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吓得吧,謝氏的一對小兒女,那劉英娘,和劉滿銀,一下子就吓得嚎了起來。
楊老爺子一陣頭疼,雙眉緊皺,滿眼不贊同的看了老太太兩眼,再瞧那桌上旁的族裏的長輩們,多少都對戚氏的做事風格,心裏存了許多的不滿和不贊成,老爺子暗自歎息,虧得他今日裏将這家裏分了,不然,就這婦人在的,一大家子在一處裏,每天裏還不知要惹出多少風波事端來呢。
卻又想,雖是分家的事兒落了定,但老太太的歸宿,卻還沒有正經落定下來,原本楊老爺子是想讓戚氏跟着楊家老大過活的,一來,長子奉養雙親,也是理所當然的規矩,二來,老太太素來偏心大兒,也定然打心眼裏願意跟着楊春根生活,這樣兩廂裏都能趁了心願,也是個好的,省得她落到誰家,都能攪得旁人不得安生了。
不得不說,楊老爺子,還是很爲旁的兩個兒子考慮的,當然,還有他自己個,老爺子當真是想安生的與蘇氏幼子,安生的過個晚年,仔細想想,似乎離了戚氏,大家夥的日子裏,才能落下個清淨二字。
卻不料,今兒個鬧了謝氏那一出的,後來,他也沒有機會再來正兒八經的提這一茬子事了,老爺子又擡眼看一眼楊春根,這老大,不像是個心裏沒有算計的,早該想到這一茬才是啊,卻是到現在也沒主動提上一提,想必是也不願接老太太這一茬了吧。
楊老爺子暗地裏在心中無奈歎一聲氣,看來,過了今晚,這事還得再行細細商議了,不過眼下,是不得再由着老太太胡鬧折騰了。
當下,發了聲,“這消消停停的,又鬧騰什麽呢?哪個不想吃飯的,自己擡了步子走出去,甭在這屋裏攪了旁人安生的。”
楊老爺子話裏是帶了些威嚴的,蘇氏端着盤子從屋子外面進來,也聽出,楊老爺子這會子語氣裏是真的不耐到了極點,又一瞧這屋裏的情勢,心裏立時就有了計較和明白。
想了想,便也發了話來,“都趕緊的坐下吃飯吧,再不吃,這飯菜都涼了。”
原就是息事甯人的言詞,蘇氏頭一個就拉着楊青,搬了個四方的木凳子,讓她坐到了自己的身邊,“小寶兒天天兒的念着,要跟青兒作伴,正好,你們叔侄兩個,今日裏就坐一處裏吃飯,也正好親香親香。”
又招呼了邱氏周氏兩個,讓她們盛飯分筷的動彈起來。
周氏是個随和的性子,見自家閨女的位子有了着落,也不想再計較先前與劉氏的兩句口角,當下就動起手來,揀了碗筷分了。
倒是邱氏,原是一心打定了主意看好戲的,此時卻是沒瞧着多少熱鬧,但她也是個聰明的,知道楊老爺子要臉面,自是不會在這外人當頭的點上,再做出什麽煽風點火的事來,因此,隻撇了撇嘴,眼底深處略顯了幾分失望,就也跟着盛起飯碗來。
眼看着,一桌子的氣氛就要緩和了起來,蘇氏忙按着大夥落座用飯。
楊青心裏有些不樂意這結果,擡頭看了自家娘親一眼,隻見周氏無聲的警告眼神投來,便明白她娘是不想再惹事端的,因而便也沒再多說什麽,隻捧着自己的飯碗,準備吃飯。
再看那謝氏娘兒幾個,卻是一副想動又不敢動彈的模樣。
“快坐下吃飯吧——”劉氏自認爲小聲的拉了謝氏坐下,好像絲毫不知這桌上的怪異氛圍,眉眼間還有些得逞的意思顯着。
對于她的那點子小心思,邱氏隻看得冷笑,這老二家的,也就隻生了這點腦子了,當誰不曉得似的,這婆娘不過就是還在不滿今日裏分家的結果罷了,一分便宜沒攤着,盡使着勁兒的要在這一頓飯菜上找補點便宜來了。
也不看看今兒個是個怎樣的場合,也就是老爺子要臉面,才由着她在這裏放肆,當着族裏人的面,不好說話,她倒要瞧瞧,過了今兒個,老爺子指不定要秋後算賬呢。
真真是榆木的腦袋哦,就那點心計,也敢在她面前耍威風的,邱氏實有些瞧不上老二家的那點子做派。
而謝氏卻是一副吓破了膽的模樣,由着劉氏生拉硬拽的,也沒敢坐上桌,反而是捂着一臉的血揦子後退了一步,隻她的一雙小兒女,抽抽噎噎的,臉上挂着的淚珠子也不及擦去,隻咬着手指頭,一臉饞樣的,盯着桌上的飯菜,眼珠子都不動一下的,但卻也沒動彈步子。
眼瞧着這一副景象,蘇氏隻能微蹙了眉頭,招呼了幾人上來桌上,又親自按着謝氏坐了下來,“我們老楊家仁義,且不管旁的,既是趕上了,就坐下來吃了飯再說吧。”
話落,就準備動手盛飯給那謝氏母子幾個。
卻不想,戚氏這會子還是沒有眼色的嚷了起來,“不行,我楊家的飯桌上,不坐那不速之客。啥仁義不仁義的?就這婆娘,明顯的,就是上門來讨晦氣的,還談啥仁義了。趕緊的,大掃把帚子揮着,将這婆娘幾個趕出門才是真的。”
“還有你,老二家的,我也不想跟你掰扯你肚子裏的那些個花花腸子了,成日裏,沒事就曉得攪是生非的。就沖今兒個你這胳膊肘往外拐的,我們老楊家也容不得你了。正好,我讓老二把你送回去,連着你這什麽娘子嫂子一起,反正你們姑嫂不是一心的齊嗎?那就一起回去你那破落戶家裏謀日子好了。”
老太太顯然是不願意領會老爺子的意思的,或者說是不心甘,順着老爺子的意思顧全着大局和顔面先,因此,便随着性子的當着衆人的面發作了起來,隻一個勁的拿話趕起人來。
又轉而緊接着拿話頭對起了蘇氏,“不止老二家的,隻咱們這屋裏站的,原就有些來曆不明的貨色,也就我老婆子良善,才準許她在這家裏讨口飯吃,卻不想,有些人還認不清楚自己個的身份來,平日裏争風露面的也就算了,還盡學會胳膊肘往外頭拐了。真當我心胸大量的,啥都不跟你計較了不成——”
戚氏一氣說了好些句言語,這許多日子了,她總算是找到由頭,發作蘇氏這娘們了,話畢,就不由得眼角眉梢的帶了幾分得意,老太太就是存了心的要在外人面前下一下蘇氏的臉面來着。
因而,又接着罵了一句,“哼——,也不看看自己個究竟是個什麽身份。”
言落,就看她呸的一聲,朝着地面闆上吐了一口唾沫星子,此刻的戚氏,倒是完全抛棄了平日裏裝模作樣的老太太做派,竟使起了那些鄉下老婆子的粗俗習氣。
楊青乍然見她這副樣子,隻覺着有些搞笑滑稽之餘,也不由自主的轉頭看了蘇氏一眼,卻見她臉上還是那一副從容淡定之色,隻眉眼間露出些許不贊同的顔色。
倒像是絲毫并未将老太太的指桑罵槐的言語,放在心上似的。
不得不佩服起蘇氏的這份淡然氣質來,這要擱了旁人,也不定能擱得住戚氏這一番,明顯故意而爲之的下面子的行爲的。不說是指頭罵臉的沖上去幹起來吧,至少神色間總歸是要露出幾分不忿和生氣來的,蘇氏卻是沒有,那眉眼裏的神色,就跟看個鬧劇似的,倒顯得戚氏像是那戲台上獨自唱戲鬧騰的小醜似的了。
楊青暗下決心,要好好學一學蘇氏身上的這股子氣韻,以後也甭啥臉色都擺在臉上了。
瞧瞧,隻這無招勝有招的一招數,倒更有效用,恰是蘇氏的毫無所謂,一下子就惹得戚氏越發的怒意中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