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夫人見狀,“夕兒,你是不是聽得到娘在說話?”
沐月夕的眼淚流得更快。
“夕兒要醒了,夕兒要醒了。”沐夫人大喜,“快去請老爺來。”
撫琴急急忙忙都趕請沐晚謙過來。
雖然沐月夕恢複的僅僅是聽力,還不能睜開眼睛,不能開口說話,依舊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但是在沐晚謙和沐夫人看來,這是好轉的開始,他們堅信沐月夕很快就會蘇醒過來。夢千年的毒或許不象傳聞那些厲害,它是有藥可解的。
得到消息的八皇子,淳于容和杜徵在第二天清晨就趕了過來。在知道淳于容過府來探望沐月夕的消息後,沐月盈欣喜若狂,倏然又冷靜下來,昨天她還問杜徵,淳于容回來沒有?他還說沒回來,怎麽可能一夜之間,人就回來了?
杜徵在撒謊,他爲什麽要撒謊?
她想不到理由,也沒時間去想,她忙着穿衣打扮,心急地要去上前廳去見淳于容。隻是等她打扮好趕到前廳時,廳上隻有藍衣婢女在收拾桌子。
“候爺已經走了?”沐月盈問道。
“老爺剛送八皇子和候爺出去,杜公子還沒走,四小姐可以去大小姐房裏找他。”藍衣婢女恭順地回答道。
“誰要找他。”沐月盈扁嘴,前些天,她之所以肯理杜徵,全都是爲了向他打聽淳于容的下落,現在知道他在撒謊,她才不會再跟他說話。
時間又過去了三天,沐月夕的情況沒有惡化,但也沒有如大家所想的那般好轉。
“大小姐,該吃藥了。”詠詩小心地扶起沐月夕,讓她半靠在懷中。綴墨坐在對面,用手撥開沐月夕的雙唇,用小勺喂藥。
藥水沒有象往常一樣,被吞下去,而是順着嘴角流了出來。綴墨忙扯絲帕将藥水擦幹,再喂,藥水還是順着嘴角流了出來,再擦幹淨,再喂,又流了出來,一滴都沒喂進去。
“大小姐,藥不苦,奴婢放了許多甘草進去。”綴墨以爲沐月夕怕苦,忙解釋道。
沐月夕的淚水如斷線的珠子從眼角滑落,她不是嫌苦,她是不要吃藥。
“詠詩,你是不是弄痛大小姐了?”綴墨問道。
詠詩搖頭,“沒有呀。會不會是小姐小解在床上了,濕濕地讓她不舒服?”
綴墨掀開被子,用手放在沐月夕的身上的被褥上按了按,“是幹的。”
“是不是要大解?”詠詩又問道。
“不會,早上才大解過。”綴墨道。
沐月夕的淚水止不住地往流出來,她不想活了。
“大小姐的眼淚越流越多了,肯定是你弄痛大小姐了,我來扶着,你喂藥。”找不出其他原因,綴墨就怪到詠詩頭上。
兩個婢女交換位置,情況依舊。兩個婢女面面相觑,摸不着頭腦,大小姐一直在流淚,可她到底是想表達什麽意思?她們實在是猜不出來。
自在恢複聽力後,沐月夕從婢女們交談中了解到她自身的情況,夢千年毒發了。一開始,她也以爲恢複聽力是好轉的開始,可這三天的情況,讓她對醒來再不抱希望。不能睜開眼,她能忍受,不能說話,她也能忍受,不能動,她還可以忍受,可是大小便失禁,她實在無法忍受。
既然知道了夢千年無解,她最終要在睡夢中死去,沐月夕就不願再受折磨了,這些無用的藥,她不肯再服,那些參湯補品,她全都不會再吃,她隻求速死解脫。
沐月夕口不能言,手不能動,隻能用不吞咽藥水的方法來表達,她不願喝藥的意願。可是詠詩和綴墨弄不明白沐月夕要表達的意思,她們繼續喂藥,沐月夕繼續拒絕吞藥,一碗藥喂完,她一口沒喝,衣襟卻被藥給弄濕了。
“大小姐,您多少喝點,這藥是您恢複聽力那天喝的藥,太醫說,您隻要一直喝它,就一定能醒過來。大小姐,您别怕苦,把藥喝了,醒過來就不用喝了。”詠詩一邊勸,一邊幫她換衣服道。
綴墨下去又重新端來一碗藥,繼續給沐月夕喂藥,沐月夕繼續拒絕,周而複始。半個時辰後,藥浪費了三碗,衣服換了三套,沐月夕的不配合,讓她們隻好無奈地放棄了喝藥。
撫琴去佛堂把沐夫人請了過來,母女連心,沐夫人很快就弄明白了沐月夕的意思,愛女求死,肝腸寸斷。
沐夫人悲痛欲絕的哀求,讓沐月夕心如刀絞,卻動搖不了她求死之心。長痛不如短痛,與其一次又一次的讓母親傷心難過,不如就此了斷。
沐月夕一心求死,引來了新一輪的探訪,到第二日,連顯慶帝都驚動了,禦駕親臨,苦口婆心地勸她服藥,要她不要放棄,言道冷随風或許得知消息,已經在來荥揚城的路上了,隻要她再堅持幾天就行了。
沐月夕不爲所動,冷随風來了又如何?他根本就不能解夢千年的毒,就算這一次他又把她救醒了,可下一次她還會再昏迷。救醒,昏迷,再救醒,再昏迷,她不想一次一次這樣繼續下去。靜靜地躺在床上,絕食兩天,沐月夕身體本來就瘦弱,現在更是呼吸微弱,蓋在身上的錦被幾乎沒有起伏,她安詳地等待着死亡的來臨。
“好了,都不用勸了。”沐夫人擦幹臉上的眼淚,眸光閃着異樣的光彩,“她想死,就讓她死。”
“夫人!”衆人驚愕地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地看着沐夫人,懷疑她是不是因爲受不了刺激瘋掉了。
“夕兒,你是娘的心頭肉,你執意要走,娘攔不住你,可娘舍不得讓你孤單上路,娘陪你一起走黃泉路,去過奈何橋。”沐夫人平靜的語氣裏是絕望的威脅。她要用生命當賭注,賭沐月夕舍不得讓她死。
沐夫人閉上眼睛,坐在椅子上,再不說話,也不肯再進膳。母親用命相陪,沐月夕再也狠不下心求死。
就在沐月夕再次服藥後的第三天,風塵仆仆的冷随風終于趕到了沐府。他的到來,讓沐府上下松了口氣。
冷随風不愧神醫之名,喂藥丸,銀針紮穴,僅用了一炷香的時間,沐月夕就從昏迷中醒了過來。沐月夕醒來的消息,除了兩個人不高興外,其他人都非常的開心。沐夫人高興地宣布,給所有的下人發雙月錢。
這不高興的兩個人,一個是沐月盈,一個就是沐月夕。把婢女們遣離房間,沐月夕對冷随風興師問罪:“冷随風,你應該用針紮死我,而不是救醒我。”
“我不會讓你死的。”冷随風冷靜地道。
“哼,這一次你能救醒我,下一次呢?”沐月夕沉着臉問道。
“下次,我仍然能救醒你。”冷随風信心十足地道。
“夢千年無解,你又能救醒我多少幾次?”沐月夕怒氣不減,隻能治标不能治本,她才不要他救。
“不管多少次,我都會救醒你。”
沐月夕搖頭,露出痛苦的表情,“不,淩天,我不想那樣活下去,實在太難受了,我不要沒有自主能力地活下去。”
“紫檸,你不會那樣活下去的,我會配出解夢千年的解藥解了你身上的毒。”
“你能配出解藥?”沐月夕懷疑地問道。
冷随風挑眉,酷酷地反問道:“你這是在質疑我的醫術?”
沐月夕微愕,苦笑道:“不敢,可是……”
“沒有可是。”冷随風雙眸微眯,“就算閻王來要人,沒有我的允許,他也休想把你帶走。”
沐月夕怔愣地看冷随風,從沒想到他也有這麽霸道的一面,嫣然一笑,道:“好吧,那我就當你的白老鼠,幫你配出夢千年的解藥。”
“白老鼠,老鼠有白的?”冷随風奇怪地問道。
沐月夕眨了眨眼睛,“把毛撥光了,它不就是白的了。”
冷随風想了想,老鼠的皮的确是白色的,道:“你休息幾天,我們就走。”
“你要帶我去哪?”沐月夕不解地問道。
“去藥仙谷。”
沐月夕搖頭,“我爹爹不會同意。”
“他不想你死,就會同意。”
“他是舍不得我死,可更舍不得我離開他太遠,他怕離得太遠保護不了我。我和盈兒之所以會千裏迢迢的跟着來荥揚城,就是因爲他舍不得我們,要牢牢地把我們保護在他的羽翼之下。”沐月夕比冷随風更了解沐晚謙。
“我會說服他的。”冷随風充滿自信地道。
以沐月夕現在的心情,她是很願意離開荥揚城出去走走,眸光微轉,笑道:“我希望你能成功說服我頑固的爹爹,這樣,我就能跟你闖蕩江湖。”
“我這就去。”冷随風是行動派,說去就去。
江湖人辦事爽快,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冷随風沒跟沐晚謙扯客套話,直接說要帶沐月夕去藥仙谷配解藥。
沐晚謙也跟沐月夕所料的一樣,不同意。
兩人在書房談了足足半個時辰,冷随風好話,歹話說了一車,也沒能說服沐晚謙,他身上散外的寒意,隔着五十米的距離都能讓人感覺得到,吓得沿路的下人們紛紛繞道而行。
“我說服不了他。”冷随風承認失敗。
淋浴更衣後,一身清爽的沐月夕坐在榻邊,抿嘴笑道:“我早就知道你說服不了他。”
“說服不了他,你就不能去藥仙谷,你體内的毒就解不了。”冷随風提醒她道。
“在這個世上隻有一個人能說服我爹爹,那就是我娘。我已經把我娘說服了,我娘答應幫我說服我爹,如果不出我所料,五天後,我們就可以上路去藥仙谷了。”
“那你剛才還讓我去說服你爹。”冷随風氣結,敢情這丫頭是存心讓他去碰壁。
沐月夕挑釁似地擡起小下巴,“我想試試你的說服能力不行嗎?”
看着她俏皮的模樣,冷随風一肚子的悶氣早就化爲無形,點點道:“行,隻要你開心,怎麽樣都可以。”
婢女們抿唇偷笑,其實冷冷的冷神醫在大小姐面前,一點都不冷。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沐夫人來了,果真得如沐月夕所料,她成功的說服了沐晚謙,隻是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