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周氏也不見二人出個聲的,“要不咱們趕緊回去,找你爹商議商議,問他拿拿主意。”
“不行,這事先不能與爹說了,就爹那脾氣,聽說了之後,絕不會是先想着如何解決了困境,肯定是先不管不顧的鬧到咱奶那裏去,到時候會是怎樣的結果?即便是咱奶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爲又如何,咱爹還能拗得過她不成?她不就是仗着這一點,才背着咱們搞出這事來的嗎?”楊景第一個駁回了這個意見。
楊青深以爲然的點着頭,很是認同自家哥哥的話,“今兒個娘有一點做的很對,先拿咱奶的病,拖住了不讓媒婆與她碰面,如此,咱們就能有時間暗地裏做些什麽,搞砸了這門親事。否則,隻要是咱奶知道了,甭管是鬧開了的,還是怎樣的,她總歸是有那權利将我的親事名正言順的許出去的。”
周氏愁眉緊鎖,一時間也沒了主意,“那咱們該咋辦才是哩?總不可能一直就這般拖着吧?再說,也拖不了幾個時候啊?”
她一向都是個不會拿主意的人,從前年幼的時候,家裏頭富貴,爹娘兄長疼愛,自是過得無憂無慮的,那時候周氏隻認爲自己的一片天地,就在那小小的後院之内,每日裏盡顧着繡花玩樂,旁的事情都是父母給撐着,後來,家境突變,父母被貶,她也沒遭遇上多少難事,隻後來因緣際會之下,嫁與了現在的男人,楊冬根雖然木讷沉默,但心性還算好的,對自己也算是體貼的了,因此,至于楊家人旁的小小刁難欺負什麽的,她便也沒怎麽在意。
周氏一直以來,都自我感覺,自己日子過得還算是順遂的,所以,她一向自覺得滿足着,卻不料有一天,會遇上這樣棘手的大事情。
“娘該怎麽辦才是啊?可憐的青兒,你咋就這麽命苦呢。娘該如何做,才能免了你這門親事呢?”
興許人都有這樣一個本能,在自己六神無主的時候,就想找個人靠着,周氏此時挨着楊青,就見她本能的摟住了自己閨女的小肩膀,實則不過是尋個依偎而已,口裏喃喃的念叨着,一副沒有主意的窩囊樣。
“娘,妹妹的命苦或許也不是天注定了的,您想想楊家的女兒并不止青兒一個,爲啥他們就隻敢算計了妹妹,卻不是二房的楊敏,又或者幹脆舍出大房自己的閨女呢?難道這不是您和爹平日裏太過軟弱,性子忒和善了的緣故嗎?”楊景一言點透了事情的根本,至于這回的事件,他此刻心裏已經有了個大概的解決方案,卻不想現在說與周氏知道,隻想通過這件事情,好好的點醒了周氏,也想掰一掰周氏這軟弱無能的個性。
話落,果真就看周氏瞪直了兩眼看着楊景,兩片嘴唇讷讷的沒有言語,須臾,又轉過頭去看着楊青,面上一片自責和内疚的神色。
“娘,青兒害怕,平日裏二伯母和二房的幾個孩子就老是欺負我,他們不想幹的活,全都扔給我一個人做了,有時候還要打我。還有大房的萱姐姐,每回見着我,就使喚我做這做那的,還嫌棄我不如她的小丫鬟手腳麻利。這些青兒都能忍了,可是,爲什麽都這樣了,他們還要想法子來算計我了?難道我就不是楊家的孫女了?娘,我不想嫁給那麻風病。”
楊青心裏也存了跟她哥哥一樣的念頭,因此,當即就這般唱念俱佳的表演了一通。
且她說出的這番話語,也是經過了幾番砸吧之下的,果真,句句話都沖擊到了周氏的心底,此時的周氏,從裏至外的皆是一份後悔和愧疚,她沒想到因爲自己的軟弱,竟然讓她的兒女在家裏的地位這般的卑微,以至于人人都能來踩上一腳,甚至來算計了她閨女的前程和一生。
憑什麽?周氏這一刻終是燃起了熊熊的怒火,她原也是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從小奴仆成群,性子雖然柔弱,但骨子裏卻還是驕傲的,她的女兒爲什麽就要低人一等了,且還是同樣的楊家孫女,偏就要她的女兒忍讓受氣犧牲?
憑啥?周氏此時滿腦子都是這樣的質問,恨不能沖到楊家一衆人面前問個究竟?但轉念一想,卻是洩了心氣,想着一雙兒女的話語,滿心裏又隻剩了自責,周氏清楚了,明白了,隻因爲她往日裏的順從和沉默,才有了如今的境況。
這事歸根究底怪誰呢?說到底,她才是從根兒上起,紮下的錯。
周氏了悟了,帶着一雙兒女回去了,等到她再次踏進了楊家的小院,她似乎是有些變了,脊背挺得筆直而堅強。
“他娘,今兒個咋回來的這麽晚?不是去城裏綢緞莊子交貨的嗎?難不成出了什麽岔子?”
夜裏,夫妻兩寬衣解帶準備入睡,楊冬根想到,這娘兒幾個直到下午接近傍晚的時候才回來,便随口問了幾句。
周氏心潮微湧,對上自個男人稍露關心的言語,嗓子裏幾番糾結之下,終究沒有說出什麽,隻假作随意的應了一句,“哦,不過是孩子們貪玩,在城裏多走了兩圈而已。”
言語間,絲毫沒有提到楊青的那件親事,也不曾告知他們今兒個所得的八兩銀子的事情。
楊景兄妹兩躺在靠牆的那張小床上,彼此相視一笑,都有些欣喜周氏的這番改變。
也許正是因爲這個,兄妹兩即便是心裏頭裝着那件大事,但還是入睡的香甜,一夜好眠到天明,隻周氏一整晚的躺在床上,腦子裏翻來覆去的想着心事,卻是沒有眯上半刻的眼。
因此,第二天吃過早飯,等着楊老太太分派了活計,周氏卻沒像往常似的,拎上鋤頭就走,而是步态緩慢的等着楊景兄妹兩,母子三人一離了院子的大門,就迅速的碰頭在一起。
“景兒,娘想了一夜,也沒想出啥好辦法來?你說的對,這事又不能鬧開了,不管咋樣,你奶總是你們的嫡親祖母,她是絕對有權利過問青兒的親事的?咱們該咋辦才能阻了這件事呢?這事可萬萬再拖不得了啊。”
周氏頂着一雙大大的黑眼圈,聲音裏也帶上了一絲沙啞,此刻面上盡是十萬火急之下的上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