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随風避而不見,沒有出來送行。阮青援将她們送出了谷,他早就爲她們準備好了馬車,給她們指點了下山的路,轉身就回去了。
沐月夕面色恹恹地坐在馬車内,眸色沉沉,無悲無喜,緊抿雙唇,不言不語。詠詩綴墨見狀,以爲她和冷随風鬧情緒,百般逗笑,可沐月夕連眼皮都不動一下,哄了一天,也沒見她展顔一笑,兩人面面相觑,擔心不已。
黃昏時,一行五人終于趕到了祁雲山下的小鎮。沐月夕還是那般要死不活的樣,胡亂地吃了幾口飯就回房去睡覺了。
“詠詩,大小姐爲了什麽跟冷公子吵架?”綴墨皺眉問道。
“你問我,我問誰。”詠詩對此也是一頭霧水,她也很迷惘,她很想知道原因。
綴墨歎氣,“大小姐的身子好不容易才養好些,萬一氣郁在胸,再折騰出病了,可怎麽好。”
詠詩歎了口氣,看着守在門口的韶婷暮婷,“你們早上聽到什麽了?”
韶婷暮婷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在詠詩綴墨的無限地擔憂中,一夜過去了。早晨起來,沐月夕的情況較昨日并無什麽好轉,依舊郁郁寡歡,眸色黯淡無神。沐月夕不肯再坐馬車,非要換男裝騎馬回家。詠詩雖覺此事不妥,可是又拗不過她,隻得上街買來男裝和馬匹,伺候着沐月夕換上。
沐月夕翻身上馬,在寬敞的官道上如風一般策馬狂奔,風在耳邊呼嘯而過,似乎将心中積壓的郁悶吹散了,她的心情漸漸地開始好轉。
從祁雲山坐船回荥揚城是逆水行舟,要十幾天,行程太長,沐月夕不願呆在船上發黴,更害怕遇上某些人,執意不肯坐船,要騎馬回京。
她們一路上扮着男裝,倒也無人橫加側目或挑釁尋事,詠詩綴墨便覺得騎馬回京也好,便随了沐月夕的意。
走走停停,十幾天後,她們抵達漳州,黃昏投棧用餐時,從食客們高談闊論中,沐月夕知道她們趕上雲積寺一年一次的佛洗日。
這佛洗日的意思和前世的佛誕日的意思一樣,都是佛教紀念和慶祝佛教創始人佛祖誕生的日子,大祁國的佛祖,不是什麽迦牟尼,而是善毗尼。大祁國不但崇尚花神,同樣也崇尚佛祖。
沐月夕素來不喜歡進廟拜神,她是怕她沒喝孟婆湯的事會被那些得道高僧看出來。但是這一次她決定破例去雲積寺一趟,不過不是去拜神,而是因爲雲積寺的素菜,在大祁聞名遐迩。吃過的人都贊不絕口,讓人垂涎三尺。每年一到佛洗日,雲積寺都會連擺九日素齋宴,款待與佛有緣人。
那些是與佛有緣的人?
要由雲積寺的主持決定。
沐月夕抵不住美食的誘惑,決定“冒險”去雲積寺當一回有緣人。
沐月夕知道那些個高僧眼光犀利,會一眼看穿她女扮男裝,所以她很老實的換回了女裝騎服,英姿飒爽。
秋高氣爽,晴空萬裏,蔚藍色的天上飄着幾朵白雲,一行五人向着雲茶山前進。雲積寺就建在離漳州城一百裏外的雲茶山的峰頂。雲茶山之所以叫雲茶山,是因爲山上種滿了山茶樹,十一月,正是山茶開花的時節。
雲茶山的山茶花不但數量多,品種也多,開的濃豔茂盛,一朵一朵壓滿枝頭,紅的如點染上了胭脂,白的如晶瑩的白雪,粉的如天上的雲霞。
美不勝收的景色,看得沐月夕如癡如醉,信馬由缰,一路賞花而去。忽聽到不遠處傳來“叮叮咚咚”的脆響,像是金屬碰撞時發出的聲音。
沐月夕勒住了馬,面色微變,憑借前世看電視的經驗,這樣的聲音,好像是……
兵器碰撞的聲音。
沐月夕擡頭看去,這才發現崎岖狹窄的山路上,除了她們一行人之外,就再無其他人了。想來是她一路光顧着看風景,走着走着,就遠離了上山的主道,不知岔到何處來了。
那“叮叮咚咚”的聲音,就是從她們左前方的一處山坳中傳來的。
“退回去。”沐月夕當機立斷。
上山容易下山難,更何況是這種陡峭又布滿碎石的小路,馬走的顫顫巍巍,沐月夕坐在馬上,直冒冷汗。
走了好一陣子,才走回去上山的主道來,看到熙熙攘攘的行人,沐月夕才徹底放松下來。
一語成谶。
此行還真是冒險。
“大小姐,是下山,還是繼續上山?”綴墨問道。
沐月夕擡頭看天,就快到擺膳的時間了,“我要吃素菜,我們上山。”
四個婢女無語,大小姐對食物真執着。
走了一段,詠詩看見離山道不遠的地方有一座供遊人歇息的石亭,“小姐,不如到那邊休息一下。”
沐月夕同意了,上了石亭,她才發現這石亭建匠心獨具,除了臨山道的一面,石亭的其他三面全是懸崖,在懸崖間隙中密密麻麻的長着許多山茶樹,茶花一團團的,紅的耀眼。繁茂的枝葉遮擋了石亭的視線,若不仔細看,沒人會發現石亭原是建在陡峭的懸崖上。
靜靜地坐在石亭内,清涼的山風拂面而過,帶來了濃郁的花香和泥土的芬芳,還有……
沐月夕微蹙眉尖,血腥味?
用力地吸了口氣,的确是血腥味。擡頭看四個婢女,她們都皺起了眉,顯然也聞到了那股血腥味。聯想到剛才聽到的打鬥聲,五人都警覺起來,起身正要查看四周,就聽到小道上有腳步聲傳來。
九個衣着普通,兇神惡煞的大漢瞬間就出現在他們面前。
來者不善。
“不要輕舉妄動。”沐月夕按住了韶婷摸向要間的手,低聲道。
四對九,勝算不大,能不動手,還是不動手爲好。
詠詩走上前去行禮道:“幾位大爺,亭中坐的是我家小姐,還請幾位爺諒解,另外找歇息的地方。”
爲首的黑臉大漢,冷冷地道,“聽說這裏的景緻不錯,我們想觀賞觀賞。”
看景緻?這話任誰都不會相信。但是不能拆穿他,詠詩陪笑道:“那幾位爺請吧,我們也準備走了。”
“小姐,時辰不早了,該上山去用齋了。”綴墨配合着詠詩的話,扶起沐月夕。
“好。”沐月夕應道。
爲首的黑臉大漢看了沐月夕一眼,“慢着。在下一會還有幾句話要問小姐,小姐稍等片刻。”
言下之意,就是等一會沐月夕的回答讓他滿意,他才會讓她們走。
沐月夕點頭道:“好,我一定知無不言。”
沐月夕的配合,讓黑臉大漢很滿意,面色稍緩,道:“爲了造成不必要的傷害,小姐和幾位大姐請站在一邊去。”
“你們過來這邊。”沐月夕退到石亭的一角,四個婢女攔在她前面,防備地看着那些大漢。
那股血腥味越來越濃,就像是從身後傳出的。理智告訴沐月夕不要回頭,可是好奇害死貓啊。
不着痕迹的回了一下頭,盤根錯雜的樹枝之間,隐約可見绀青色的衣角。心中生出一股寒意,沐月夕明了,這些人八成是沖此人而來,可是……
輕輕地咬住了下唇,不能讓這些人發現那一抹绀青色,一旦發現,這些人一定會殺她們滅口,到時少不得要拼個你死我活。
手無意的碰到了懸挂在腰間的香囊,這幾日,她心緒不甯,塞了些安甯香在裏面,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扯破香囊,香粉撒了一地,安甯香被山風一吹,濃郁的香味在石亭彌漫開來,那股血腥味,在香味的掩蓋下慢慢的淡了,幾乎聞不出來。
“死丫頭,你瞎緊張什麽,你看你把我的香囊都扯破了,這安甯香可是從花朝宮買的,就這麽一點了。”沐月夕故意裝着心疼的樣子,低聲訓斥綴墨。
“對不起,小姐,奴婢知道錯了。”綴墨聰明的配合道。
黑臉大漢的看了她們一眼,眼中的疑惑漸消,繼續在石亭内查看,沒有發現什麽。
沐月夕擔心吊膽地看着他們走了進來。
黑臉大漢道:“煩請小姐挪到這邊來。”
賴在這裏不動,反而會讓他起疑,不如大大方方的走開。五人退到了亭子的出口處,沐月夕用餘光斜了一眼,老天保佑,那抹绀青消失不見了。
“大哥,會不會從别的地方跑了。”一個黑衣人道。
黑臉大漢想了想,問沐月夕道:“這位小姐,你們可是一直在這亭中歇息,發現什麽異樣了?”
沐月夕搖頭,“我們在這坐了許久了,沒覺得有什麽異樣。”
黑臉大漢沉吟不語。
沐月夕爲了增加他的信任度,道:“這裏來來往往都是上山去吃齋的人,就算有異樣的人夾雜其中,我們也看不到。”
黑臉大漢眼中露精光乍現,沉聲問道:“小姐怎麽知道我們要找人?”
什麽叫做言多必失?
什麽叫做畫蛇添足?
這就叫做言多必失,這就叫做畫蛇添足。沐月夕心中懊惱,臉上神色如常,微微一笑,道:“你們找的不是人啊?那是我誤會了,我還以爲你們找的是人呢。這石亭我們來了許久,沒什麽異樣,這裏風景不錯,花香怡人。”
黑衣大漢眯着眼審視着沐月夕,沐月夕的心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