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月夕一覺睡醒,天已大亮,睜開雙眸,對上的是李淺墨深遂幽黑的眼眸,朱唇微啓,淡淡笑道:“早上好。”
“早上好。”李淺墨輕聲道。
“你的傷好些了嗎?”沐月夕轉動有些僵硬的脖子,坐着睡覺真是不舒服,好想躺在家裏軟綿綿的被子裏一覺到亮。
“好多了,明天可以上路了。”李淺墨的手按在胸前的傷口上,那裏還隐隐作痛。
沐月夕看李淺墨的臉色還是很蒼白,知道他是在硬撐,勸道:“你不用那麽心急的,萬一傷口感染就麻煩了,還是把傷養好了再走。”
李淺墨心裏也明白,以他現在的這種狀況,明天根本不可能上路,想了想道:“那我們多呆幾天。”
沐月夕點了點頭,接下去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一路走來,她跟黃茕打交道的時間要多得多,與李淺墨交談次數不超過十次,彼此之間其實并不熟。
李淺墨也不是擅長找話題的人,兩個人對坐無言,山洞内一片靜谧,直到兩人肚子同時發出饑餓的叫聲,才打破這滿室的沉寂。
“我去摘桑葚。”沐月夕低着頭,快步往洞外走。
李淺墨看着遠去的身影,微微眯起了雙眸,她是誰派來的?接近他的目的是什麽?
沐月夕沒想到昨天空無一人的桑林,今天會來這麽多人,遠遠的就聽到女子的聲音,躲躲藏藏地走了過去,等看清林中的人後,才松了口氣,是一群來采桑葉姑娘。
這裏滿山遍野種的全是桑樹,不可能是自然生成的,果然有專門養蠶抽絲的農莊。沐月夕不想過驚動她們,悄悄的轉身往另一邊走去。
“你是誰?怎麽到桑林裏來了?”沐月夕摘桑葚正摘得暢快,沒留意到那些采桑姑娘走了過來。
沐月夕咽下口中的桑葚,擡頭看着面前的采桑姑娘,眼睛一眨一眨的,沒有說話。
“你别怕,我們不是壞人,我們都是福家莊的采桑女。”一個婦人裝扮的女子柔聲道。
沐月夕垂下眼睛,決定裝啞巴。
“姑娘,你的衣服怎麽破成這樣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一個藍衣少女問道。
沐月夕向後退了一步,繼續保持沉默。
“你不會說話?”婦人裝扮的女子歎氣,“唉,真是可憐。”
“豔姐,你看她摘了好多桑葚,隻怕是餓壞了。”另一個紅衣少女對婦人裝扮的女子道。
“桑葚那能充饑,你再摘多些也沒有。”藍衣少女歎道。
被紅衣少女稱爲豔姐的婦人,轉身從裝桑葉的竹簍裏拿出一個油包來,“這裏有兩塊餅子,你拿去吃吧。”
沐月夕搖搖頭,這應該是她帶來當午飯的餅子,她不能要。
“沒關系的,不會餓着我的,翻過山就到我家了。”豔姐把油包塞到沐月夕懷中。
“我這裏還有兩個饅頭。”藍衣少女也慷慨解囊。
她們的善舉,讓沐月夕很感動不已,低聲道謝:“謝謝姐姐。”
“原來你不是啞巴啊。”豔姐道。
“謝謝兩位姐姐,我先走了。”沐月夕轉身往山洞相反的方向跑去。采桑姑娘見她跑遠,說說笑笑地繼續摘桑葉。
沐月夕見她們沒有跟來,悄悄地換了方向,回到了山洞,眉開眼笑地對李淺墨道:“今天我運氣不錯,遇到福家莊的采桑姑娘,她們給了我兩塊餅子和兩個饅頭。”
“運氣真不錯,昨天抓了隻兔子,今天又有餅子和饅頭吃。”李淺墨語氣起帶着淡淡的嘲諷,沐月夕想着有東西吃,沒聽出來。
李淺墨接過一個餅子,拿在手上并沒有吃,眸底的神色閃爍不定,她是準備動手了?
沐月夕啃了幾口餅子,是鹹的,很爽口,見李淺墨沒吃,以爲他吃不慣,笑着道:“是鹹的,味道不錯,你嘗嘗看。”
李淺墨緩緩地将餅放在嘴邊,咬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錯,很快一個餅子吃完了,身體一切正常,沒有中毒,眉尖微皺,難道是他太多疑了?
“這兩個饅頭,你也吃了吧。”沐月夕把饅頭遞給他。
“留一個晚上再吃,這一個,一人一半。”李淺墨遞了半個給沐月夕。
沐月夕不疑有他,接過去就吃了。見她吃完,李淺墨才這放心的把另半個吃了。
吃完東西,兩人又再一次對坐無言。
“小夕,還記得七年前,你跟我說的那個故事嗎?”李淺墨再次出言試探。
“你指的是哪個故事?”沐月夕皺眉,她說過太多故事,不太清楚他說的是哪一個。
“窮和尚富和尚”李淺墨笑道。
沐月夕微微挑眉,“怎麽,還想聽我再說一次?”
“可以嗎?”李淺墨的手按在了胸口上。
沐月夕眸光微轉,把故事又說了一遍,挑眉問道:“我當時我還說了這個故事的寓意,你還記得嗎?”
李淺墨眸中精光閃過,她也在試探他嗎?“現實是此岸,理想是彼岸,中間隔着湍急的河流,隻有付之行動才能到達彼岸。”
“七年過去了,你的理想達到了嗎?”沐月夕問道。
李淺墨想了想,才很慎重地道:“達到了。”
“恭喜你。”沐月夕真心地道。
“謝謝。”李淺墨客氣地回應。
兩人的對話再一次陷入僵局,接不下去。大眼瞪小眼,實在是很尴尬,沐月夕找了個借口再次走出了山洞。采桑姑娘已經回去了,桑林又恢複了甯靜,走到小溪邊,溪水清澈,魚在溪中遊來遊去。
溪水邊有一個缺了口的陶壺,沐月夕猜想是那些采桑姑娘丢下的,走過去撿起來,洗幹淨,又捉了十幾條魚,提着半壺水回山洞了。
“今天晚上可以熬魚湯吃了。”沐月夕興奮的道。
李淺墨的眉微微皺了一下,又松開,她的運氣似乎太好了,很讓人生疑。
沒有生姜和蔥,魚湯太腥,兩人根本就喝不下去。
“要不把這桑葚丢進去試試?”沐月夕問道。
“可以試試。”
沐月夕丢了幾捧桑葚進去,熬了一會,奶白色的魚湯的變成烏黑色了。
“這恐怕不能吃了吧?”聞着還是很香,可這顔色吓人,沐月夕不太敢嘗試。
“我嘗嘗看味道。”李淺墨用木頭做了根木勺。
沐月夕搶過他手中的木勺,“你身上有傷,不要亂吃東西,還是我來試味。”
李淺墨一怔,是他誤會她了?
沐月夕舀了一勺,吹冷,正要往嘴裏送,被李淺墨一把奪了過去,倒在地上,“都别試了,全部倒掉。”
“隻有半個饅頭吃不飽。”沐月夕舍不得。
“這樣的東西會吃壞肚子。”李淺墨嚴肅地道。
一壺湯就這樣倒掉了,兩人分吃了半個饅頭,剛墊了個底,餓得慌。
“那個福家莊離這裏多遠?”看着沐月夕沒吃飽的小樣,李淺墨有些不忍,問道。
“你要去福家莊?”
“我不想你再冒險吃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沐月夕嘗湯的舉動,讓李淺墨對她的懷疑再次降低了些。
“聽那個豔姐的話,應該要翻過這座山才能到,這麽遠的路,你能走嗎?”沐月夕擔憂地問道。
李淺墨想了想,道:“走慢些應該不妨事。”
“與其翻山去福家莊,還不如沿原路回安揚城。”沐月夕道。
李淺墨眸底的寒意一點點地凝結,“爲什麽?”
“山路崎岖,很難走,我不想再從山坡上滾下去。”上次滾山坡的事,給沐月夕留下了陰影。
真得是這個原因嗎?
李淺墨垂下眼睛,掩飾眸中的殺意,“宰相的人一定在安揚城等我,我們不能回去。”
沐月夕敲頭,“哎呀,我把這事給忘了,我們回去,無疑是送羊入虎口。”
忘了?李淺墨唇邊掠過一抹冷笑,擡頭看着她,眼中平靜無波,“這事明天再說,你累一天了,睡吧。”
“飽吃不如餓困,睡着了,就不覺得餓了。”沐月夕自我勸解。
看着熟睡中的沐月夕,李淺墨眸中的寒意越來越冷,凝結成冰,握拳的手松開又握緊,握緊又松開,松開又再握緊,連續數次。
萬一錯殺了怎麽辦?
事情沒調查清楚,他不能對她動手。
李淺墨眸中的寒意漸漸散去,盤腳打坐。
睡夢中的沐月夕根本不知道,她曾危在旦夕。
第二天,李淺墨沒有再說去福家莊的事,任沐月夕去桑林摘桑葚來充饑。
時間在李淺墨的試探中悄悄地流逝,轉眼,兩人在山洞裏住了四天。
“我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我們啓程去下一個城鎮。”李淺墨道。
“你确定?”沐月夕不放心地再次确認。
李淺墨啞然,“我不會拿我的身體冒險的。”
“是嗎?我怎麽記得七年前,有個人自己殘害自己的身體呢?”幾天的相處,兩人到底熟絡些了,沐月夕半開玩笑的道。
四天的試探,沐月夕的表現已經讓李淺墨的疑惑盡散,笑道:“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做過殘害自己身體的事。”
既然他這麽說,沐月夕就信了,事實上李淺墨是在逞強,走到後面,他隻能由沐月夕攙扶下緩緩而行了。沐月夕的個子剛及李淺墨的胸前,她就象是他的拐杖,很費勁拖着他沉重的身子往前走。
兩人穿過桑林,淌過小溪,再穿過小樹林。小樹林裏還殘留着被霹靂珠炸過的痕迹。他們逃跑時看似慌不擇路,實際上還是有觀察過的,穿過小樹林,他們就站到了官道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