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師父讓我去皇宮查閱醫書孤本,就是爲了治她的怪病。”站了許久,冷随風終于開口,打破良久的靜谧。
沐月夕抿唇不語,眼眸深沉,若有所思。
冷随風深幽的眸光望進着沐月夕雙眸之中,她的眼底平靜無波,看不出喜怒,臉色微黯,接着道:“我不想用師父的名号進宮,而莫大哥的朋友恰好又調離荥揚城,我本打算偷偷潛入皇宮冒險一試,無意中得知你昏迷不醒的消息,我就進府爲你治病,借機讓沐大人幫我入宮。”
沐月夕凝望着他,用比風還要輕淡的聲音問道:“你用了多少天就找到藥方了?”
“二十天。”
沐月夕垂下眼睛,藏在袖中的手緊緊一握,“拿到了藥方,你爲何不走?”
“你的毒未解。”冷随風一直希望能從皇宮珍藏的醫書中找到解夢千年的方法。
沐月夕輕籲口氣,低着頭,手指纏繞在一起,“你就不怕耽誤給黎姑娘治病的良機?”
“我不知道她得了這個病。”冷随風的語氣轉冷。
沐月夕眨了眨眼睛,不解地問道:“那你爲什麽要查找這個病的治療方法?”
“我以爲師父在考究我的醫術。”冷随風皺眉,帶着一絲怨氣地道。若早知真實情況,他才懶得走這一趟。
“你突然離開是因爲黎姑娘的病起了變化,你急着去爲她治病?”
“那天突然接到師父急召,說病人的病情有變,令我速趕過去,那時候我才知道,世上還真有人生了這種怪病。一時好奇就去了。”冷随風心中有些後悔這一時的好奇。
沐月夕挑眉,“你一直都呆在黎家爲她治病?”
“師父強留我在黎家莊,爲她治病,直到從藥鋪裏得知你昏迷不醒的消息,我就趕去荥揚城。”冷随風眉頭緊鎖,打他一進黎家莊,他就已經明了師父的想法了。
強留?沐月夕擰眉,難道冷随風不願意爲黎霜華治病?沐月夕試探地問道:“你不會是偷偷離開的吧?”
冷随風點頭。
沐月夕愕然,“那她的病當時已經治好了?”
“還沒有完全好,她病了十幾年,短短的時間不可能痊愈。”
沐月夕的嘴角微微抽搐,雖然冷随風趕到荥揚城是爲了救她,但是……
“淩天,你這麽做很沒醫德。”沐月夕小聲地指控他。
冷随風嘴角噙着冷酷的笑,笑中有着嗜血的殘酷,“我的醫德一直都不好。”
沐月夕驚愕地看着冷随風,這樣的冷随風是陌生的,他剛才不經意間散外出來的那股冷冽霸氣,讓她心頭一陣戰栗,垂下眼睑,這個才是真實的他嗎?
冷随風斂去唇邊冷酷的笑容,目光泛起淡淡的憂傷,“紫檸,你害怕了?”
沐月夕擡起頭,看到他眼中的憂傷,心中泛起些許漣漪,咬了咬下唇,小聲問道:“淩天,你會傷害我嗎?”
墨色雙瞳直視着她,冷随風堅定地吐出兩個字,“不會。”
沐月夕明眸流光,輕笑道:“既是如此,我又有什麽可害怕的?”
“你不生氣,我利用你進皇宮?”冷随風終于問出了他最擔憂的問題。
“我當然生氣,我氣那個讨厭的文帝,已經不當郎中去做皇帝了,就該好好做他的皇帝,爲什麽還要收藏醫書,還全是珍貴無比的孤本,害得真正有需要的人用不上,放在倉庫裏發黴。”沐月夕肆無忌憚地指責大祁國的開國明君祁文帝。
冷随風心一暖,伸出手,隔着窗将沐月夕輕輕擁入懷中,手撫摸她的秀發,溫熱的呼吸撫過她的面龐,柔聲在她耳邊道:“紫檸,你是我第一個主動找來的病人,我很慶幸我做出了那樣的決定。”
以冷随風的輕功要潛入皇宮,不被人發現,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沐月夕莞爾一笑,乖乖的任他擁着,感受男子寬厚溫暖的胸膛,手伸出去,摟着他的腰,喃喃低語:“我們其實應該謝謝黎姑娘的。”
冷随風微愕,揚唇笑了,露出深深的兩個酒窩,柔和的笑容,光華湛湛。沐月夕說的沒錯,若不是師父要救黎霜華,他絕對不會去荥揚城,他不去荥揚城,就不會遇上沐月夕,錯過沐月夕,他會遺憾一生。
皎潔的明月高懸夜空,星星零星星點綴在四周,兩人靜靜地相擁,卻沒留意到遠處的陰影下,有一雙幽怨的眼眸,正注視着他們。
翌日,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
沐月夕邁着輕盈地步伐走進正房,其他四人已全部到齊。黎霜華乖巧地站在阮青援的身後,她的膚色帶着病态的蒼白,粉紅色的衣裙将她的小臉襯托紅粉绯绯,越發顯得恬靜可人,精緻的眉眼是細細描畫過的,目光清亮如水,溫婉淡然的笑容平和輕靈。
坐在阮青援身邊的冷随風卻冷着一張俊臉,身上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阮青援見沐月夕進來,恭恭敬敬地對她行禮,“草民阮青援見過郡主,郡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民女黎霜華見過郡主,郡主千歲千歲千千歲。”黎霜華同樣做足禮節。
“兩位不必多禮。”勸不住,沐月夕也就不勸了,他們喜歡行禮,就随他們行好了,反正辛苦的是他們,又不是她。
白銀和冷随風穩坐在桌邊。阮青援謝過沐月夕,挺直身子,不悅地對兩人道:“小師弟,随風,國禮不可廢,還不給郡主行禮。”
“不用多禮了,本宮餓了,那些虛禮就不必行了。”沐月夕搶先道。
坐下用膳,昨夜的情景再現,阮青援指着冷随風剛剛端起的紅豆粥道:“随風,霜華知你愛吃紅豆粥,昨夜特意爲你熬的。”
黎霜華含羞帶笑地看着冷随風,雙眸宛如深不見底的幽潭,蕩漾着可以将人溺死在其中的縷縷柔情。
可惜冷随風對她的柔情視而不見,把碗放下,一言不發站了起來,徑直離開了正房。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黎霜華的眼眶又紅了,低垂着頭,長長地睫毛如蟬翼般不停顫栗,手中的絲帕被她揉成一團。
阮青援的臉色暗沉,額頭上的青筋在跳動。白銀低頭喝粥,隻是微揚的唇角,很明顯告訴别人他在偷笑。
沐月夕咬着筷子直搖頭,阮青援選人的眼光實在太差了,這黎霜華是水做的,用水去化冰,不被凍住才怪,應該去找個熱情如火的,那才能融化冷随風這座冰山。
阮青援很快就從冷随風忤逆的打擊中恢複過來了,語氣平靜地道:“郡主,用過早膳後,請郡主移駕到杏樹林去,草民會教郡主打坐養身。”
“好的。”沐月夕點頭,身體太差,很麻煩,養結實些,回荥揚城,爹娘看了肯定會喜歡。
從這日起,沐月夕每天上午都會跟着阮青援在杏樹林打坐一個時辰,下午午睡後,再去打坐一個時辰,晚上還要打坐一個時辰。三個時辰坐着不動,對于沐月夕來說并不難熬,她的性格本來就喜靜不喜動。配合着阮青援所教的吐納方法,沐月夕打坐完後,都覺得神清氣爽。對阮青援生出幾分感激,他雖不喜歡她,卻還是真心爲她調養身體。
沐月夕被阮青援困在了杏樹林,冷随風則被困上了藥房。阮青援爲了讓冷随風接受黎霜華,是煞費苦心,白天要冷随風教黎霜華辨認各種藥材和毒草,晚上冷随風要教黎霜華用藥材制作藥丸。
阮青援又以郡主身嬌肉貴,萬一沾上藥房裏的毒藥,就麻煩爲由,所以禁止她進入藥房。用膳時,他們本來還能見上三次,可阮青援第二天就特意騰出了一間房子,說是平民百姓不能與郡主同桌用膳,前兩日,事出有因,郡主不怪罪,那是郡主大人大量,但是禮法不可廢,所以還是分開用膳吧。
理由完美的無懈可擊,沐月夕爽快的接受了,老看着黎美人那副欲語還休的柔弱樣,很影響胃口。就這樣,阮青援非常成功地将冷随風和沐月夕隔離開了,同處小小的藥仙谷,兩人卻連續數日都沒見上一面。
“大小姐,那個黎姑娘天天纏着冷公子,真是讨厭死了。”詠詩氣憤地道。
沐月夕笑了笑,頭都沒擡,繼續看書,阮青援的藏書真得很雜,有醫書,有詩詞歌賦,有律法典記,還有各種有趣的雜記。
“大小姐,要想個法子,把黎姑娘弄走才行。”綴墨皺眉道。
沐月夕放下書,好笑地道:“這是藥仙谷,我們也是客人,有什麽資格趕走主人家的另一位客人?”
“難道就這樣看着她纏着冷公子不管?”綴墨問道。
沐月夕斜睨她一眼,“她又不是纏着你,你急什麽。”揮了揮手,“好了,你們别吵我看書了,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詠詩綴墨對視一眼,無奈地搖頭,除了吃的,其他東西指望大小姐去跟别人争,真是比登天還難。
這一日,天突降大雨,阮青援放了沐月夕一天假,不用去杏樹林打坐了,窩在房裏看書,冷随風來了,當門而立。
沐月夕揄揶道:“咦,今天不用陪你的黎妹妹嗎?”
冷随風臉色一沉,渾身散發着懾人的寒意,“我與她沒有關系。”
見他不快,沐月夕笑盈盈地起身把他迎進門,“跟你開玩笑的,别那麽小氣。”
冷随風安然落座,抓過沐月夕的手,爲她診脈,脈不浮不沉,和緩有力,這才放心地松開手。
“随風,下着雨不能出去巡山,我們打幾盤麻将。”白銀走後,麻将搭子三缺一,沐月夕很多天沒摸麻将了,有些手癢,眼巴巴地望着冷随風。
冷随風不會駁沐月夕的意見,含笑點頭。
詠詩綴墨開心地擺起桌子,她們剛剛摸風坐好,黎霜華已搖搖地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