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熏香在車内浮動,晨時的一場大雨,稍減了燥熱的氣息,清新涼爽的天氣讓早起的沐月夕昏昏欲睡,撐在手上的頭跟着晃動的馬車左磕一下,右碰一下。
馬車一個颠簸,“咚”的一聲,沐月夕的腦袋重重地撞在車廂上,眼冒金星,疼得瞌睡蟲全跑了,揉着撞紅的額頭,氣鼓鼓地拍着車廂,喊道:“停車!”
車夫把車停在路邊,沐月夕掀開車簾,站在馬車上對淳于容道:“候爺,我不要坐車,我要騎馬。””
杜徵回頭看沐月夕額頭紅通通的一片,哈哈大笑道:“我說怎麽老聽着馬車上咚咚直響,原來夕兒妹妹怕我們趕路太無聊,在用額頭敲鼓給我們聽呢。”
沐月夕無視杜徵的調侃,眨着眼睛,用可憐兮兮目光盯着淳于容。盯得淳于容心軟,點頭應允。沐月夕歡呼一聲,從馬車上下來,解開系在馬車後的踏雪,翻身上馬,挑釁地一揚柳眉,道:“小杜,我們來比試比試。”
“好啊,誰怕誰。”話音未落,杜徵就拍馬沖了出去。
“小杜,你真是個無賴,居然偷步。”沐月夕一拉缰繩,追了出去。淳于容笑,一夾馬肚子,跟了上去。
綠野青山,平疇沃野,讓人心曠神怡。
曲莊離荥揚城不算太遠,三人策馬奔馳,黃昏時便趕到了曲莊。曲莊二面環山,一面臨水,風景秀麗,紅牆碧瓦掩映在青蔥山林之中,古樸幽靜中别有一番氣派。
因爲離正日還有二天的時間,所以沐月夕三人就成了來的最早的客人。當了父親的曲凜表情柔和了不少,唇邊有着淺淺的笑意,将三人迎進屋來,分主賓坐下。
下人捧來茶具,細細煮水、洗茶、沖泡。然後奉到三人的面前,杯白如玉,茶水碧青,清幽的茶香登時溢滿室内,令人神清氣爽。
泡茶的婢女笑道:“候爺,杜公子,泡茶的水是去年冬季的梅花雪水。”
淳于容溫柔道謝,低頭淺啜一口。
杜徵眉梢一動,低聲對沐月夕道:“明若蘭最愛附庸風雅,其實她根本就分不清雨水和雪水的區别,什麽好茶到她手裏,都隻是拿來解渴,那裏會品什麽茶。”
淳于容和曲凜聞言都是一笑。
“臭小杜,不說我壞話,你會死啊!”明若蘭咬牙切齒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門簾一掀,胖了一圈的明若蘭走了進來,沐月夕剛入口的茶水全噴了出來,目瞪口呆,這還是那個美如天仙的蘭姐姐嗎?這還是那個輕盈如燕的明夫人嗎?
杜徵誇張地一聲大叫,從椅子上跳起,圍着明若蘭轉了個圈,“肥婆,真是個大肥婆,以後可以叫你肥婆蘭。”
這個綽号把氣得明若蘭夠嗆,瞪着一雙美目,揮動圓潤的手,詛咒杜徵道:“小杜,你别得意,将來你家的那個女人在生了孩子後,會比我更胖,更肥。”
杜徵撇撇嘴,“肥婆蘭大嘴巴,壞得不靈,好的靈。”
明若蘭氣急,挽起袖子,就要沖過去撕杜徵的嘴。沐月夕攔住她,笑道:“蘭姐姐,不要跟他吵,我有辦法幫你減肥。保證讓你恢複以前的苗條身材。”
明若蘭對這一身的肥肉,深惡痛絕,聽到沐月夕能幫她減掉,喜出望外,沒空與淳于容、杜徵說客套話,一把挽起沐月夕的細胳膊,“夕兒妹妹,别跟這些臭男人廢話,到裏面去看看我兒子。”
一陣風似的把沐月夕拐跑了,遠遠的還聽到明若蘭在吹噓她兒子有多聰明,多漂亮,多乖巧。
明若蘭先帶着沐月夕去拜會了曲老爺和曲夫人,再去看那個取名叫曲昕的小胖娃娃。胖娃娃躺在床上,正睡得香甜,屋内奶香四溢。
兩人還沒來得及說話,婢女來請她們去飯廳用膳,又是一番熱鬧。曲夫人有孫萬事足,對明若蘭也好了許多,婆媳互動,一派溫馨。
用過晚膳,沐月夕被明若蘭纏住,足足說了半夜的話。到第二天,沐月夕嗓子沙啞,精神不濟,很堅決拒絕杜徵上山遊玩的要求,躲回房裏補覺。睡到午時,肚子咕噜直叫,才揉揉眼睛,打着呵欠嘟哝道:“好餓呀。”
守在門外的婢女聽到聲響,進來服侍。沐月夕去到飯廳時,除了淳于容,其他人都已經在座。
“蘭姐姐,候爺去哪裏了?”沐月夕的聲音還是有些沙啞。
“小容去蘆城了。”明若蘭遞給她一碗熱騰騰的雞湯。
“他去蘆城做什麽?”蘆城在曲莊西邊,有三十裏遠,是個小小的城鎮。
“他沒說,隻說晚上會趕回來。”明若蘭殷勤的夾了個雞翅膀給沐月夕。
沐月夕沒再問,吃過午膳,去逗了一會曲昕,就回房睡午覺,到晚膳時,淳于容回來了,還帶回來蘆城枇杷膏。
明若蘭不說話,瞅着沐月夕和淳于容一個勁的笑,硬是把一向定力頗好的淳于容笑紅了臉。把臉薄的沐月夕笑回了房。
白天睡得太多,夜裏躺在床上,沐月夕是翻來覆去睡不着,幹脆披着衣服,去花園裏散步。她住的這個院子裏有個小荷塘,已經是八月,荷葉有些枯萎,一片水光倒映着天上彎月,平添幾分清冷。
沐月夕沿荷塘小徑緩步而行,擡頭看到淳于容坐池塘邊的大石頭,一襲绀青色常服,烏黑的頭發披在肩上,整個人似乎溶進了夜色中,淡淡的如同一副水墨畫。
“睡不着?”淳于容柔聲問道。
“白天睡太久了。”沐月夕摸了摸頭發,不好意思地笑道。
淳于容微微一笑,拍了拍旁邊的石頭,“過來陪我坐一會兒吧。”
沐月夕乖乖地走過去挨着他坐了下來。兩人沒有說話,聽着池塘裏的蛙聲,享受着夜晚的甯靜。夏日的夜晚,是最美的,仰頭可見一彎新月鑲嵌在湛藍夜空,伸手似乎能摘下滿天的星辰,耳邊蛙聲,蟬鳴,就如同一支歡快的小夜曲。
“夕兒,你有什麽夢想嗎?”淳于容開口問道。
沐月夕臉一紅,“我的夢想很平凡。”
淳于容側頭看着她,盈盈的月光映在他俊秀的臉上,清亮的雙眸帶着柔光,“我想知道夕兒平凡的夢想是什麽樣的。”
沐月夕低頭揉着衣角,小聲道:“我的夢想就是睡覺能睡到自然醒,每日吃得好,穿的暖,不用憂心忡忡過好每一天。”
淳于容正顔道:“夕兒,你這個夢想一點都不平凡,是這世上最美好的夢想。”
沐月夕笑,擡起頭看着他,反問道:“那候爺的夢想是什麽?”
“守護我想守護的人。”淳于容溫柔地看着沐月夕。
沐月夕心跳加速,被他柔情似水的目光蠱惑,愣愣地看着他。淳于容慢慢地靠近,就在他的唇要碰上她的唇時,“咚”的一聲,有人丢了塊石頭進池塘裏,擊起一圈圈漣漪,将沉浸在柔情裏的兩人驚醒。
“是誰?滾出來。”淳于容拉起沐月夕,将她扶在身後,厲聲道。
“淳于容,我的女人你也敢染指,膽子不小。”程子悅的聲音從對岸傳來。
“程子悅,你不要在這裏胡說八道,我才不是你的女人。”沐月夕從淳于容身後探出頭來,反駁程子悅的說法。
程子悅踏水而來,片刻間就站在了兩人面前,嘴角帶着玩味的笑容,眼裏一片銳利的精光,“小夕兒,你全身上下我都摸遍了,你不做我的女人,還想做誰的女人?”
沐月夕臉上血色褪盡,沒有勇氣去看淳于容的表情,向前走了兩步,擡頭冷冷地盯着程子悅,“程子悅,你不要以爲這樣就能逼我就範,我沐月夕甯願死,甯願一輩子不嫁,我也絕不會嫁給你。”
淳于容伸手将沐月夕拉回到身邊,低頭對她道:“夕兒,這件事讓你的未來夫婿來解決。”
沐月夕眸中頓時泛起淚光,不管淳于容這句話是出于真心,還是在維護她的面子,她都感激不盡。
程子悅斜睨淳于容一眼,嘲諷地道:“淳于容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一個堂堂文信候爺,居然娶一個被别的男人把身子看完,名節有損的女子,就不怕被天下人取笑?”
“夕兒在我心中冰清玉潔,是值得我珍惜一生的好姑娘。天下的人隻會羨慕我娶得這麽好的姑娘。”淳于容緊緊地握着沐月夕的手,目光清亮如星,坦然自若地道。
“你我之間這一戰不可避免。”程子悅抽出纏在腰間的軟劍,運氣一抖,劍泛銀光,“淳于容,輸的自動退出。”
淳于容的武器同樣是軟劍,抽劍而出,橫劍在胸,“程子悅,我是不會拿夕兒來當賭注,不管輸赢,我都會娶夕兒爲妻。如果今天我技不如人,死在你的劍下,我的魂也會守着夕兒。”
淳于容的這番話,許了生死,沐月夕知他對她用情之深,再不懷疑他隻是爲了維護面子而說的,掂着腳,湊到他的唇邊輕啄一口,“候爺,若你死了,我絕不獨活。”
淳于容揚唇一笑,“此情不渝,至死不休。”
“好癡纏呀。”程子悅磨牙,揮劍而上,淳于容舉劍相迎,沐月夕退到一旁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