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元。
南景塵面前能坐起身來自己喝藥,一旁的莊痕低聲禀告些什麽。
鬼靈的右手傷到了肌肉經脈,雖說現在已經慢慢在恢複,但若是想再揮動雙面鐮刀,怕是得有段日子了。
而她的左手手筋被無笙挑斷,已經徹底成爲擺設了。
鬼舞說是要出去尋找左丘宇的下落,其實存着私心想要去找自己妹妹采玥,至今也沒聯系上她。
所以,整個玄天尊,能用的,隻有他和還在玄天尊待命的鬼魂了。
而就這在時,外面傳來了劈柴的聲音,南景塵下意識地偏頭看向窗外,眸中多了幾分深意。
午飯時,簡兮和樂吟回來了,戒七也剛好做好了幾個素菜。
簡兮端着一碗飯菜進了房間,一口一口的喂着南景塵,出聲說道:
“南逸宸用素玉和他女兒牽制住了南吟風,司徒家的兵權也被大大的削減,他們怕也不會跟我造反。”
司徒一氏打着世代忠良的旗号,又怎會爲了她,背上反賊的名号呢!
若是司徒七還在……
算了,既然如此,她不靠他們也罷。
“四王爺南邵然那邊如何了?”
之前在橫元爲攝政王時,他命四王爺南邵然管理衡州,一直都爲用上他,不知現如今,他可是還願爲他效勞。
簡兮眉頭一皺,思慮了一下,随即出聲說道:“稍後我派人去探探他的口風,不過這麽長時間過去了,尤其是現在情況局勢一邊倒,我倒是覺得那個什麽四王爺靠不上。”
南景塵沒有再出聲了。
一碗飯喂掉了一大半之後,簡兮幫南景塵躺好,掩好被褥,準備出去——
“簡兮,若是借助馭獸一族的阿道門人呢?”南景塵出聲叫道。
簡兮微微一愣,眉宇間有些難色:“我有派人去良禹山打探,但人沒回來過,想必東籬,還在怪我吧!”
“我之前曾去了皇陵一趟,雖說沒抓到禅婆,但也不是沒有收獲,那個茗柒的母親,救活了。”
簡兮眼眸一亮,随後又黯淡下來,随即出聲說道:“既然如此,我明日親自去往一趟良禹山,若是能得東籬相助自然是好……”
南景塵眉眸微眯,陰沉了臉色。
若不是自己身受重傷,此刻怕是早就入宮,取南逸宸項上人頭了。
簡兮見那眉宇間的憂色,出聲寬慰道:“不要想太多,等你傷好之後,陪我去一個地方。”
南景塵注意力輕而易舉的便被吸引,眸中有些疑惑。
簡兮沒有言明想去哪裏,拿着一副空的碗筷出了房門。
外面,戒七和樂吟也吃的差不多了,桌子上還有一副未動的碗筷。
簡兮坐了下來,整個人有些心不在焉,捧着碗,木讷的一口一口往嘴裏送,整個人心思卻在别處。
整個四國合二爲一,其兵力多達百萬人數,這可不像是之前一盤散沙的其餘三國還能逐個擊破…。
之前拿下其餘三國,她沒有直接動用一兵一卒,那是因爲當時的情形她拿到的主導的優勢。
而現在,沒有實力跟南逸宸硬碰硬,自己的這邊又大損元氣,要想反,怕是難了。
可若是拖得久了,南逸宸根基一穩,往後就更加不能撼動他了。
對付乾盛王有花傾城的協助,加上還有南吟風送給她的無人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大漠主要是南景塵滅了雅克一族,這才讓她趁虛而入。
至于兼容,那完全是鳳燼送給她的……
如果說之前是運氣占了絕大部分的話,那麽現在,就要憑實力本事說話了。
如此實力的差距懸殊,這着實讓她有些頭疼。
匆匆吃完以後,簡兮又帶着樂吟出去了,留下戒七在家照看南景塵。
……
戒七正在院外洗衣裳,突然聽到房中一聲瓷器碎裂的身影傳來,他連忙扔下手裏的衣裳,回屋一看,隻見南景塵好好的坐在床榻邊,一個瓷碗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戒七擡眸對上南景塵眸中的深邃,轉而去屋外拿了掃帚和簸箕,走到南景塵的跟前,彎腰去掃地上的碎渣。
而這時,南景塵突然從被窩中抽出一把匕首,指着戒七,聲線低沉陰冷:“你本是該死之人。”
戒七眉頭一蹙,站直了身子,轉身看向床榻上的南景塵,右手立于胸前,低聲道了一句:“阿彌陀佛。”
“呵——”南景塵發出一聲嘲諷的冷嗤,“曾經的屠夫如今放下手中的屠刀,真可立地成佛嗎?”
戒七眸子輕垂,眼底有些動容。
“本尊想要知道叛變的理由。”
是的,戒七,便是他玄天尊隐位排行第二,字涼。
那日,戒七來救他時,脫去了一身佛袍,頭帶銀色面具,那面具左上角,是涼字。
是那個幾年前帶着幾個古彥萱冷叛變的涼隐。
戒七擡眸,遲疑了一下,随即沉緩出聲回應:“爲了黎婳。”
幾年前,他在江湖上聽到一些關于藍瞳的消息,所以才想要離開玄天尊的束縛,隻想要找到自己的妹妹。
那日,玄天尊出動所有人捉拿叛逃的他們五個,包括身爲玄天尊尊主的本人也出動,隻是爲了對付他,讓他明白背叛他的後果……
後來,他們被迫分散逃離,南景塵追上了他,将他打成了重傷,後因修隐動了恻隐之心,他見機逃脫,躲到了萬壽寺,得方丈大師救助感化……
他心雖系凡塵江湖,但隻要黎婳苟且的或者亦或是死去,無人知道她的身份和那隻眼睛的秘密,他本想就這樣待在佛寺之中,每日吃齋念佛,侍奉佛祖,以洗脫自己之前所犯下的罪孽!
他之前本想着,找到黎婳之後,爲了天下蒼生,立即将她殺了……
但當他看見那一如二十多年前般沒有任何變化的黎婳,他于心何忍。
空氣就這樣沉寂,良久,南景塵才收回匕首,躺上床去,沒有再作聲。
繞是涼隐此前有所過錯,可救了他是事實。
再說,他可沒想過以他現在的殘軀,能是涼隐的對手……
……
簡兮和樂吟倆個人剛上街沒多久,樂吟背包裏的靈耳突然鑽出了口袋,朝着人群深處跑了去——
簡兮下意識地出聲問道:“不去抓嗎?”
樂吟無所謂地擺了擺手,“沒事兒,那小畜生認家,浪一會就該回來了。”
就算樂吟如此一說,簡兮也沒放心:“你就不怕被人抓了?”
她可是知道這靈耳金貴的,現在還每天取它幾滴血爲南景塵做輔助藥引。
南景塵能恢複這麽快,可少不了它的功勞。
樂吟倒真不在乎那小畜生會不會被人抓住什麽的,再說就這麽個凡夫俗子粗魯百姓,怕是連它的皮毛都摸不着,更别說抓了。
不過看簡兮一臉擔憂的樣兒,她也不好說什麽了,高聲叫喚了倆句小畜生,倆人一路朝着靈耳消失的方向走去——
路人,簡兮看着身旁心不在焉的樂吟,那張臉依舊跟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一模一樣,好像什麽都沒有變,又好像哪裏變了……
對了,樂吟變得不好色了!
想到這,簡兮有些好笑地出聲問道:“你家戒七怎麽還穿着一身佛袍呢?”
這按道理說,女人都沾了,怎麽也該還俗成家了才是。
“還說呢!”一說到這樂吟心情就堵悶:“人家到現在心裏還有着他的佛祖菩薩,心就那麽大,住着那麽幾尊大佛,那裏還有我的位置啊!”
“你什麽意思啊!”簡兮楞了楞,“你該不會這麽久還沒把人家拿下吧?”
話音一落,樂吟眉頭緊皺,手捂着胸口:“快别提這個了,我心疼的厲害……”
她這臉皮都比城牆厚了,在他眼前衣服都脫了幾回,人家硬是給你把衣服穿上,就是不要你,她這強上都上不了!
不過雖然沒有夫妻之實,但在她的死皮賴臉折騰下,倆人現在睡在一張床上就是了。
說到這個,樂吟就來氣,每天跟她睡覺還得念那些亂七八糟聽得她頭疼的咒語經文什麽的。
合着看上去好像是她玷污了他似的。
簡兮無奈地笑着,這樂吟算是遇到治她的人了。
突然,樂吟拉着她就往回跑,簡兮整個人被拖着跟着跑,一臉懵逼。
直到身後傳來一聲熟悉興奮的叫喚:“師妹,師妹,我可找到你了,師妹——”
簡兮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加上那人喚樂吟師妹,她一下想起來,之前在憐生樓時,古彥曾跟她說,樂吟的師兄遲欽和他師傅六指琴魔下山來尋她來了……
這麽說起來,這樂吟想跑,也就不奇怪了。
可他們還沒跑出幾步遠,一道灰袍突然從他們頭頂飄過,穩當的落在了她們前面。
隻見一個灰袍男子,胡須發絲青灰,一雙眼眸不怒而威,手裏捧着的,正是先前跑掉的靈耳。
原來它是聞到主人的氣息了啊!
身後的遲欽也追了上來,臉上難掩興奮之色:“師妹,終于找到你了,可知我與師傅二人尋了你多久……”
樂吟呵呵敷衍一笑,不去理會遲欽,機靈的湊到那灰袍男子的跟前,嬌聲道:“師傅,樂吟好想你,你怎麽才來啊!”
男子臉色絲毫未有動容,反而厲聲問道:“靈耳腿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樂吟一時語塞,找不到什麽好的借口來敷衍回應。
一旁的簡兮見此,隻好出聲說道:“不好意思,家中有病患,故而取了些靈耳的血作爲藥引。”
因簡兮在這橫元太過熟悉惹眼了,所以簡兮每日出來,都要在自己臉上搗騰一翻,比如她大半張臉的黑色胎記和痣。
若不是聽聲音,怕是遲欽都沒認出來。
簡兮話音一落,那灰袍男子突然朝簡兮出手攻擊,他速度太快,簡兮一時躲閃不及,硬生生的挨了他一掌,整個人被擊飛在對面的攤子上,五髒像是絞着似的疼……
“師傅!”樂吟不悅的喊了一聲,連忙去攙扶簡兮去了。
一旁的遲欽見此,也上前說道:“師傅,她就是我跟你提起過的簡兮。”
男子神色依舊未有所動容,隻是那手一直在撫摸着懷中靈耳的皮毛,就像是對待自己極其心愛之物似的。
任何傷害靈耳的,都要爲此付出代價。
若不是看在她跟樂吟在一起,那一掌,就不會如此輕了。
而就在這時,靈耳突然從男子懷裏掙脫開來,跳躍到簡兮懷中,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輕舔舐了一下她的臉,好似在安撫她似的。
男子的臉色終于有了變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簡兮懷中乖順讨好的靈耳,轉而化爲憤怒。
這才不過一個年頭,靈耳竟然被他們馴養成了普通的家畜!
簡兮強撐着身子的不适來到男子面前,将懷中的靈耳送到了男子懷裏,出聲說道:“這一掌簡兮受得不冤。”
若是換做自己,别人傷了她心愛的寵物,她也會憤怒。
男子看簡兮的眼色這才有了變化,可不過幾秒,男子繞過簡兮,看向她身後的樂吟和遲欽,低聲道了一句:“回谷。”
樂吟的賬,他回去再跟她細算!
遲欽嘴角掩飾不住的欣喜,拉扯着樂吟的衣裳就要起身擡步——
可樂吟腳尖使了些勁兒,硬是一動不動,明顯不太情願。
“師傅,樂吟不想回谷。”
話音一落,男子轉過身來,餘光撇了一眼爲難猶豫的樂吟,眸子輕眯,熟悉他的樂吟和遲欽知道,他生氣了。
一旁的遲欽護着自個師妹,不想因此被師傅怪罪懲處,連忙出聲勸道:“師妹,你玩也玩的差不多了,就跟我們回谷吧!”
說完湊到樂吟耳邊細語說道:“你要是先再出谷,師兄到時候幫你就是了,現在先别惹師傅生氣。”
本來私自帶靈耳出谷,師傅已經積壓許多怒意了,現在靈耳又受了傷,師傅可不得心疼。
樂吟沒有理會身旁的遲欽,隻是擡眸對上男子的眼眸,堅定地出聲說道:“樂吟不能跟師傅回去,樂吟已經嫁人了,爲人人婦,離不得夫君。”
此話一出,遲欽與男子皆是一愣,要數遲欽的反應最大:
“不是樂吟,這什麽時候的事兒?我怎麽不知道?那人是誰啊?”
遲欽眉頭緊皺,一顆心跳得極快,心裏很不是滋味。
樂吟偏頭看了一眼身旁有些焦急的遲欽,嘟囔了一句:“說了你也不認識,反正我已經嫁人了,不能回魔音谷了。”
“師妹,你這……。”一旁的遲欽不知是急的還是氣的,眼眶有些紅了。
簡兮環顧了一下這周圍圍觀的百姓,雖然這算是樂吟自己的家務事,但她還是有必要出來說一句:
“各位,有什麽事,能不能移步呢?”
遲欽剛才直言了她的名字,想必不少百姓都聽到了,尤其是剛才他們那麽大的動作,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這樣下去,若是有人報了官……。
可遲欽和男子并沒有将簡兮的話和她的顧慮聽進去,遲欽現在滿腦子隻想着樂吟嫁人了的事兒,他一時接受不了。
男子回過身來,聲線低沉帶着一絲成熟的韻味:“你如靈耳一般,乃我飼養的寵物,寵物沒有決定自己的資格。現在,給你倆個選擇,一,死在外面,二,回魔音谷接受懲罰。”
他起初養倆個小娃娃,隻是當倆個會說話幹活的牲畜養着。
突然有一天,一隻牲畜說自己長大了,你不能再做主了,我要抛棄你了的時候,他還留着有什麽用!
男子如此一說,遲欽也有些慌了,他雖說不喜樂吟成親,但更不想她丢了性命。
“師傅,師傅三思,樂吟她,她隻是……。”
遲欽支吾着,自己根本就沒有爲樂吟開脫的語句。
畢竟,她嫁人是真,這……。
樂吟低着頭,低聲說道:“師傅,樂吟很感激師傅的救命和養育之恩,但師傅,樂吟已經在谷中生長了十六年,您不能一直囚禁樂吟呐!”
若是真的爲她好的話,不該強行将她鎖進牢籠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