綴墨端着參湯走了進來,看到了呆站在床邊的杜徵,氣得瞪了一眼睡得象豬一樣的撫琴,無奈的搖頭,這丫頭真是氣死人。她本想沖上前去掐醒撫琴,可剛走兩步,猛地想起了什麽事,把參湯順手擱在門邊小幾,又退回到外屋。從大箱子裏拿出一個錦盒,走到杜徵身邊,低聲喚道:“杜公子。”
杜徵側身看向她,桃花眼閃過一絲不悅,“何事?”
綴墨把手中的錦盒遞給他,“杜公子,這是大小姐爲您準備的壽禮,大小姐現在沒辦法将禮物親手交給您,奴婢逾越,替大小姐将禮物送給杜公子,也替大小姐恭祝杜公子事事順心,富貴安康。”
打開錦盒,是碼放整齊的麻将,與八皇子那副不同的地方是背面的圖案,八皇子那個是牡丹,而他這個是盛放的桃花。
杜徵一怔,回頭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沐月夕,桃花眼中泛起幾許異色,輕聲道:“對不起,夕兒妹妹,今日并不是我的生日,我隻是開玩笑騙你的,卻沒想到你會真的爲我準備禮物,謝謝。”深吸一口氣,“這份禮物我收下了,我會盡快把冷随風給找出,等你醒來後,禮尚往來,我請你去醉香樓吃飯。”
說完,杜徵抱着錦盒,轉身疾步離開。一走進回花廳,八皇子和淳于容正對坐喝茶,剛才死纏着淳于容的沐月盈,不知爲何不見了?
雖說在大庭廣衆之下,一個女子不顧禮教死纏着一個男人是不雅,可是就這樣把兩個客人丢在花廳不管不顧,也未免太失禮了。
“欣悅妹妹可有蘇醒的迹象?”八皇子急問道。明知太醫們開出來的藥,根本就沒辦法讓沐月夕醒過來,八皇子卻不死心,每天來都會問同一個問題,企盼着有奇迹出現,沐月夕突然醒來。
杜徵搖頭,“沒有。”
“還沒有。”八皇子面露憂色,連連歎氣,“今天已是第三天了,難道真得要眼睜睜地看着她就這樣睡死過去?”
“她不會睡死過去的。”杜徵面色沉靜,眼神清亮,“冷随風既然能救醒她一次,就能救醒她第二次,隻要找到冷随風,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這個當然我知道,可問題是,我們上哪兒去找冷随風?”八皇子嗆聲道。連日來查找兇手不獲,已經弄的八皇子心煩意燥。沐月夕又一直昏迷不醒,沐晚謙的臉陰沉的讓人不寒而栗。
隻要一想到他夢寐以求的儲君之位,會因此沒了,八皇子就怒火中燒,恨不得将那個不知道隐藏在何處的兇手,抓出來千刀萬剮。
“小容,天色不早了,我們該走了。”杜徵無視八皇子的問題,率先向門外走去。
“杜徵,你是不是有線索,知道他躲在那裏?”八皇子追上前去問道。
淳于容淡淡一笑,禮貌地對一直站在門外伺候他的藍衣婢女道:“煩請姑娘轉告盈兒小姐,容有事要辦,明日再來拜會。”
三人離開了沐府,各自上了馬車。淳于容和杜徵回候爺府,八皇子則進宮去見他的生母徐貴妃。等沐月盈端着銀盤,儀态萬方地走進花廳時,早已是人走茶涼。
“候爺呢?”沐月盈把銀盒擱在桌上,目光在花廳内搜尋淳于容的身影。
“四小姐,候爺已經走了,他讓奴婢轉告四小姐,他有事要辦,明日再來拜會。”婢女忙解釋道。
沐月盈緊咬下唇,面色看着盤中的精緻糕點,眼泛淚光,她辛辛苦苦把東西做了出來,他卻已經走了,她一番心意全白費了。
香蓉見她難過,有些不忍,開口勸道:“四小姐,候爺不是說明天會再來嘛,您把糕點留到明天,再給候爺吃也是一樣的。”
“是啊四小姐,候爺走時,還直歎氣說,錯過了四小姐親自做的糕點,真是好遺憾喔。”那個藍衣婢女很機靈,見沐月盈因淳于容離開,而不快,忙編了個謊言哄她開心。
沐月盈柳眉上挑,黯淡的雙眼一亮,玉容變化明顯,“你說的可是真的?”
“奴婢那敢騙四小姐,當然是真的。”藍衣婢女有些心虛地笑道。
“可是這糕點放到明日就不好吃了。”沐月盈犯愁地擰緊雙眉。
“四小姐,廚房裏材料齊全着,四小姐明天可以重做一份新的給候爺吃,那味道肯定好極了。”藍衣婢女出主意道。
“沒錯,明兒再做一份新的給容哥哥吃,這些就送去娘吃好了。”沐月盈開心的取下手臂上戴着的金镯,抛給那個婢女,“賞你了。”
“奴婢謝謝四小姐。”藍衣奴婢谄媚地笑道。
沐月盈想着明天又能見淳于容,心情愉悅,滿面春風,邊走邊笑,端着裝着蓮藕糕的銀盤,步伐輕盈往佛堂走去。自沐月夕昏迷那天起,沐夫人這幾天,都會到佛堂焚香半個時辰,求神保佑沐月夕早日蘇醒。
沐月盈站在佛堂門口,把臉上的春風和笑意斂去,才邁步走進彌漫着淡淡檀香的房間,看着跪在佛前的喃喃自語的沐夫人,眸底的怨恨傾洩而出,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先前的恨意已經消失,剩下的隻有滿眼的擔憂。
走到沐夫人身邊,沐月盈半蹲下身子,輕聲道:“娘,這幾日您都沒有好好用膳,盈兒剛剛下廚,特意給娘做了這個蓮藕糕,娘,您快起來嘗嘗味道,可好吃了。”
香蓉鄙夷地撇嘴,這蓮藕糕明明是特意做給文信候爺吃的,四小姐卻說成是特意做給夫人吃的,睜着眼睛說瞎話,這個四小姐,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盈兒真乖。”沐夫人表揚沐月盈。扶着小福的手站起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素白的臉上帶着恹恹的神色。
沐月盈忙把銀盤湊到她面前,讨好地笑道:“娘,您快嘗嘗盈兒的手藝。”
沐夫人看了一眼蓮藕糕,拿起一塊,咬了一小口,然後把剩下的一大半地遞給站在一旁的小福。小福毫不客氣塞進嘴裏,一口吞了下去。
沐月盈的眉尖微擰了一下,又松開,垂下眼睑,“娘,是不是不喜歡吃盈兒做的蓮蓬糕?”
“盈兒的做的蓮藕糕很好吃,入口就化,還有一股淡淡的荷葉香。”
“既然好吃,娘就多吃幾塊嘛,娘,您這幾天瘦了好多,盈兒看着好心疼,娘,您就多吃幾塊吧。”沐月盈勸道。
沐夫人擺了擺手,“不用了,娘吃不下,隻要一想到你姐姐,這麽多天了,還沒蘇醒過來,娘就什麽東西都不想吃。”
沐月夕,又是爲了沐月夕,所有人都圍着她轉,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她身上。
沐月盈恨的咬牙,面上卻半點不露,把銀盤擱在桌上,拉着沐夫人的冰冷的手,道:“娘,姐姐昏迷不醒,盈兒看着也很着急。可是娘,姐姐已經這樣了,您就放寬心,别再爲姐姐傷心難過。”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沐夫人扯過絲帕,拭去眼角的眼淚。
沐月盈蹲下身子,趴在沐夫人的腿上,撒嬌道:“娘,您還有盈兒,還有兩個哥哥,我們都會孝敬您的。娘,您不要這麽難過嘛,看着娘這樣憔悴,盈兒心裏真的好難過。”
沐夫人猛地站起身,沐月盈沒提防,要不是香蓉及時扶住她,差點栽了下去。
“娘,怎麽了?”沐月盈不解地問道。
沐夫人仿佛沒聽到沐月盈的問話,扶着小福的手,急沖沖地往外走,嘴裏念道:“夕兒到時辰吃藥了,夕兒的身子骨弱,小小年紀就要吃那些苦藥,這孩子最怕苦,每次喝藥都要人哄半天才肯喝,真是個不聽話的壞孩子。”
“大小姐喝過藥之後,最喜歡吃梅子蜜餞,說是酸酸甜甜的真好吃。”小福順着沐夫人的意思接話。
“梅子蜜餞不可缺了,你叫人備好。”
“夫人放心,奴婢早就讓人備好了,一會夫人哄大小姐吃過藥時……”
沐夫人和小福的聲音漸漸遠去,沐月盈心中的怨恨瞬間到達頂點,小臉因爲生氣扭曲,胸口起伏不定。手一掃,裝着蓮藕糕的銀盤被掀下了桌,掉落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蓮藕糕灑落一地。
沐月盈氣難平,用腳将蓮藕一個一個地踩爛,才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看着滿地的殘渣,香蓉無奈歎氣,這個四小姐,是脾氣越來越大了,一不高興,就亂砸東西,弄的房間一團糟。留下幾個小丫鬟收拾佛堂,香蓉急急忙忙去追沐月盈,生怕她回房再砸東西。
第二天,淳于容并沒有象他所說的來沐府拜會,沐月盈精心準備的糕點,再一次淪爲她讨好沐夫人的工具。偏偏挂念長女安危的沐夫人再一次辜負了她的心意,再次把她氣得半死。
第三天,淳于容沒有來,做好的糕點,沐月盈都已經懶得拿去讨好沐夫人,丢在桌上,任婢女分食。
第四天,沐月盈堅持做着糕點,可淳于容依然沒有出現。
時光如水,日月如梭,轉眼間,沐月夕已經昏迷十天了。這一日,荥揚城急風暴雨,八皇子身嬌肉貴,打發下人來問了問情況。
杜徵風雨無阻,準時趕來看沐月夕。
“杜公子,容哥哥這多天去那了,爲什麽沒來?”沐月盈攔下了杜徵,直接地問道。
杜徵挑起一邊眉毛,露出招牌式的壞笑,“小容,他去找冷随風了,不在荥揚城。”
“找冷随風這樣的小事,爲什麽要讓容哥哥去辦?”沐月盈不滿地問道。
杜徵聳聳肩,兩手一攤,“這個問題,你要問皇帝,我不知道。”
“容哥哥要去什麽地方找冷随風?”沐月盈接着問道。
杜徵輕搖紙扇,悠悠地道:“自然是去能找到冷随風的地方。”
“杜公子,我是在問容哥哥的目的地是哪一個城鎮?”沐月盈以爲杜徵沒聽明白她的問話,耐着性子換了種問法再問。
“冷随風所在的城鎮,就是小容要去的目的地。”杜徵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有求于人,沐月盈不好發火,咬咬牙,強把怒火壓下去,盡量讓聲音顯得柔和,道:“杜公子,聽說你和容哥哥是兄弟,那麽你總該知道容哥哥什麽時候回來吧?”
“小容……”沐月盈眼巴巴地望着他,杜徵搖了許久的紙扇,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話,“他該回來時候就回來了。”
沐月盈被氣了個仰倒,回房後一連摔了四個藍釉花瓶,一套青瓷茶具,一張雕花的梨花木凳和一根翡翠玉钗才解氣。
屋内一片狼藉,婢女們對此已習以爲常,一句勸解的話都沒說,反正說了,她也不聽,萬一說錯話了,還要被她責罵,幹脆就不去做這費力不讨好的事,任她發洩。
四小姐不斷損壞東西,然後再從帳上支東西填補,弄的這個月的帳上虧損一大笑,管家看了着實心疼,可他是下人,不敢以上犯上,去管制四小姐。偏生夫人如今因爲大小姐的事,弄的精神恍惚,每天除了守着大小姐,就是去佛堂求神,家中的事一概不理。萬般無奈的管家,隻好把事直接禀報給了沐晚謙。
雖然說沐府家大業大,損失幾萬兩銀子不算什麽,可也不能這麽浪費。沐晚謙決定找沐月盈談談,“盈兒,爲什麽要摔打東西?”
“盈兒知道錯了,以後再敢不亂發脾氣,摔東西了。”沐月盈隻道歉,不說原因。
“盈兒,爹爹不是要你道歉,你心情不好,拿東西出氣,爹爹不怪你。可是爹爹很想知道是什麽原因讓我的女兒心情不好?”沐晚謙道。
沐月盈抿唇不語。
“聽下人說,你這十幾天,天天下廚做糕點,這糕點你是做給誰吃的?”沐晚謙接着問道。
沐月盈柳眉微蹙,眼波流轉,有些猶豫不決。
“是做給文信候爺吃的,對不對?”
沐月盈嘟起嘴,嬌羞地跺腳道:“爹爹既然都已經知曉,還要明知故問。”
“盈兒,文信候爺文武雙全,你愛慕他,爹爹并不覺得意外,可是他并非你的良人。你還小,還未滿十一歲,淳于容已經二十一歲,等你十五歲及笄,他都二十五歲,到那時他不但已經成親,隻怕連孩子都有了,難道你要給他做小?”說到最後一句,沐晚謙口氣已然淩厲。
“爹爹,沐家的女兒絕不給人做小,這是沐家的家規,盈兒銘記在心,不敢違背。而且以沐府的權勢,盈兒怎麽可能爲妾,定是嫁給容哥哥爲妻的。盈兒願與他兩相扶持,白首不相離。要世人都知道沐家的月盈小姐和文信候府的淳于容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請爹爹幫盈兒完成這個心願。”既然把事挑明,沐月盈也不再害羞,口齒清晰地把她心中所想所盼的事說了出來。希望能打動沐晚謙,借着沐府的權勢,将她與淳于容的婚事定下來。
“你真得這般喜歡他?”沐晚謙微微眯起雙眼,沉聲問道。
沐月盈堅定的擡起眼睛道:“是,盈兒今生非他不嫁,求爹爹成全。”
沐晚謙睜大雙眼,目光如炬,“原來你早就存下了這樣的心思,這就難怪,你會設計破壞霍绮的婚事,害得她遠嫁他國。”
沐月盈臉色巨變,驚恐萬狀地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地看着沐晚謙,她一直以爲這件事,她做的十分的隐晦,這世上除了她和伊隆,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萬萬沒想到沐晚謙會知道這件事。
沐晚謙滿臉憤慨地道:“盈兒,你實在……”
沐月盈直挺挺跪倒在沐晚謙面前,顫聲道:“爹爹,請聽盈兒解釋。”
“好,你說。”沐晚謙沉聲道。
“盈兒破壞绮姐姐的婚事,是一番好意。庚帖被燒,是不可成婚。此事能瞞過一時,可瞞不過一世,一旦傳揚出去,不但會霍家名聲掃地,也會累及沐家的名聲,盈兒才會出此下策,将這件事說出去的。隻是盈兒卻沒想到,伊隆這個壞蛋會趁機求皇上賜婚,害得绮姐姐被迫遠嫁。這件是的确是盈兒考慮不周,害了绮姐姐,但是爹爹請您一定要相信盈兒,盈兒真的沒有惡意的,盈兒絕對不會做出有損家族的事情來的。”沐月盈含着眼淚與沐晚謙對視,目光堅定,言詞懇切。
沐晚謙盯着沐月盈久久不語,眼底複雜情緒最終被憐惜所覆蓋,他選擇相信沐月盈,伸手扶起她,“盈兒,你以後爲人處事要謹慎,切不可犯同樣的錯誤。”
“盈兒知道了。”沐月盈垂下眼睑,嘴角邊冷笑倏忽即逝。她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隻會把事情處理的更幹淨一些,不讓任何人抓到把柄。
這時門外傳來撫琴的聲音,“老爺,老爺。”
沐晚謙大驚失色,箭步沖到門邊,拉開門,劈頭問道:“大小姐怎麽了?”
撫琴站在門外,大喘了兩口粗氣,道:“老爺,大小姐她在流眼淚,夫人請您快過去看看。”
“夕兒醒了。”沐晚謙大喜過望,撩起錦袍一角,急急忙忙地往沐月夕住的院子跑去。
沐月夕醒了?
她怎麽會突然醒來?
難道……
墨瞳掠過一抹喜色,笑容浮上嘴角,定是回光返照,等了十二天,終于等到了讓人滿意的結果。沐月盈帶着愉悅的心情,趕去沐月夕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