莊子的佃戶們幾時見過如此富貴的排場。奢華的花轎,看不盡的嫁妝,喜錢下雨似的撒,鞭炮震天的響,三天的流水席吃得肚皮滾圓!
崔玉璋自然知道這是柒柒特意爲自己安排的,一生一次的婚禮,惹人疼愛的小姑娘不會讓自己的親人有遺憾。
而此時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新郎沈君璧卻是百感交集。
自己娶親了!
以前從沒想過他會娶龍明曦以外的女人,但并不是還對龍明曦有什麽想法。
自從她嫁人,他從未有過要把她奪過來的念頭。雖然有不甘心,但更多的是對她的祝福。
之後多少人催着他成親,愛慕他的人更是不知凡幾。
而玉璋是不同的。
她一直深愛着他,并不比他對龍明曦的感情少。她美麗,溫柔,見識不凡,可以說,任何一個方面都不比龍明曦差!
甚至于如果一個做母親的要爲自個兒的愛子擇媳,二者之間選擇的必然是崔玉璋。龍明曦是帝王之才,卻非當家主母之選!
而崔玉璋從小就是按着豪門貴族當家主母的标準培養的。
當年滿京城都知道長樂公主四大伴讀,崔、顧、王、盧,俱是豪門望族嫡長女,無一不是各大家族追逐的下一代主母人選,其中排名第一的清河崔玉璋更是美名遠揚!
他卻對這樣按一個标準教養出來的大家閨秀不感興趣,畢竟見識過長樂公主那樣的明豔張揚,果敢氣魄,閨秀們就顯得無趣了。
誰知道,清河崔氏還會出這樣一個烈性女子!
不是心愛的男人,甯可終身不嫁!爲此不惜和家族差點兒撕破臉皮。
其實他也是動過心的吧!
隻是後來東齊風雨飄搖,誰還會有那份心思?
如今一切俱成事實,他将成爲她的夫,她也将和自己共度此生,她,會歡喜麽?
崔氏莊子和鶴鳴山莊離得不算遠,不多時迎親隊伍已經抵達山莊大門,鞭炮聲更熱烈了,騎在馬上的沈君璧也被這聲音打斷了思緒。
今日的鶴鳴山莊更是喜氣盈門,處處披紅。
如今正是春深時節,山花正爛漫,柒柒早已命人采集了不知多少花瓣,隻等新人一到,漫天花雨襲來。
香風陣陣中,沈君璧從花轎中扶出自己的新娘。
帶着大家的祝福,跨火盆,過馬鞍,順順利利來到主院正廳。
沈丞相夫婦早已在座,二老喜悅之情寓于言表。尤其是老夫人,老四的婚事已經成了自己的心病,如今終于成親了,娶的還是自己喜歡的侄女,簡直再滿意不過。
拜過堂之後,新人被送入了洞房。
這個年紀成婚,在這個時代極爲罕見了,沈君璧請的朋友都是一些成熟穩重的人,小一輩兒的沒誰敢去鬧,所以洞房之中倒是極爲清靜。
薰籠中散發出的絲絲甜香,不時爆出燈花的燭火,無不彰顯出一種獨獨屬于新婚的味道。
挑開大紅的蓋頭,崔玉璋那張明麗的臉龐出現在沈君璧眼前。端莊、妩媚、羞怯,帶着一絲期盼和點點的不安。
崔玉璋本以爲自己可以做到淡然,然而在蓋頭被挑開,那雙熟悉的鳳眸出現在眼前時,那一刻,怦然心動的感覺又回來了!
這是她愛了二十年的男子,如今她名正言順的夫婿!
雖然佯裝平靜,但她顫抖的聲音出賣了自己,“表……表哥……”
一根修長如玉的手指止住了她的紅唇。
“以後不僅僅是表哥了,叫夫君。”沈君璧柔聲道。
崔玉璋低下頭,羞紅了臉,聲音幾不可聞:“夫君……”
修長的大手擡起她的下颌,隻見她似乎眼皮都紅了,卻不肯睜開眼睛。沈君璧聲音柔得可以滴出水來:“玉璋,看着我。”
美眸慢慢睜開,對上的是一雙泛着柔波的眼睛。二人挨得極近,似乎連呼吸都纏綿在一起。
“玉璋,我們好好過日子,我會對你好的!”
這不算動聽的話語,在崔玉璋聽來,勝過人間無數!
在醉人的紅唇上輕吻了一下,薄唇卻并未離開,隻聽得那足以讓人心和耳朵都酥了的聲音說出朦朦胧胧的話語,“累一天了,讓丫鬟打水來梳洗一下,吃點東西,我出去應酬一下,馬上回來!”
崔玉璋渾身像是被人定住了一樣,僵硬得幾乎不能動彈,隻剩下僅存的氣力眨了眨眼睛,用變了調兒的聲音小聲道:“少……少喝些酒,我……讓人給你準備醒酒湯……”
看着眼前害羞到極緻的女人,沈君璧知道自己得讓她緩一緩了。
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他笑着走出了洞房。
梳洗過後,用了些點心,崔玉璋才仿佛覺得周圍的一切真實了起來。
大紅的帳幔,大紅的繡着鴛鴦戲水的錦被,随處可見的大紅“囍”字兒,喜慶的龍鳳花燭燃得正旺,原來這不是夢,表哥真的成爲自己的夫君了!
表哥今天前所未有的溫柔,似乎他也并不隻是爲了柒柒,不得已想要和她湊合着過,他對自己還是有幾分情意的,那麽她是不是也不要那麽計較,還是可以有所期待的?
他眸子裏的溫柔的确是對她的,那些讓人手足無措的舉動也是對她做的,即使沒有說那些海誓山盟的話語,可這更真實不是?
她不要得過且過,不要相敬如賓,不要将就湊合,不要平淡如水!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門外已經傳來沈君璧的腳步聲,伺候的人早已不見蹤影。她不禁有點手足無措的感覺,自己這般年紀了,卻比那些剛剛及笄的小姑娘還不如……
沈君璧回到洞房,看見的就是崔玉璋這一副羞惱的樣子,這樣的娘子更可愛了幾分。
他湊到崔玉璋面前,戲谑道:“咱倆加起來也快花甲了,怎麽還是這麽害羞呢?”
崔玉璋瞪了他一眼,佯怒道:“我……你……”
然而,沈君璧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紅唇立馬被吞噬,等她反應過來,身上的衣服早已不翼而飛,微涼的身體落入了一個滾燙的懷抱。
此時崔玉璋身體裏滑過一陣陌生的顫栗,卻煞風景的想起一件事兒,斷斷續續道:“夫君,交杯酒……”
沈四先生哪兒還管得了那個,隻聽得他含含糊糊道:“明天再說……現在要喝醒酒湯……”
被翻紅浪,一夜旖旎……
第二日,一切順理成章,喝過媳婦兒茶,沈丞相夫婦倆回了京城,幾個孩子也來見過娘親,拜過師娘,自然都收到崔玉璋精心準備的禮物。
本來鶴鳴山莊之前也是沈善主外,崔玉璋主内,如今也不過是名正言順而已!
自此,幾個孩子開始了漫漫求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