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吹笛,你撫琴來合。”程子悅強勢霸道地宣布他的命令。
“手痛撫不了。”沐月夕輕輕地擱下茶杯,看着手背上的傷,語氣平淡地拒絕再與程子悅合奏,與他合奏的感覺實在太過詭異。
程子悅沒想到一直乖巧順從的沐月夕會拒絕,心中頓感不悅,冷笑一聲,走上前去,伸手攫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擡起臉來,眼神森冷地盯着她微微泛紅的雙唇,陰森森地威脅道:“我不介意在你這邊臉上再添一道血痕。”
沐月夕倔傲地望着他,眼中一片冷然。
“小夕兒你的耐心還真是很差,才二天而已,你就僞裝不下去,真性情這麽快就流露出來了?”程子悅嘲諷地笑道。
“彼此彼此。”沐月夕毫不示弱地回嘴。
程子悅不知想到了什麽,忽地笑了,那抹笑容隻是浮在臉上,眼中仍然是無情的寒意。他松開手,退後一步,潇灑地旋轉着手中的玉笛,劃出一個好看的圓弧,“小夕兒,今天已經是第二日了,明日黃昏,淳于容要再不來,你就要想好你的下場。”
沐月夕譏笑一聲,“我有選擇嗎?”
“當然有選擇,你可以選擇去越國當歌伎,也可以選擇去良國當琴奴。相信以你的歌喉和琴技,在這兩國必可争得一席之地,不至于餓死。”程子悅冷笑着,眼中帶着一絲玩味看着她。
程子悅這番語既是羞辱又是威脅,他本以爲沐月夕會吓得向他求饒,卻沒想到沐月夕淡然一笑,“何必舍近求遠,去越國良國那麽麻煩,你直接把我丢到荥揚城最大的那間青樓,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客嘗。到那時沐家的顔面就丢得幹幹淨淨,從此再無顔立足于朝堂之上了。除掉了沐家,大祁國其他的勢力就風生水起了,你所屬的那股勢力就可以鹹魚翻身。”
沐月夕直接把程子悅的目的說了出來,程子悅錯愕地看着她,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沐月夕的反應,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這是一個十三歲女孩會說的話嗎?沐家的女兒果然不同凡響,沐晚謙不愧是主公最厲害的對手。
沐月夕垂下眼睛,鎮定自若地端起茶杯,水有些涼了,正好解渴,把茶杯湊到唇邊,一飲而盡。
“沐月夕,我就依你所願。”程子悅冷笑道。
“夜深了,我要休息,程公子請回。”沐月夕第三次下逐客令。
程子悅墨色的眼中閃過一道陰暗冷冽的精光,沉聲道:“沐月夕,希望你永遠不要後悔,你今日說過的話。”
沐月夕擡頭,與他對視,唇邊彎出一抹淺笑,“我不會後悔,因爲隻是一句空話,不會成爲事實的事情,胡亂說說又有何妨。”
“你就那麽堅信淳于容明天能趕來救你?”
“是,我相信他,我相信他明天一定會來接我離開這裏,而你将死在他的劍下。”
“你在詛咒我?”
沐月夕搖頭,“不,我隻是告訴你一個即将發生的事實。”
程子悅冷笑,突然伸手扣在沐月夕肩上,手如鐵鉗地制住了她,令她不能動分毫,“你與我合奏一曲。”
沐月夕痛得皺起了眉,緊緊咬着下唇。
程子悅手下再用上一分内勁,痛得沐月夕額上立刻滲出冷汗,一張小臉煞白,咬牙問道:“你爲什麽一定要我與你合奏一曲?”
“你不必知道原因。”
雖然沒有打探到程子悅要與她合奏的真正的目的,但是沐月夕已經撐不下去了,隻得先放棄,“你放開我,我與你合奏就是了。”
“沐月夕你真是犯賤,早這麽乖,你根本不必吃這苦頭。”程子悅松開了手,嘲諷地罵道。
沐月夕沒有接話,起身坐在琴邊。
笛聲響起,旋律很古怪,音調繁雜難辨。沐月夕閉上雙眼,靜心地聽了一小會,纖指放在琴上,輕輕撥動琴弦。
兩人的合奏果然默契十足,一曲終了,餘音猶自袅袅。
程子悅眼中閃過一抹喜色,“沐月夕,爲此曲填上詞,明日一早交給我。”
“我填不出來。”這首曲子,一開始氣勢恢宏,中段纏綿哀傷,未了又轉爲清冷低沉,情緒轉變太快,沐月夕全力以赴才勉強将曲子奏完,這會要她獨立填詞,這不是要她小命。
“沐月夕不要挑戰我的容忍度。”程子悅陰沉着臉,不悅地道。
肩膀上還隐隐作痛,沐月夕不想再吃苦頭,“爲什麽要我填,你不能自己填嗎?”
“沐月夕,不該問的話,不要問。”程子悅沉聲道。
“好,我不問,隻是這時間太緊迫了,你多給點時間給我。”沐月夕決定拖延時間,萬一淳于容明天沒找到,她還能用填詞來拖延時間,她沒打算進什麽青樓,當什麽花魁。
程子悅想了想,道:“多給你兩天時間。”
他爽快,沐月夕也不含糊,“行,兩天後,一定把詞交給你。”
“小夕兒,你心虛了。”程子悅嘴角噙着一絲略帶諷意的笑。
沐月夕垂目不語,這個男人太狡猾了,他看出了她的目的,讓她無言以對。
程子悅得意地哈哈大笑,轉身揚長而去。
他離開後,杏兒就進來服侍沐月夕睡覺。
“小姐,奴婢多嘴一句,您激怒了少爺,吃苦的是您自己,您這又是何苦呢。”杏兒一邊幫沐月夕掖好被子,一邊低聲勸道。
沐月夕感到有些奇怪,看了杏兒一眼,“謝謝你的提醒,以後不會了。”
杏兒歎了口氣,退了出去。
沐月夕靠在床上,沉沉睡去,隻是一直睡得不安穩,斑駁陸離的夢境裏前世今生淩亂交錯,前世翻車的那一幕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腦海裏浮現,讓她驚恐萬狀。
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程子悅施展輕功,走進來坐在離床沒多遠的雕花木椅上,雙手抱肩,目光直直地盯着床上的沐月夕。
沐月夕正不安的翻來覆去,借着微弱的光芒,他看到她清秀的臉上布滿了冷汗,秀氣的柳眉緊緊的蹙着,連薄唇也是緊緊的抿着。
她應該是在做噩夢。
隻要将她喚醒,就可以将她從噩夢中救起。但是程子悅沒有這麽做,他不動聲色的看着,深邃的的眼中有着莫名的情緒。
“你的确是我要找的人,隻可惜,你是沐家的女兒,我隻能狠心的除去你。沐月夕,你死後,我會把你的屍體送回沐家,也算答謝你與我合奏之情。”程子悅輕聲自語道。
床上的人深處不安之中,沒有聽到他的話。說完,程子悅起身離去。
沐月夕從噩夢中驚醒時,天色居然已經大亮。喚杏兒進來了,服侍着她起身洗漱更衣。
用過早膳,沐月夕正準備斜在軟榻上看書,杏兒道:“小姐,去園子裏走走吧。”
沐月夕驚訝地問道:“可以嗎?”
“是少爺吩咐的。”杏兒解釋道。
“好,那就去走走吧。”悶在屋裏兩三天,沐月夕也想出去走動走動,就起身跟着杏兒往外走去。
不大的院子裏,種着幾棵四季常青松樹,一條青石鋪就的小徑彎彎曲曲盤旋在院中,杏兒跟在沐月夕身後,陪着她沿着小徑緩步而行。
“嗖”不知從那裏飛來一枚石子,打中了杏兒的穴道,将她定在原處。走在前面的沐月夕沒有覺察到,她繼續朝前走着,直到聽到有人喚道:“欣悅郡主。”
沐月夕聽出這溫和清朗的聲音是屬于淳于容的,又驚又喜地四處張望。
淳于容站圍牆上,绀青的衣袂在晨風中飄然,墨玉發冠在陽光下閃爍着清冷的光芒,烏發俊顔,眉睫間從容淡定,唇邊是如水般的清淺笑意。
沐月夕勾起唇角,笑得格外的開心。
淳于容沒有辜負沐月夕對他的信心,在官兵和沐家暗中勢力調查下,在沐月夕被擄走的第三天一早,終于找到了這間位于祿城城郊的大宅子。
站在淳于容身邊的是杜徵,一襲绯衣,桃花眼眼波流轉,唇邊一如既往地挂着痞痞的壞笑,手中搖晃着他那張鑲着金邊的扇子。
兩人飛身而下站在了沐月夕面前。
“夕兒妹妹,别來無恙呀?”杜徵毫無身處敵營的自覺性,嬉皮笑臉地問道。
沐月夕沒理會杜徵,而是向淳于容行禮,客氣地道:“謝謝候爺涉險來救欣悅。”
“郡主客氣。”淳于容雙手虛扶,眼中不可覺察地閃過一抹難言的情緒。
“夕兒妹妹,我也涉險來救你,你怎麽不謝我?”杜徵不滿地指控道。
沐月夕規規矩矩地對着杜徵行禮道:“欣悅謝謝杜公子救命之恩。”
杜徵一愕,擺手道:“我跟你開玩笑的,你怎麽當真了。”
“候爺,此處不能久留,盡快離開爲好。”沐月夕肅顔道。
“想走,沒那麽容易。”程子悅得到暗衛的回報,已經匆匆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