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家自己就有牛車,這在農戶鄉下人家很是少見,且她聽說,楊家的這頭老牛,還是楊老爺子從省城買了帶回來的,因此,一家子人都很寶貝,專門在後院蓋了個大棚子給它吃住。
楊冬根就是老楊家專門負責平日裏照顧這頭牛的人手,所以,他一早的知道今兒個上午要出門去,半夜還專門起來給這牛加了一頓餐,多喂了兩把草。
此時,已經被套好了車架子的老牛,果真是一副精神頭不錯的樣子,楊青走上前去摸了摸,老家夥還不樂意似的噴了個響鼻,‘眸——’了一聲。
一家子人拾掇了妥當,這就準備出門,偏又半路殺出個陳咬金來。
“哎——,等等,還有我哩。等一下啊——”楊青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劉氏那大嗓門。
再一轉頭,天啊,這娘們大包小包的拎着,還左帶一個兒,又牽一個女的,這是要去逃荒嗎?
“楊林,快帶着敏兒先去車上坐着去。”娘兒三個急促促的一路小跑着,來到車子跟前,劉氏一把拍了下自己的兒子,說道。
楊林一臉不情不願的站在那裏,嘴巴咕咕哝哝的,“娘,我不想跟你去鎮上,我昨個已經跟全子約好了,今天要一起去山上摘野果子掏鳥蛋的。”言語間皆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再說了,要去舅舅家,有妹妹陪着你不就夠了,幹啥非要拉上我啊!每回大舅家那劉進,都要找我打架,偏又打不過我,最後還要讓我挨了你們個個兒的罵。”
話落,竟是刺溜一下,趁着劉氏不注意,跑了,“反正我這回是不去了,娘,你自個帶着妹妹去吧。”
劉氏恨得腳跺了跺地,卻也隻能站在那裏,朝着他的背影罵了兩句,“你個小兔崽子,等着老娘回來再收拾你——”。
說完,便拉着楊敏上了車。
如此,本就不大的小闆車上,空間更是顯得窄小,楊青母子幾個,一下子就被擠到了角落裏去,忍不住撅起了小嘴,再看劉氏娘兒兩個,卻是大喇喇的占了一半的地兒,坐的寬綽綽的。
“什麽人嘛,咋就一點自覺性都沒有呢!還曉不曉得啥叫先後了?瞧瞧,這哪兒還有坐人的地兒啊!”忍不住嘟囔了兩句,卻被周氏暗裏扯了下胳膊,不讓她再說下去。
楊青撇了撇嘴,看着自己老娘那一臉的不贊同,隻能就此作罷,可原本因爲可以出門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打了折,擡起頭瞪了那全然不自覺的,正低着頭說話的母女倆一眼,我們這一家子出去玩耍,你倆來湊啥熱鬧。
周氏也覺着這闆車上空間不大,尤其是劉氏身邊那一堆的大小包袱,就占了不小的地界,想了想,便跳下了車,跑去前面車轅架子上,跟楊冬根一處坐着。
揮一記鞭子,楊冬根詢問了聲,‘大夥都坐好了沒有?’,車子便緩緩的走了起來。
二月的風雖然沒有那麽的寒氣深重,但吹久了,那股子綿意裏卻也帶了些厚重的勁頭,臨出門前,周氏就特意與他們兄妹兩說過,“春風裂石頭,别小瞧了它的勁。”,所以,早早的将兄妹兩個裹了個嚴實。
可,劉氏卻是個心粗的,沒給自己孩子想的那麽周到,因此,車子行到半路上,楊敏就喊起了不适,“娘,我這頭被風吹得難受。”
劉氏自個也覺着風大,吹得頭疼,正暗自後悔沒帶個裹頭巾出來,此時聽到閨女的話,眼睛一掃,便沖着楊青說道,“青丫頭,你二姐她頭疼,把你那圍脖借給她使使呗。”
楊青正偏着頭看着路上的風景,開春的時光,到處都是一片綠意紅花的風景,路邊的油菜花也開了,黃燦燦的很是好看,乍一聽到劉氏的話,就想也不想的開口拒絕道,“不行!我要把圍脖給她了,我這頸子不就空了,灌了風進去多冷啊!”
楊青自認爲,自己還做不到那種舍己爲人的地步,尤其對方還不是她喜歡的人,所以言語間十分的幹脆。
偏楊敏卻像是聽不懂似的,隻一個勁的跟劉氏嚷嚷着,說她被風吹得難受,劉氏隻能又對了楊青數落道,“你咋這般不曉得讓人呢!你瞅瞅你自個裹得,已經夠嚴實的了,就算是讓出個圍脖,不還有頭巾嘛。”
話音裏已經帶上了點訓人的語氣,楊青才不吃這一套,隻翻了個白眼送給她,自己個粗心大喇的,不記得給閨女裹厚實了,現在倒還想來趁别人現成的便宜了,哪有這好事兒,眼角又掃到那一堆的包袱,“二伯娘,你那些包袱裏面都裝了些啥啊?難不成還找不出一件可以頂風的東西出來了?”
劉氏跟着轉了眼神,那些包袱裏頭,不過是她整理出來的一些舊衣裳舊鞋子的,要拿去自己娘家給她那些個小侄子侄女穿的,隻有最底下一個粗布袋子裏,卻是裝了半袋子她平日裏悄悄偷出來的糧食,那可是她好不容易在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一點點的藏起來的,此時要是翻翻弄弄的,被四房看出點什麽,那可是要出事的。
想了想,劉氏也就沒再說什麽,隻小聲的勸慰自己閨女,讓她忍一忍,馬上就到了。
楊青嘴角揚起,有些小計謀得逞的愉悅,讓你總占我們一家子的便宜,其實劉氏上車放置那些個包袱的時候,她就看出那最下頭的袋子裏,裝的是啥沉手的東西,稍微一猜,就猜到了是糧食之類的東西,原也沒打算說什麽,本來這媳婦貼補娘家,就是千年不變的行情。
偏這會子劉氏要來主動招惹她,她又不想與這娘們多做磨叽,隻能用這法子了。
不過,眼瞧着劉氏那一臉緊張的樣子,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氣了,老太太一向對家裏的所有東西把的緊,何況就戚氏那壞脾氣,要讓她知道自己的兒媳婦背着她,往娘家那邊貼東西,指定得怎麽發作呢。
更關鍵的是,老太太似乎對劉氏的娘家人頗有微詞的感覺,好幾次話裏談及到,都帶了明顯的怨怼,而劉氏偏偏卻還敢在老虎頭上拔毛,确實是勇氣可嘉啊。
不過,楊青也早有耳聞,好像劉氏娘家那邊往前也是個富貴的家裏,後來不知怎的就一下子敗落了徹底,似乎還扯上了些牢獄官司,現在聽說日子過得極其的窮困,也難怪這劉氏要時常的找機會回去,接濟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