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魚湯

“奶,這幾日許是挖野菜的人多了,那些山坡地上野菜都被挖的稀稀疏疏的,我跟妹妹兩個費了老大的勁才挖到了這些。”

相較于戚氏明顯的怒容,楊景面色卻是顯得平靜許多,此時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拿話搪塞着老太太,因爲他心裏清楚,挖野菜的山坡地離家那麽遠,戚氏是不可能會專程跑過去求證的。

“還有這些小魚,都是我哥專門抓來給您老人家燒湯喝的。我哥說,奶平日裏操勞整個家裏辛苦,得多吃點好的補補身子。可他現在也沒本事掙啥銀子,不能花錢給您買些旁的好東西,隻能費點氣力抓幾條小魚孝敬孝敬您老了!”楊青緊接着默契十足地配合着自己哥哥,也随意扯了些好話來奉承起戚氏。

可戚氏卻偏不吃這一套,依舊一臉的嫌棄,尤其是當楊青故意一臉讨好的捧了一包小魚,舉高了湊到她眼前的時候,那一張老臉抽抽的,直可以用面目猙獰四個字來形容了。

兄妹兩站在那裏,甚至可以感覺到,老太太那撲了厚厚粉底的臉頰上,似乎都有些粉末子掉下來。

“快把這惡心玩意拿開,腥不腥死了,誰稀得要你們這股子孝敬,真是吃飽了撐的,正事不幹閑得慌了。我可把話擺在前頭啊,甭以爲拿着幾句好聽話來糊弄我,就能讓我答應你們的胡鬧了。也就你們倆成日間閑的,腦袋瓜讓門縫給夾了,才會把這些不中用的腥氣巴拉的玩意往家裏頭招。還說啥燒湯喝?就這些統共沒有二兩肉的東西,有個啥吃頭,别白費了我的柴火和油鹽。”

話落,也不忘揮手催促道,“快扔到雞圈裏頭去,也就那些個小畜生愛吃這玩意!”

楊青見老太太這番作态,心裏直翻白眼,至于嘛?

但,還是賠了笑臉道,“要是奶真不稀罕,就拿來燒湯給我哥喝吧。他這兩日舊病複發身體正虛着,怎麽也得吃點好的補補才行啊,早日補好了身子,也省得再花那藥錢。”

“我知道咱奶最心疼孫子了,平時就沒少爲我哥的病擔心。要不,這些小魚扔了也行,都給咱家雞吃,雞吃了也能多生幾個蛋,如此我哥每日裏吃上一個雞蛋補補身子也是不錯的。”楊青故意這般說道。

果真,戚氏一聽這話差點跳起來,“啥?還一天一個雞蛋?你當自個是那大戶人家的小少爺啊!咱家統共就五六隻老母雞,一天才收四五個雞蛋,咱一家子老的小的,日日的油鹽錢還指着這些呢。你個小人兒,也張得起嘴來?”

“唉,那也沒旁的法子了,隻能拿這些小魚來将就将就了,好歹也算是個葷腥。不過,奶你放心,方才我們回來的路上順手拾了幾根柴禾,也絕對不動您老的油罐子,我就拿點清水炖點魚湯。”

戚氏的反應,完全就在楊青的意料之中,她本就沒指着老太太大發慈心,于是,隻等她話落就故作沮喪的回了這些話來,一邊說,還一邊特意舉了舉自己手上提着的一小捆柴禾。

兄妹兩回來之前,就猜測到了戚氏的反對,兩人也就早想好了應對之策。

又見着老太太依舊還想說些什麽的樣子,楊景卻突然咳嗽了起來,來勢頗有些猛烈的樣子,很有些咳得快要喘不上氣來的感覺,一邊咳着,還一邊想要走上前去湊近了戚氏,做出一副想要懇求的模樣。

“行了,行了——,你倆快回屋裏去吧,沒事别瞎出來走動了!”戚氏眼皮抽抽的跳着,楊景突然的舉動直讓她下意識的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揮蒼蠅一般的揮着自己手裏的帕子趕人說道。

兄妹倆這才得以脫身,回了四房的屋子。

“哥,你剛才是故意咳成那樣的吧?”一回到屋裏,楊青就對着楊景問道。

“嗯——,不然誰耐煩一直站在那裏跟咱奶磨工夫啊。”楊景輕輕的嗯了一聲,并不做否認,面上似乎一臉平靜的樣子。

但楊青卻沒有錯過他眼裏一閃而逝的那抹淡淡傷痛,小小的少年人兒,眼皮子微垂,卻是很快的掩飾了過去。

愣誰被自己的親人嫌棄到這個地步,還能一臉從容的淡定?

楊青想着方才戚氏那一副趕瘟疫似的趕走他們的架勢,再聯想到晨起早飯的時候,壓根就沒有一個人來喊楊景出去吃飯,她起初還以爲,他是有意留下來陪着自己的,現在想想,這内裏的原因哪裏還經得起細究?

突然,就有些心疼起眼前的少年。

臨近午時,周氏兩口子才拖着一腿的泥濘,從田裏頭回來。

還來不及放下手裏的家夥事,就又被劉氏和邱氏二人拉着進了廚房去燒飯。

楊青看着自家親娘那明顯的一臉疲态,卻還是二話不說的在竈間鍋上忙活個不停的樣子,忍不住心裏面忿忿,這一大家子難不成都斷手斷腳了不成,偏要等到周氏回來了再生火做飯。

可,更讓她氣憤的是,周氏那一臉順從的樣子,即使邱劉二氏妯娌兩個全然一副指使下人似的架勢,她也好像壓根就無所謂似的。

這,就是傳說中實實在在的包子啊!楊青哀歎,再次覺着自己以後的日子堪憂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周氏雖然性子軟和,但手腳卻很麻利,才半個時辰不到的工夫,就将一大家子的飯食準備了妥當。

楊青口裏咬着她娘周氏蒸出來的粗面饅頭,時不時的夾一口爽脆的涼拌野菜吃吃,倒也并不覺得這粗茶淡飯難以下咽了。

午飯過後,楊家的小院裏又恢複了那份平靜,大家夥都各自回屋歇息,隻劉氏偶爾會竄出來晃一晃身影。

隻因爲,今兒個飯後,楊青讓她娘周氏給她熬上了魚湯,被劉氏撞見這事,屁颠颠的跑到戚氏屋裏去告狀,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卻不料,戚氏出乎意料的,隻讓她把廚房的油罐子搬到了上房,并沒有再多說什麽。

劉氏大失所望,撇了嘴角暗地裏罵了戚氏兩句,悻悻然地回屋裏去了。

因此,楊青一房四口子才得以安生太平的享受了一回魚湯的鮮美滋味。

“爹,你那種喝法,能嘗出啥味兒來啊?”

奶白色的魚湯熬得很是火候,湯色濃稠鮮香,即使沒有放一滴油,隻撒了幾粒鹽花,卻依舊滋味鮮美,楊青小口小口的品嘗着,卻看到自己那五大三粗的漢子老爹,頭一仰一口氣灌下去了一碗。

楊冬根抹了把嘴,嘿嘿傻笑了兩下,露出一口的大白牙,“味兒真好!”

楊青頓時無語,給了個一臉嫌棄的小眼神。

周氏眼瞅着自己閨女那可愛的小模樣,忍不住揚起了嘴角,“還别說,今兒個這魚湯還真不錯,尤其是裏頭擱了幾根這綠色的野草,帶了一股子特殊的香氣來。”

“那是雷公藤,本身帶有香氣,可以去腥的,我今兒個在那水溝邊上看到就順手蒿了幾根,沒想到還真挺管用的。不過,這玩意兒可不能多吃,多了會有毒性的。”

周氏放下碗筷,眼皮子倏然一跳,心中暗暗納悶,總覺着這味道似乎是曾經在哪裏嘗到過,卻又一時間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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