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淡的粥和小菜,很适合病人食用,淳于容休息了一夜,精神不錯,胃口大開,就着小菜,喝了三大碗粥。見他能吃得下東西,沐月夕知道他的傷勢并不重,都是被霍绮耽誤了,才要卧床休息。淳于容病好了,那麽今天就可以送他回城,以他的能力,上京的事很快就能處理好,她也就可以回家了。
婢女送上茶水,就退出了房。
陽光透過裱着淺藍色窗紗的窗子斜斜的照射進來,屋内飄散着淡淡的茶香。金色的茶針在清亮的茶湯中根根直立,茶是好茶,瓦刺特有的上品茶葉雲山金針,入口清香爽利,回味無窮。
沐月夕和淳于容一人一杯,靜靜的品着杯中清茶,口齒留香,室内一片靜谧。沐月夕特意來陪淳于容用早餐,是有事要跟他說,隻是這一杯茶都快喝完了,她還是不知道怎麽開口,不由爲難的皺起了眉。
“請問郡主,這小院的主人是誰?”淳于容不忍沐月夕繼續爲難下去,主動開口,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
“這小院的主人是瓦刺國的大将軍李淺墨。”淳于容問得直接,沐月夕也不用再措詞了。
淳于容眸光微轉,“昨夜,側妃娘娘也是請他幫忙送回去的?”
“是。”沐月夕擡眸看着他,坦然與他對視,“我曾有恩于李淺墨,他是知恩必報的人,所以他一定會把事情安排妥當,絕對不會有人知道候爺曾經出過城。”
“容不回城。”
“嗯?”沐月夕不解地眨着眼睛,“爲什麽不回城?”
“好不容易出了是非之地,容且閑散幾日。”淳于容垂下眼睛,掩藏起眸底濃濃的倦意,十二歲出仕,八年宦海生涯,一日都不曾清靜。
沐月夕沒想到淳于容會選在這個時候休息,錯愕瞪大了雙眼,“那城裏的事,你不管了?”
“瓦刺國的國事,自有瓦刺的大臣去管,與容無關。”淳于容一副事不關己的态度,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候爺,皇上要的東西還沒到手。”沐月夕壓低聲音道。
“打草驚蛇,再取已難。”淳于容淡淡地道。
“可是完成不了任務,皇上會問罪的。”沐月夕撅嘴,滿臉愁容,她不想進天牢,被該死的宜王關過一次就夠了,再關一次,她會瘋的。
“夏日可畏,冬日可愛。容要去院子裏曬曬太陽,郡主可願與容同行?”淳于容故意忽略沐月夕的話,湊到她面前,柔聲對她發出邀請。一雙月牙似的彎彎笑眼,眼波流動間,惑人心神。
沐月夕被淳于容的笑迷惑了,忘記皇上會問罪的這個問題,呆愣愣地跟着他出去曬太陽。
“這翠竹種在此處,到有幾分雅趣。”淳于容捏着幾片竹葉含笑道。
沐月夕面露得色,這可是她的創意,柳眉微挑,“甯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
淳于容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繼續向前走。
回廊下是一架常青藤,就算是冬季,依舊綠意盎然,枝繁葉茂,細碎的陽光從枝葉間散落下來,斑駁的映在兩人的身上。他一襲青衣,飄逸俊雅,她一身紫裙,嬌美如花,宛如從畫中走出來的一對玉人。
春英呈上了沐月夕愛吃的栗子糕和蘋果酥。
沐月夕拿了一塊蘋果酥放在口中,她纖細白淨的手指在陽光下隐隐有些透明,晶瑩的如上好的玉器。
淳于容見她吃得香,也伸手到她面前的碟子裏拿了一塊蘋果酥,無意間碰到了她的手指,微涼的手指雖然一碰即離,可那觸感卻久久不散。
蘋果的香味在唇齒上久久不散,鼻端似乎萦繞着一絲淡淡的清香。
“哎喲。”沐月夕腹部一陣劇烈的絞痛,忍不住輕呼出聲。
“怎麽了?”淳于容驚問道。
沐月夕痛得說不出話來,臉色蒼白,額上因疼痛滲出一層細細的汗珠,銀牙緊緊地咬住嘴唇,雙手用力的按住腹部,這樣疼痛她從不曾經曆過,是怎麽回事?爲什麽會這麽痛?
淳于容顧不得什麽男女大防,抱起沐月夕,一邊往房裏走,一邊喊道:“來人,快來人。”
春英離得并不遠,聽到喊聲,忙跑了過來,見沐月夕的樣子,也吓了一跳,忙打起門簾,讓淳于容把人抱進房裏。
淳于容小心翼翼地把沐月夕放到床上,松開手時,卻發現托着沐月夕的手掌中有血,大吃一驚,急聲道:“快去請大夫,夕兒受傷了。”
春英一看淳于容手上的血,臉紅了,道:“公子,請您回避一下,讓奴婢看看小姐。”
“你看?”淳于容太過緊張,失去了平時的溫和淡定,語帶冰寒,“你會看什麽?”
春英見他不肯離開,隻好硬着頭皮道:“公子,奴婢覺得,小姐可能是癸水初至,才會這麽疼痛的,所以請公子回避,讓奴婢爲小姐檢查一下。”
癸水初至,不就是初潮。沐月夕尴尬的隻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扯過被子,蒙着臉,她沒臉見人了啦!
淳于容面紅耳赤的出去了,心裏的感覺有些奇妙,有一絲尴尬,但更多的卻是欣喜。聽屋内春英道:“恭喜小姐,癸水初至。”
沐月夕含糊地應了一聲。春英又道:“小姐,用湯婆子暖着,就沒那麽痛了,一會奴婢就去請大夫。”
因爲痛經,沐月夕不得不卧床休息。第二天,輪到淳于容來看她。
“好些了嗎?”淳于容走到床邊,柔聲問道。
沐月夕斜靠在床上,沖他微微一笑,“好多了,謝謝候爺關心。”
淳于容笑了笑,放下心來。
春英走進來了,手裏端着一個天青色的瓷碗,熱氣騰騰,“大小姐,請喝五花粥。”
又對淳于容行禮道:“公子的粥,奴婢已經讓人送到房裏去了。”
按大祁的傳統,女子初潮時,家人都要煮五花粥慶祝,因爲沐夫人不在這裏,春英就幫着煮了粥。
淳于容含笑起身道謝,轉身離去,回房喝粥。
因是初潮,來勢兇猛,沐月夕躺在床上休息了兩天才好些。
這一日,北風呼嘯,天色陰霾,大雪将至。沐月夕裹着厚厚的貂裘披風站在廊下,擡眼望着天空發呆。
淳于容自回廊拐角處出現,手裏拿着一枝紅梅,他裏面穿着青色的錦袍,外面罩着一件純黑色的狐裘披風,束着黑發,鬓若刀裁,神清俊逸地走到沐月夕身邊,輕聲喚道:“郡主。”
沐月夕側目而視,見他手中紅梅開得嬌豔,嫣然一笑,道:“候爺真是好雅意,一大早就去踏雪尋梅。”
“梅是尋到了,隻可惜無雪可踏。”淳于容不無遺憾地道。
他話音剛落,雪粒子就從天而降。
“嗬,候爺原來還有呼風喚雨的本事,說要雪就有雪。”沐月夕打趣道。
淳于容唇角微揚,綻開溫柔的笑意。
沐月夕踮起腳,伸手去接雪粒子,雪粒子掉到手中,化開,有絲絲涼意。
“郡主,當心着涼。”淳于容柔聲道。
沐月夕剛想說無妨,一陣寒風吹來,打了個冷顫,忙縮回手,呼出口暖氣,“好冷,還是暖閣裏舒服。”
說着,沐月夕轉身往暖閣走去,淳于容跟在她身後進了屋,瞅見榻上擺着圍棋小幾,笑道:“閑坐無事,郡主可願與容對弈一盤?”
“隻要候爺不嫌月夕棋藝不精,月夕願意奉陪。”沐月夕添了些銀碳在銅盆裏。
“郡主不必自謙。”淳于容将花插到窗邊的白瓷瓶内。
“不是自謙,是有自知之明。爹爹曾說,就我這手臭棋,以後在外千萬别說師從于他,免得丢臉。”沐月夕走到棋桌邊坐下,鋪開棋布,又取出黃梨木的棋盒。
“那是因爲沐大人棋藝高超,才會如此說。”淳于容示意沐月夕選棋子。
沐月夕慣于執黑,先撚起一顆輕輕落下。
淳于容一笑,緊随落子,一子一子,随着棋子越落越多,棋盤上已經密密麻麻。
沐月夕右手挾着一枚黑子,思量許久,才緩緩落下。
淳于容淡然一笑,從容應對,“啪”白子已經下。
良久思考後,沐月夕将手中黑子放進棋盒裏,“已無子可下,我輸了。”
淳于容一枚一枚撿回棋子,笑問道:“再來一盤如何?”
“你讓我赢,我就來。”沐月夕耍賴道。
淳于容啞然失笑。
沐月夕小臉一紅,“我開玩笑的,候爺不必在意。我們再下一盤吧。”
第二局,沐月夕赢了一子。
“你讓我的?”沐月夕挑眉,擡眸看着淳于容。
“沒有,是郡主棋藝高超,容輸了。”淳于容一本正經地道。
沐月夕了然一笑,也不去拆穿他,把棋子收好,起身喚春英送午膳。兩人用過午膳,各自回房休息。
到黃昏時,雪越下越大。沐月夕用過晚膳,又出去散步,看着院中的雪,一時興起,握起一團雪,捏實了,用小刀挖成中空,圓圓的,插上一隻蠟燭,點燃,成一個小小的雪燈籠。
“這是什麽?”淳于容問道。
“這是雪燈籠,好看嗎?”沐月夕把雪燈籠托在手中,巧笑嫣然地問道。
“好看。”淳于容把雪燈籠拿了過去,也學她的樣子,将它托在掌心。
沐月夕又捏實一個雪團,挖空,點上蠟燭,“這個送給你。”
淳于容早就看到手中的雪燈籠上寫着“沐月夕”三個字,那裏舍得與她換,“我要這個,那個你留着。”
“不行。”沐月夕不同意,那上面有她的名字。
淳于容不理會沐月夕,轉身就走。沐月夕追上前去,苦口婆心地勸道:“候爺,你仔細看看,我手上這個比你手上那個大,還漂亮一些,我們換一下啦。”
“不要,我喜歡這個。”
說理說不通,那就搶。隻可惜,沐月夕剛要動手,淳于容已經先發制人,将雪燈籠托高。沐月夕跳了幾次,都沒能搶到手,隻能眼巴巴的看着淳于容高高興興的把寫着她名字的雪燈籠拿進房裏。
“拿去就拿去吧,有什麽大不了的,等天一熱,就會融化的。”沐月夕忿忿地一跺腳,扭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