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他到底沒忍住,将撲在他懷中的簡兮扯開些距離,出聲問道:“那冊子上,究竟記載了些什麽?”
是什麽可怕的東西,讓她如此不安?
簡兮有些疲憊,擡眸看了一眼南景塵,抿了抿幹渴的唇瓣,什麽也不想說。
她想要繼續撲進南景塵的懷裏,卻被他拒絕了。
簡兮無奈,隻好出聲說道:“也沒什麽,那隻不過是禅婆的日記,裏面記載了百年前的種種,字裏行間,挺沉重的……”
南景塵顯然不太信,如果單單隻是日記,那裏面發生了什麽事,能直接影響到她的心情,這麽嚴重……
可他張嘴剛想要問,簡兮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突然湊了上來,唇瓣輕點他的嘴角,雙手環抱上了他的脖頸,嬌柔的聲線低聲響起:
“南景塵,你知道哪裏有大海嗎?就是那種藍色無邊的水域。”
南景塵微微一愣,不知道她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個。
他思想了一下,随即出聲回應:“橫元極南之地,就是一片無邊的藍色水域,你想出海?”
簡兮淡淡應了一聲,“在未來,我的家鄉就靠海,等救出我爹之後,我們一起搬去海邊居住,打漁爲生,可好?”
南景塵眉間的折痕深了幾分,沉聲問道:“那禅婆不打算處理了?屠殺天機閣幾百性命的兇手,也就此放過?”
簡兮身子一僵,眸子黯淡輕垂,眉宇中擋不住的憂愁思緒。
她的腦海中突然想起來了梨花村的一片血色,想起了東籬的失魂落魄……
“必須有人要爲此承擔,爲此付出代價……。”簡兮突然呢喃着,随後擡起頭來,眸中再現堅決:“南景塵,明天不用管我爹的死活,必須要殺了禅婆,否則,不單單是爹,遭殃的,将會是這天下數以百萬計的黎民百姓。”
南景塵眸子蓦然放大,看着懷中堅決多了一抹冷血意味的簡兮,心中有抹異樣在放大,那喚作痛惜。
他伸手撫摸上那巴掌大的小臉,有些無奈:“你一向都是自私之人,這次怎麽心懷于天下黎明了?”
簡兮氣息沉了幾分,認真出聲:“是的,我一直都是自私的,禅婆不死,不單單是這無辜百姓,連我們都有生命危險,所以,舍棄一個…。司徒七,換來天下的安生,這很值。”
說到底了不是親生,他即未生養她,隻不過是個名義上的父親,當利大于弊時,舍棄二字,也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困難。
她起初還在想,帶着她所在乎之人,遷移到無邊無際的大海之上,便可免于災難。
可那樣,她才是真的自私自利,甚至成了到時候大屠殺的幫兇。
所以禅婆必須死,絕對不能讓她活到明年的八月十五。
南景塵不知道那小冊子上到底記載了些什麽,他隻知道,無條件的站在她的身邊。願爲盾,爲她抵禦傷害,爲刃,爲她清掃障礙。
……
他們一直在客棧沒有出去過,因爲他們到現在都沒有獲知具體的見面地點,直到第二天,客棧的小二突然在他們用早膳時送來一封信件,說是來了一個男子,托他轉交。
信件上寫的,是交易的地點——已經被燒毀了的雅克城。
南景塵和簡兮倆人相視了一眼,他們在皇宮,甚至各大鬧市都做了萬一,沒想到,居然會挑選在雅克城。
現在才來告知,他們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準備了,隻能到時候走一步看一步了。
……
臨近已時時分,南景塵和簡兮倆人站在雅克城的城門口,此時的雅克城早已沒了以往的盛況,城中的建築物也被燒毀了近一大半,她到現在還心有餘悸,倆千多人,就這樣一夜被屠盡了。
那梨花村的殘忍,是爲了報仇嗎?
南景塵好似參透了簡兮心中所有的想法,他握緊了她的手,低沉的聲線帶着幾分專屬溫柔:“放心,閻王會将所有的罪孽都記在我一人身上,不會爲難你的。”
簡兮收斂心緒,偏頭看向身旁依舊風華俊朗的男子,揚起一抹輕笑,道:“你怎麽知道閻王怎麽會聽你的呢?”
南景塵挽唇,牽着簡兮的手往城門中走去,那不可一世的狂妄随之響起:“我跟閻王拜過把子,跟他說好了,不許收你,判官的生死簿上沒有你。”
話音一落,簡兮笑得像個孩子,嘴裏說着他好幼稚……
她原本緊張不安的心,也在不經意将被他用獨特的溫暖,安撫了下來。
禅婆所居住的宮殿被後來趕到的可汗救了下來,裏面隻收到了小面積的燒毀。
他們二人踏進後,南景塵握緊了簡兮的手突然用力收緊,戒備地看着這空曠的四周,低聲說道:“小心點。”
簡兮剛想要出聲回應,可還沒來得及,就聽見耳邊響起那清晰的腳步聲——來了!
簡兮和南景塵皆是看向那大殿深處,可并不是他們認定了的白袍禅婆,而是……
左丘宇?
“你怎麽會在這?”簡兮下意識不悅出聲。
左丘宇眉頭輕皺,對簡兮的提問也很不得解:“本宮爲什麽不能在這?難道花傾城沒告訴你,你天機閣那幾百人都是我殺的?”
所以,今天的交易對象,不應該是他嗎?
簡兮嫌棄地皺緊了眉頭,嘲諷出聲:“你若是有那難耐,也不會淪爲喪家犬了!”
話音一落,左丘宇冷了眸子,那眸中毫不掩飾着赤裸裸的殺意,他用不着她來提醒他此刻的處境都是誰賜予的。
他轉身,坐在大殿的主位上,按捺着性子出聲說道:“盒子,打開了嗎?”
簡兮眉頭一皺,将懷中的盒子取了出來,當着左丘宇的面解開了密碼鎖,從中取出倆張泛黃的圖紙,出聲問道:“怎麽?禅婆不親自來驗證一下這司空寶藏的真假嗎?”
左丘宇輕笑,“這就不用你來操心了,隻要你敢承擔起作假的後果,随你意。”
這回應,等于直接承認了他跟禅婆的合作,甚至,爲禅婆所驅使。
這至少證明他們沒有猜錯,隻是她有些想不明白,當今這世上,怕是隻有禅婆一人知曉這司空寶藏是何物,她怎麽會不來驗明真假,難道就這麽相信他們?
不對,總感覺那裏不對。
禅婆今日不出現,這太不對勁了。
簡兮擡眸看了一眼身旁的南景塵,低聲問道:“有多少埋伏?”
南景塵垂眸,回應道:“約有千人左右。”
簡兮微張了小嘴,居然還有如此力量。
他們從其他地方調配了力量,但從最近的皇城趕來都要半個時辰,他們若是有任何妄動,明哲保身都不敢言論一定全身而退,就别提抓住左丘宇,詢問出禅婆的下落了……
而且他隻不過是一枚棋子,怕是他們此時動手,先擒住左丘宇,結局也左不過是同歸于盡,将他們一并除之罷了。
思量許久,簡兮擡眸,對上左丘宇那若有所思的模樣,出聲說道:“盒子裏的東西我可以交給你,我爹呢?”
話音一落,左丘宇偏頭看向身旁的男子,隻是一眼,那男子明白過來,吩咐人将昏迷中的司徒七擡了上來。
簡兮見此,有些着急的想要上前,卻被身旁的南景塵攔住,她這才按壓激動,厲聲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司徒将軍的本事名震天下,在看押的過程中,打傷了數十名看守,所以才不得不采取此措施,你應該也不想本宮用其他的方式來讓司徒将軍順從吧!”
期間還險些讓他逃走,隻能每日給他服用迷藥,這樣看押起來也就輕松多了。
簡兮呼吸沉了幾分,深深地看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司徒七,真是奸詐!
如果南景塵加上司徒七,她又能自保的話,那這千人也不是沒可能。
但眼下司徒七昏迷,南景塵隻能騰出手一隻手來顧着司徒七,若是真的直面沖突,情況就越加不利了。
而且禅婆沒來,他們也沒有冒着風險動手的必要。
想到此,簡兮率先上前,将手中的盒子阖上,扔到了左丘宇懷中,出聲說道:“密碼是0610,你告訴禅婆,她會懂的。”
左丘宇深深地看了一眼手中僅巴掌大的盒子,眸色一沉,給身旁的男子使了個眼色,随後起身,轉身作勢就要離開——
可沒走幾步,他突然頓步,轉過身來,看着南景塵,出聲說道:“本宮歡喜傾城,可她卻心系于你,盡管如此,得到她的人也是本宮的幸,他日若是有需要的話,能否換個人情?”
南景塵眉頭輕皺,眸中閃過一抹厭惡,沒有言說任何。
簡兮繞是再不喜花傾城,可聽到左丘宇這番意思,沒來得及多想,下意識地出聲說道:“好啊!那你就将禅婆的下落告知。”
順手解決掉一個觊觎她男人的情敵,還得了好處,傻子才不應。
左丘宇眉梢輕佻,沒有直接回應簡兮,而是偏頭看了一眼這宮殿周圍,意思很明顯。
若是他現在真的說了,還能有命嗎?
簡兮一愣,看懂了眼下的形勢,也沒有再作聲了。
但眼下左丘宇示好,說明他們不是沒有合作的可能。
當然,都是各懷鬼胎,相互利用,等獲知禅婆的下落,将其解決之後,不管他是否是受了禅婆的指使,梨花村那倆百多條人命就算不算在他頭上,也絕不能讓他活着。
而她,害他國亡,這梁子早就結下了,想必也恨不得她死才是。
稍後,左丘宇轉身,離開了大殿。
等他一走遠,這大殿周圍哪怕再怎麽掩飾小心,千人的腳步聲還是能很清晰的傳來——
南景塵陰沉着一張臉:“就這樣放他離去?”
簡兮輕歎一聲,“也不知道禅婆是不是早就算到了我們的小動作,所以今天才沒有出現,總之,我們先回去吧!”
她總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不單單是今天禅婆沒來。
阿拉伯數字以及密碼鎖的形式,這換做是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打開,但禅婆不一樣。
玄算之術能知過去言未來,她隻需要玄算諸葛女皇設置密碼的過去,以及預算她打開盒子的那一刻,都能知道密碼,打開這個盒子。
爲什麽沒有直接問她要盒子,而是要用她的手打開呢?
她怎麽也思想不明白,到底還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
又或許說,有什麽是她遺漏了的重要信息?
越想就越是複雜,腦子就越是亂,她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有氣無力:“把他帶走,先回客棧,給他找個大夫,之後再細想下面該怎麽辦……。”
說完轉身往殿外走去——
可還沒等他們進皇城,半路上,南景塵肩膀上的司徒七突然抽動了一下,随口猛然吐出大灘鮮血,南景塵連忙将他放了下來,檢查他的傷勢……。
“中毒了。”南景塵将放在司徒七腕上的手收回,臉色有些黑沉。
這種急性毒藥,發作起來就會要人命,可剛剛他們在雅克城的時候,他爲他号過脈息,但那時他确确實實隻是中了令人昏睡的迷藥,身體并無其他不妥。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他們事先将包括着毒藥的藥丸放在了他的舌下,計算好融化中毒的時間,等他中毒身亡,他們也已經撤離了。
難怪當時情況明明對他們有利,卻走得那麽幹脆……
簡兮呆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滿臉痛楚的司徒七,甚至還未睜開眼看她一眼,未言說任何,就已經斷了氣息。
她給了他假的設計圖,他們也沒想過讓司徒七活着……
簡兮隻感覺整個人就像是跌入了冰窖之中,她之前還在慶幸,老天爺還是待她不薄的,有個拽上天的南景塵,後面又給了她一個便宜的将軍爹,再後來,就像是冥冥之中有着安排似的,賜給了她一個溫柔賢淑的娘。
她還做着以後其樂融融的普通平淡生活,吃着娘親的飯,有個急性子的爹可以取樂調侃,還有一個愛她如命的夫君,哪怕每天重複着同樣的日子,卻也說得上幸福……。
可到底還是把這些都從她身邊拿走了……
她身子好似突然失去了支撐似的,腿一軟,跌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已經沒了氣息的司徒七,身子止不住一顫,轉而擡眸看向南景塵,扯唇一笑,細弱出聲:“看呐!我注定自私冷血,哪怕至親死在我的面前,我依舊不能爲他留下半滴淚水。”
南景塵眉眸輕眯,起身走到簡兮身旁,将其攙扶起來,溫柔地聲線十分醉人:“我很慶幸,從未見過你的眼淚,相信司徒将軍亦然心疼你的眼淚。”
簡兮任憑着南景塵攙扶着她,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弧度,她一點都不感到幸運。
片刻,她站直了身子,淡漠出聲:“命人将他的屍首送回兼容吧!我這個不孝女不能操辦他的喪事,等回去之後再好好賠罪。”
南景塵站在原處,目送着那失魂落魄的纖瘦身影一步步遠去,心疼得有些難以呼吸。
他是慶幸她的無淚的,這樣,哪怕他死的時候,也瞧不見她的悲傷……
……
剛回到客棧,簡兮就躺到了床上,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
南景塵命人将司徒七的屍首送回兼容,交給司徒家族處理後事。
他躺在簡兮的身側,伸手抱緊了身旁的小人兒,低聲說道:“我已經派人跟蹤左丘宇了,另外,我召集了兼容乾盛邊境的軍隊,就算把整個大漠屠盡,也會完成你所願。”
話音一落,簡兮翻了個身,擡眸對上南景塵深邃的眼眸,沒有言說任何,隻是投進他的懷裏,緊緊的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