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詩站在沐月夕身後,低眉斂目地守着她。主仆兩人一坐一站,看着滿園的春色發呆,風輕輕地吹過,花瓣随風墜下,地上落紅一片。
“詠詩。”沐月夕突然開口喚道。
“奴婢在。”詠詩輕聲應道。
“昨兒,娘是怎麽處置妙婷的?”
“夫人心善,沒有把這個惡奴杖斃,隻是讓人掌了她四十下嘴,打了四十杖,就把她送去霍府,還給了舅夫人。”詠詩覺得沐夫人對妙婷的處罰太輕,忿忿不平地道。
沐月夕微蹙柳眉,“這妙婷是舅母送給盈兒的?”
“因爲四小姐在上元節受了驚吓,舅夫人就說要找個有福氣的人陪着四小姐,給四小姐壓驚,就把妙婷送了過來。”
沐月夕冷笑,這理由太牽強,若是有福氣的,怎麽可能爲奴爲婢,輕挑眉尖,“娘沒有反對嗎?”
“自從大小姐您失蹤後,夫人就一直在佛堂念平安經,不太管四小姐的事,妙婷是四小姐自己做主留下的。”
“妙婷就這樣取代了香蓉的位置?”沐月夕沉聲問道。
“是的,自從妙婷來了,四小姐就不要香蓉伺候了,每天帶着妙婷去霍府陪舅夫人。”
沐月夕抿了抿唇,斜眼看到綴墨和清齊正沿着小徑走了過來,清齊手上還端着個銀盆,綴墨手裏則捧着絲帕。
詠詩也看到了,面帶喜色地道:“小姐,清齊說有法子可以幫小姐把臉上的易容物洗去。”
“哦,是什麽法子?”沐月夕沒想到清齊還有這一手,驚訝地問道。
“小姐,您别心急,等會就知道了。”詠詩賣關子。
清齊将銀盆放在石桌上,向沐月夕行禮道:“小姐,這是白芨熬的水,奴婢小時候聽老輩人說,這種水可以洗去臉上的污垢。”
“謝謝你,清齊。”沐月夕真心道謝。
“小姐,這是奴婢應該做的。”清齊将絲帕浸入水中,服侍沐月夕洗臉。水過無痕,沐月夕臉上的易容物半點不曾褪去。
看到三個婢女眼中流露出來的失望,沐月夕輕笑道:“沒關系,白芨水不行,就再試試别的水,總有一種藥水是能洗去我臉上這層污垢的。”眸光微轉,“你們三個不會就這樣放棄了吧?”
“奴婢不會放棄的。”三個婢女齊聲道。
“好好,這花賞完了,我也該做點事啦。綴墨,你去廚房拿糕點,詠詩清齊,你們陪我去書房,大小姐我要親自找醫書配藥。”沐月夕開始自救。
自那天後,沐月夕就不停得泡各種藥水來洗臉,隻是都沒什麽效果,她依舊頂着一張醜陋的臉。沐夫人隻要沐月夕平安無事地守在她身邊就好,不管沐月夕用什麽珍貴的藥材,她都不心疼,每天樂呵呵地看着沐月夕折騰那些藥材。
在家千日好,沐月夕重過宅女生活,日子過得舒服惬意。沐月盈的日子過得很難,她本來就不喜歡寫字,可現在每天被困在房裏抄女戒,還一抄就要抄三遍,根本沒什麽時間出府,更沒時間來找沐月夕的麻煩了。
抄女戒抄昏頭的沐月盈還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沐夫人當時沒有說罰抄的期限,這女戒她不知道要抄到何年何月。
這一日,在家閑得就快發黴的沐月夕決定出去一趟,“詠詩,去拿四個魔方來,我要出去看看朋友。”
沐夫人一開始是堅決反對沐月夕出門的,可是到底拗不過她,最後隻得安排了三十個帶刀侍衛,加上昭婷暮婷貼身保護,才同意她出去。臨出門又叮咛了一句,“早去早回,不要讓娘擔心。”
“知道了娘。”沐月夕領着詠詩和昭婷姐妹往府門外走去。看着馬車後跟着一串人,沐月夕撫額歎氣,這陣勢太大了,出門真麻煩,以後還是少出門爲好。
沐月夕去春林客棧沒有見到李淺墨和藍銘,知道兩人去繪路線圖了,沐月夕一句話都沒問。國事她不想參與,也參與不了,就算有一天瓦刺真得和大祁打仗,沒有布兵圖,這份路線圖所起的作用是有限的,她也就沒必要憂心兵臨城下這一天。
“兩位姐姐好,小夕來看你們了。”沐月夕笑呵呵地道。
“小夕,都十幾天了,才來記得看我們,。”許彤扁嘴道。
“不是小夕不想來,實在是有事被拖住了。”沐月夕不想頂着這張醜陋容貌滿世界跑。
“好了好了,四妹,小夕出來一趟不容易。”黃茕出面打圓場。
三人到客房坐下,聊了幾句閑話,沐月夕就拿出五顔六色的魔方,還告訴兩人的玩法。這新奇玩意讓許彤愛不釋手,拿着魔方扭來扭去,“真好玩,真好玩,小夕,謝謝你送這麽好玩的東西給我。”
“别客氣,你喜歡就好。”沐月夕開心地道。
“小夕,謝謝。”黃茕雖然感覺新奇,但是還保持着矜持沒有玩。
“這兩個是送給李大哥和藍大哥的,黃姐姐,請你幫我轉交給他們吧。”沐月夕将别外兩個包好,推到黃茕面前。
“你還是等大哥回來,親自送給他們吧。”黃茕又把東西推了回去。
“不行啊,晚了我娘會擔心的,我下次再來看你們吧。”上元燈會的事,不止讓沐月夕心有餘悸,也把沐夫人吓壞了。
“好吧,那我送你出去。”黃茕也不勉強。
“小夕,下次來時,就可以看到這魔方被我還原了。”許彤信心十足地道。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沐月夕笑着告辭而去。她大約離開一炷香的時間,李淺墨就回來了,知道沐月夕已經離開,眸底湧現幾分失落。藍銘看在眼裏,皺緊了眉。
馬車剛在府門口停穩,沐福就沖沐月夕行禮道:“大小姐,文信候爺來了,夫人請你回來後直接去花廳見他。”
沐月夕往花廳去了,還沒走到花廳,就見花廳内閃出一道身影,沖過來一把抱住了她,隻聽那人喊道:“夕兒妹妹,姐姐來看你了,高興吧!”
沐月夕拉開少許的距離,眉眼彎彎地笑問道:“明姐姐,你怎麽來了?”
“我相公會點易容之術,小容就叫我相公過來,看有沒有辦法幫你把臉上的易容物去掉。”明若蘭伸手取下沐月夕的面巾,看着沐月夕那張面目全非的臉,杏眼一瞪,爆了粗口,“媽的,要是讓老娘我找到那個給你易容的小子,老娘千刀萬剮了他,居然膽敢把我妹妹的花容月貌毀成這個模樣。”
“明姐姐,你别激動,其實這容貌也不錯,看久了就習慣了,不覺得太難看。”沐月夕忙安撫她道。
“好妹妹,你不用安慰姐姐,姐姐是最清楚容貌對女人的重要性的。男人都是好色之徒,兩隻眼睛就知道盯着美女看。”明若蘭意有所指。
“哦,這就難怪曲大哥的眼睛一直都盯着明姐姐了。”沐月夕抿嘴笑道。曲凜一頭黑線,這丫頭居然拐着彎罵他是好色之徒。
“他要敢看别人,我就把他眼珠子挖了出來。”明若蘭很血腥地道。
見兩個女人在外面聊得起勁,淳于容不得不開口提醒了,“蘭姐,你先讓郡主進來,辦好正事,一會再聊天。”
明若蘭吐了吐舌頭,把正事給忘了,忙把沐月夕拉到曲凜面前,“相公,怎麽樣,怎麽樣,有沒有辦法?”
曲凜仔細看了看,“有辦法。”衆人臉上的笑容還沒綻放,他話鋒一轉,“不過這個辦法很危險。
“有多危險?”淳于容沉聲問道。
“危及生命。”
“這個辦法不行。”沐夫人堅決否定,女兒醜點就醜點,隻要活着就好,她不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明若蘭沒幫上忙,很是沮喪,拉着沐月夕的手,“對不起夕兒妹妹。”
“哎,明姐姐,說什麽對不起。這事又不怪你,再說了這東西又不是長在我身上的,時間長了,它肯定會自然脫落的,到時候我又是花樣美少女了。”失敗的次數太多,沐月夕承受能力增強,很會自我開解。
曲凜和明若蘭沒在荥揚城停留太久,曲莊還有事要他們處理,第三天,就匆匆的離開了。
是美也好,是醜也好,日子總要過。時光如流水,轉眼又到五月初五,陽光明媚,碧空如洗,沐月夕坐在花蔭下的秋千上,慢慢地搖着,搖啊搖,不禁就想着去年和冷随風攜手同遊的事。
她正想得出神,詠詩走了過來,“大小姐,有個客人要見您,正在花廳等候。”
“不見。”沐月夕懶懶地道。
“小姐,真不見?”詠詩挑眉問道。
沐月夕斜眼看她,“是誰?”
詠詩小嘴抿得緊緊地。
“死丫頭,快說。”沐月夕笑罵道。
“是白銀大俠,他是來替冷公子送禮物給小姐您。”詠詩笑呵呵地道。
沐月夕從秋千上跳了下來,伸手在詠詩胳膊上扭了一把,“死丫頭,學壞了,會捉弄小姐了。”
詠詩咯咯笑着陪她往花廳去了。
走了一半,沐月夕轉身往回走。
“小姐,您幹什麽?”詠詩拉着她,不解地問道。
“我不去了,你讓他把禮物帶回給冷随風。”
詠詩剛走沒幾步,沐月夕又追了上來,喃喃自語道:“被人甩了,這補償款不收白不收。”
“小姐,您在說什麽?”詠詩沒聽清楚。
“别管我說什麽,快走吧。再不去就怕白大俠要君子愛财取之有道了。”
沐月夕趕到花廳時,白銀正在轉圈圈,兩隻眼睛精光閃閃,嘴巴裏一直發出“啧啧啧”的聲音。
“白銀大俠有禮了。”沐月夕進門就行禮。
“有禮了,有禮了。”白銀敷衍地應着,一雙手在青色的大春瓶上摸來摸去。
“哎呀,誰掉這麽大錠銀子在這裏?”沐月夕喊道。
“是我掉的,是我掉的。”白銀轉身看到沐月夕,知道被騙了,從懷裏摸出一個小錦盒,“這是冷小子讓我送來給你的。”
沐月夕剛要伸手去接,白銀又把錦盒放回了懷裏,“白銀大俠!”
“沐丫頭,我千裏迢迢趕來送禮物,你怎麽也得給點路費給我吧。”白銀伸手要錢。
“詠詩,給他五兩銀子。”
“這禮物很貴重,五兩銀子不給。”白銀用手按着胸口。
“詠詩,再多給他五兩。”
收了十兩銀子,白銀沒再爲難沐月夕,把盒子給她,笑嘻嘻地道:“丫頭,還沒有沒話問我,沒話問,我就走了。”
“冷随風他好嗎?”沐月夕問道。
“好,他很好。”白銀很正經地回答道。
“他什麽時候和黎姑娘成親?”
“沐丫頭,你腦子壞掉了,他怎麽會跟黎丫頭成親。”白銀毫不客氣地罵道。
“黎姑娘不是他的未婚妻嗎?”
“我師兄是很想,可惜冷小子不同意,黎姑娘已經另找人嫁了。”
“真得?”沐月夕喜上眉梢。
“當然是真得,我白銀一向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說收銀子,就絕不收金子。”白銀拍着胸脯道。
“詠詩,再給白銀大俠五兩銀子。”沐月夕開心的道。
“吖,沐丫頭今天好大方,謝啦謝啦。”白銀又進帳五兩。
“你可以幫我帶點東西給随風嗎?”沐月夕問道。
“隻要有銀子,我就幫你跑路。”白銀隻要有錢,萬事都好商量。
“好,你明天過來,我把東西給你。”
“行,明天我這個時候來取東西。”白銀約好時間。
送走白銀,沐月夕回房打開了錦盒,盒子裏裝一對紫水晶耳墜,晶瑩剔透。
沐月夕取下耳朵上的耳環,将紫水晶戴了上去,耳墜在搖晃,劃出一道好看的弧線。
“小姐,這副耳墜好漂亮。”三個婢女同聲贊道。
沐月夕摸着耳墜,笑得合不攏嘴,冷随風這番心意,讓沐月夕十分的感動,輕聲低吟:“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還有一年,她就要及笄,到時候她就可以鳳台選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