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蒼白,全身是水的沐月夕被清醒過來的詠詩綴墨攙扶着回了房,換上幹淨的衣服,躺在床上,等随行的太醫來幫她診脈。
太醫是被杜徵給拖來的,杜徵雖然也懂點醫術,但是術有專攻,他就不去搶太醫的飯碗了。太醫跌跌撞撞地就進來了,臉色不比沐月夕好多少。
太醫診了脈,告訴大家,郡主隻是嗆了幾口水,并無大礙,喝點安神藥就好。
不一會,詠詩就把藥熬好端了進來,沐月夕看着眼前冒着熱氣的藥,欲哭無淚,她怎麽就這麽倒黴?自從她來了荥揚城,這兩年倒黴到了極點,什麽亂七八糟的事都落到她頭上,硬生生地斬斷了她當初“宏偉”的願望。她從沒想過借用前世的記憶揚名天下,也沒想過憑着前世的那些所謂的才華吸引美男,也沒想過要借用前世學來的微薄知識去發大财,更沒想過進宮與人争寵。她隻想平凡的渡過這一世,然後重新投胎轉世,如此輪回。可是老天爺爲什麽就這麽捉弄她?真是沒天理啊,她還在大祁境内,就遇險了,接下來的路,她要怎麽走啊?
“小姐,藥不燙了。”詠詩把藥遞到沐月夕嘴過。
沐月夕一仰脖子,将藥一飲而盡,苦得小臉皺成一團。
蜜餞一顆。
水一杯。
遞蜜餞過來的是淳于容。
遞水過來的是李淺墨。
沐月夕一手接過蜜餞,一手接過杯子,含着蜜餞喝口水,等嘴裏的苦味減退後,向兩人道謝:“謝謝候爺,謝謝正使大人。”
“郡主不必客氣。”兩個男人異口同聲。
杜徵摸着鼻子,唇邊露出慣常的壞笑。
歐陽藍銘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
到天明時,船上的血迹均被洗刷幹淨。
對昨夜遇襲的事沐月夕沒有去細打聽,隻是将甯瑤的身份告訴了淳于容,就由得他去調查。沐月夕繼續過着她無所事事的悠閑日子,偶爾跟杜徵鬥鬥嘴,玩幾盤五子棋。
遇襲後的第二天是九月初九,既是重陽節,也是淳于容二十一歲生辰,因在途中,淳于容這個生日過得簡單,隻吃了碗長生面。
船行數日,這一日時近正午,突然狂風大作,大雨傾盤,因擔心行船的安全,便收了風帆,将船就近靠了岸。
岸邊早就停了一艘船,想來也是爲了避風雨,才臨時停下來的。沐月夕也沒太在意,坐在房間裏看書,忽聽到悠揚的琴聲傳來,曲調很是熟悉,仔細一聽,正是她撫過的《梅花三弄》。
沐月夕覺得奇怪,就出門往前廳走去,詠詩昭婷緊随其後。廳内晉王和歐陽藍銘正在下棋,李淺墨負手而立,站在窗邊看外面的風雨,淳于容和杜徵卻不知道上哪裏去了。
琴聲停了,又等了一會,淳于容和杜徵回來了,與他們同來的還有一個人。
來人取下了蓑衣,“夕兒。”
“先生。”沐月夕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趙殊,有些驚喜,忙屈膝行禮,“夕兒見過先生,給先生請安。”
“夕兒不用多禮了。”趙殊笑呵呵地道。他與晉王見了禮,李淺墨和歐陽藍銘見了禮後,就離開了前廳,回房去了。
五人落了座,上了新茶,閑聊了幾句,趙殊對沐月夕道:“夕兒,先生有件禮物要送你。”
沐月夕起身道謝。
趙殊送給沐月夕的是一把古琴,沐月夕撥了撥琴弦,音色圓潤,湊近細看,在琴頭一側用篆書刻了兩個小字“吟月”。
沐月夕見是十大名琴之一的吟月,連忙推辭,“先生,這琴太貴重了,夕兒不能收。”
“夕兒,你的琴藝卓越,又善作新詞,老失送此琴給你,也是希望物盡其用,不要推辭。”趙殊肅顔道。
沐月夕面一紅,她才不是善作新詞,她是善于剽竊别人的歌詞,“先生,我怕我的琴藝會誤了這把好琴。”
“先生,夕兒妹妹不要這琴,你送給我吧。”杜徵毫不客氣地把琴抱進懷裏,打算據爲己有。
趙殊一擡手,“啪”的一聲打在杜徵的額頭上,吹胡子瞪眼地道:“你的琴藝連初學孩童都比不上,把琴拿去準備當柴燒?”
被先生把老底給揭了的杜徵毫不動容,嘻笑着把琴放回桌上,道:“先生,我這是幫您,想吓唬夕兒妹妹,讓她把琴收下,您老到好,拆穿我。”
趙殊啞然。
“欣悅妹妹,長輩賜,不可辭。”晉王幫着當說客。
“夕兒,此琴是特意找來送你的,你一再推辭,先生我可是要生氣了。”趙殊裝出生氣的模樣道。
“郡主,你不如撫首新曲送給先生,就當謝謝先生送琴之意,如何?”淳于容見沐月夕還在糾結,給她出了個主意。
沐月夕爲難地皺起了眉,又要剽竊别人的歌,這一次剽竊誰的好?
“詠詩,焚香,你家小姐要撫琴了。”杜徵不給沐月夕再推辭的機會,直接讓詠詩點上了檀香。
袅袅輕煙升起,廳内飄起了淡淡香氣。沐月夕推辭不過,隻得剽竊前世聽過的一首略帶古風的歌曲,隻是年代久遠,曲調雖還記得清,隻是有些忘詞,這時也隻得打起精神,邊唱邊填詞。
“行到水窮,坐看雲起,望春風又綠楊柳依依。疏影暗香,輕陰清晝,看春風乍起池水凄凄。故人何去,遠山萬裏,惜春風無迹夏野郁郁。秋葉無心,芳草無情,縱馬前馳落雪寒梅香滿蹄。笑春風,春風笑,笑看紅塵多寂寥,醉依斜樓桃花盛開依稀看到你惆怅。笑春風,春風笑,笑看浮生多紛擾,問君歸否牽你衣袖,天際流雲随風幽。繁花盡,隻留清香在指間。春風盡,秋水有意夢無痕。”
後面的歌詞,沐月夕全部都忘記了,隻得将後半段重新唱了一遍。雖是一首殘缺不全的曲子,但詞的意境,讓趙殊聽着很滿意,他尤其喜歡那句笑看紅塵多寂寥,捋着胡須道:“好一句笑看紅塵多寂寥,夕兒這曲子叫什麽名字?”
“笑春風。”沐月夕神色恍惚,前世的事随着時間流逝,已經模糊不清,或許有一天,她會全部忘記,眸底有淡淡的唏噓。
“夕兒妹妹,看看我可曾把字寫錯。”杜徵将歌詞記下來了。
沐月夕回過神來,接過紙條,細細地看了,笑道:“一字不差。”
師生幾個又說笑了一會,見時辰不早了,讓人請了李淺墨和歐陽藍銘上來,大家入席,用過午膳,喝過養生茶,各自回房歇息。
綴墨剛伺候着沐月夕躺在下,暮婷走了進來,向沐月夕行禮道:“小姐,剛才奴婢去看過了,熱水已經備好,小的們問小姐什麽時候沐浴。”
沐月夕見她這樣行事,知道有機密的事情要禀報,“綴墨,去讓他們把水送上來。”
綴墨領命而去,不多時,兩個身強力壯的廚娘,擡着一大桶熱水來了,倒好水,準備好洗漱物品後,就離開了。
暮婷關上門,拉上簾子。
沐月夕慢慢地解開衣衫跨入水中,暮婷從袖裏拿出一卷絹帕。沐月夕打開來看,裏面寫着:“瑤非程所派,宜尚有餘黨,吾兒須謹慎,切不可輕敵。”
甯瑤已死,她是不是程子悅派來的,已經無關緊要,反而是宜王有餘黨這件事,讓沐月夕感到頭痛。宜王樹大根深,若不是打了他個措手不及,豈能那般輕易就抓住他。
沐月夕歎了口氣,起身穿上衣裳,将絹帕浸入水中,墨色化開,取出來時,已經變成了一條很普通的手帕,任誰都沒辦法從上面找出端倪。
第二日,雨停風止,晴空萬裏,師生話别,各自乘船離去,此日一别,也不知何日再見。
接下來的旅程,順風順水,半個月後,船隊在九月三十早上辰時,抵達西鏡十一城中的青城港口。他們将在這裏上岸,棄船上馬,經青城,九原城,雲州城,歧城,武安城,出七盤關,過砀山,抵達瓦刺的大澤關。
站在船頭,沐月夕眸光微沉,終于踏上西鏡的地界了,真正的危機現在才開始。
衆人青城停留了一日,繼續前行,越往西行,天氣越冷,到七盤關時,天上飄起了雪,刺骨的寒風從車簾處不斷地吹進來,冷得沐月夕就算抱着手爐還是在打哆嗦。
七盤關的守關将軍羅海,對出使團非常恭敬,在将軍府設宴款待他們,沐月夕沒有出席。羅海爲人風趣幽默,席上更是妙語如珠,賓主盡歡。
宴後,羅海陪同晉王和淳于容參觀城防,李淺墨和歐陽藍銘知趣的回避了,杜徵托辭,天氣太冷,轉去後院看沐月夕。
沐月夕正和詠詩她們在吃火鍋,屋内熱氣騰騰的,杜徵毫不客氣地落了座。
“你在前廳沒吃飽嗎?”沐月夕皺眉問道。
“吃飽,可是走了這麽遠的路,又餓了。”杜徵是無肉不歡的,在鍋裏選了許多肉片放在碗中。
沐月夕翻了個白眼,懶得與他計較,指揮詠詩往鍋裏繼續放肉片。
夜幕降臨,天寒地凍,大家都早早上床睡覺。睡到半夜,守夜詠詩被冷醒,睜眼看去,一廂窗戶被風吹開了,北風卷着雪花吹了進來,忙披衣起身,将窗掩上。
詠詩揉搓着冰冷的手,走到沐月夕的床邊,撩開厚厚的帳幔,臉色頓時煞白。
沐月夕不在床上,連棉被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