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劉氏身爲大人,又是她的親娘,此時不得不站出來說兩句,圓一下場子,“反正景哥兒也不愛吃那玩意,何況他身子本就虛得很,這糖葫蘆吃多了也沒啥好處。”
不過,這話說了還不如不說呢,沒一個字聽着順耳朵的。
楊青當時就想發作,這還要不要臉了,要不要臉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裏盛滿了怒氣,就想沖上去,将那楊敏手裏的糖葫蘆奪回來,再砸到她的臉上去,卻被周氏拉住了。
“好啦好啦,青兒乖,不就一串糖葫蘆嘛,待會兒吃完了,娘再給你買。快看那邊的小攤上在賣啥子啊?咋那麽多的人哩,青兒快跟娘去瞧瞧。”周氏近來也算是越發的習慣了,自家這個原本棉花性子似的閨女,脾氣日漸見長的趨勢,才一見着小丫頭瞪眼挑眉的,就曉得不好,卻不想這大好的日子,難得出來玩一次,卻把那時間都花在争吵上去了。
且她本就是個吃慣了虧,卻不愛計較的性子,雖心裏頭也有些看不上楊敏那行爲,但卻更不想爲這點子小事,大家起了争執,當下便拉了閨女走開了去。
留下楊冬根父子兩個,一個壓根就對這種事情無什想法,另一個,卻也不好讓他一個男孩子,去跟個姑娘家争吃的。
如此,一場紛争這才消了去。
“娘,你總拉着我幹啥子啊?咱都已經離了好些遠了,你放心吧,我已經不氣了。”對于周氏一貫的老好人作态,楊青除了暗自在心裏歎口氣之外,也不曉得能做什麽了。
她平日裏也不是沒有勸過,說過,可偏她老人家隻不當回事,回過頭去依舊是該咋樣咋樣,不過,這也不算是全無好處,周氏的好脾氣能對着外人,也更能對着自家人,就看她平時對待自己的一雙兒女,也是語氣十分的柔和,從不會對他們大聲說話,發脾氣什麽的,有時候,楊青也挺慶幸這一點的,這樣的人,卻是很好講理的,不會守着那什麽大人的事兒小孩子不能摻和的成規來行事,因此,他們這一房現在什麽事,都是一屋子人有商有量的。
周氏看她果然面色緩和了許多,這才稍稍松了松手,沒再緊緊的攥着她,一擡眼,就看到前面有個小攤子上,圍着許多的孩童,想了想便拉着閨女走了上前去,“那有賣糖人的,青兒喜歡啥子圖樣的,娘也給你買一個耍耍。”
母女兩繞開已經差不多圍得密不透風的人群,自尋了一小塊地方站了,就見這賣糖人的攤位,也不過就是一副簡單的擔子,一端擔着的是個小火爐子,爐子上有個小鍋子,裏頭正熬着一鍋黃亮亮的糖稀,散發出陣陣的甜香氣味,惹得這些邊上圍着的小孩童們,不停的刺溜刺溜的咬着自個的手指頭,吸得口水直流的,還一個勁的催着快些快些。
擔子的另一端,卻是一個木箱子似的東西,下面分了好幾個抽屜,估摸着是擺放些材料工具什麽的,上面卻是鋪着一層的石闆。
隻看那賣糖人的老師傅拿了塊油氈子,輕輕的在那石闆上一蹭,再拿一精緻的小銅勺舀上少許的糖稀,微微傾斜着,讓那糖稀緩緩的流出,緊接着手往上一提,就成了一條糖線,再看他手腕間上下左右不停的翻飛着,一個個或人物,或動物的圖案,立時就出現在了石闆上,待得涼了定了形,再用糖稀在那些糖人上,點上兩個點,拿竹簽子一貼,就提起來了。
排隊等候的孩子們越來越多,隻見那已經得了糖人的孩子,自是一臉的愉悅和得意,可那還沒等到的,卻是一臉的羨慕和失落。
“四嬸,我也想要一個糖人,就那個芍藥花圖樣的。”不知何時,劉氏母女兩個,也已經跟了過來,站在一邊湊着熱鬧。
就見那楊敏一臉兩眼放光的樣子,看着那些個糖人又犯了饞,不過,人家這會子得了聰明,也不去問她娘讨要,直接就拉着周氏的衣角,開口要了起來。
周氏是有些犯難的,她本就沒幾個私房錢,這糖人卻是比糖葫蘆貴的,一個要五文錢,她方才已經許諾要給自家閨女買一個了,這會子要答應了楊敏,就得多花五個錢了。
這十文錢的數目,對于她這個一向囊中羞澀的人來說,确實還是比較爲難的,周氏緊了緊眉頭,又不好說出拒絕的話來。
卻聽到楊青一把拉了她走開道,“這有啥好玩的,娘我們快走吧,沒瞧見這邊上站着的,都是些五六歲的小孩嗎?我都這麽大了,才不稀罕這些玩意了呢。”
一邊說着,也不回頭去看楊敏的反應,她也算是想明白了,有時候對于那些厚臉皮的人,最好的法子,就是無視他們。
果然,楊敏雖然一臉兜不住的失望,但卻也沒有辦法,因爲,即便是她想鬧騰,也隻能看到周氏的背影了。
爲了防止那厚臉皮的二房閨女,再開口向他們要這要那的,楊青索性隻拉着自家老娘,兩個人徑直往前走着,故意将他們甩了一段距離。
這般走走逛逛的,倒是将半條道上的攤子看了個遍,再往裏走,就有些人多了,周氏想想還是先停了下來,等着楊冬根他們。
一夥子人碰上了面,這才繼續往前面走去,“他爹,這往前就越擠了,你還是把咱閨女抱着吧,免得不小心走散了去。”
楊青就聽周氏開了口說道,可還不及她反應,就覺得自個一下子身子輕飄了起來,又一下子被架到了楊冬根的脖子上,猝不及防的突然這一出,可是讓她驚了一跳,“哎喲——”一聲驚呼了出來。
天啊,她竟然騎在了一個男人的脖子上,這在楊青的印象裏,幾乎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雖然,這男人現在是她的親爹,可再想想,她就算抛卻上輩子的年紀,這一世也是十歲的大姑娘了,怎麽好意思做出如此行爲來呢。
一下子有些面皮子發了燙,心裏的不自在,使得她小身子扭來扭去的就想下來,卻聽到楊冬根嗓門渾厚的說道,“閨女坐穩當點,别不小心掉下來了。”
語氣裏還是那副木讷僵硬的樣子,但一雙手卻是舉了上來,拉住了自家閨女的兩隻小手,緊緊的攥着,很粗糙很厚實,楊青記得,這好像是她來了以後,頭一次跟這個平日裏總是一副沉默少言的父親,有這樣親昵的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