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燼抿了抿唇,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無力的出聲回應道:“你娘親抛下年幼的你,又留了密信,告知這桃花潭的信息,甘願再次入牢籠之中十多載,想必隻是爲了有朝一日能享受母女重聚後的天倫之樂,更是希望能打破這世代守墓的枷鎖,至于時間的長短,也就不那麽重要了。”
這話安慰得很是無力蒼白,但眼下他們對于這現實沒有任何辦法。
簡兮從地上站起身來,擡眸看向那銅門之後,她沒辦法再等這三年,但沒有司空後人的鮮血便無法開啓這銅門。
她想了想,終究還是出聲說道:“不管南景塵的鮮血是否有用,我都要爲了娘親一試。”
鳳燼眉梢輕佻,妖娆的丹鳳眼眸中有些深意,如花瓣一般的絕美唇角微微勾起,仿佛想到了什麽很有趣的事情一般。
随後倆人從桃花潭離開,停在了附近最近的一個村莊,等待着南景塵的趕來。
……
簡兮和鳳燼找了村莊裏的大戶,付了些錢銀,擠了擠,給他們騰出了倆間房。
從兼容到這怎麽也要七八日的時間,也就是說,他們倆要在這住上七八日了。
晚飯過後,一個伺候的老婆子給簡兮打了些熱水進來,又送了一套疊好的衣裳,問要不要伺候什麽的,簡兮擺了擺手,冷漠拒絕了。
那老婆子這才拎着水桶離去。
簡兮褪去衣物,将自己泡在浴桶之中,阖眸思想着後面該怎麽辦?
突然,房門哐當一聲被人推開,簡兮回過身來,看向門口突然出現的紅色衣袍,将自己的身子埋進了浴湯中,浴桶外隻露出個小腦袋,戒備的出聲問道:“你幹什麽?”
鳳燼抱着自己的被褥,“那個房間有蟑螂,好髒,想來跟你換一間……”
簡兮:“……”
空氣突然就這樣陷入詭異的寂靜,也不知道是泡澡的原因還是其他,簡兮羞紅了一張臉,怒瞪着雙眸,喝道:“你先出去!”
話音一落,鳳燼剛準備轉身離開,還沒踏出門檻呢!又改變主意了,反而轉身朝着房間一側的浴桶旁走了過來——
簡兮瞪大了雙眸,看着越來越近的鳳燼,水下的身子卷縮得厲害,雙手緊緊抱着自己的胳膊,戒備且羞澀的看着走過來的鳳燼,羞憤道:“鳳燼,你快出去!”
鳳燼眉梢輕佻,好似根本就沒有聽到一般,将懷中的被褥放在離浴桶旁不遠的桌子上,拉開圓凳坐了下來,意味深長地出聲說道:“沒事,你洗你的。”
簡兮都要氣死了,什麽就沒事啊!一個男子在她的旁邊,這讓她如何洗?
可偏偏她現在全身光裸着,對鳳燼的無賴舉止根本無可奈何。
她眸子一動,看向床榻上換下來的衣裳,深呼了幾口氣,帶着商量的語氣跟鳳燼說道:“你能不能轉過身去?或者,你把我衣裳遞給我……”
鳳燼順着簡兮的視線看向身後床榻上的衣服,嘴角輕扯,偏過頭來看着簡兮,佯裝爲難地出聲說道:“孤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奢靡生活,你如今讓孤伺候你,你确定你承受的起嗎?”
“你别忘了,你現在已經不是兼容的王了,别跟我斷什麽帝王的架子。”簡兮下意識的出聲反駁,說完還不忘補了一句:“再說了,之前你跟那個女子在一起的時候,也沒見你……”
話說到這,簡兮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抿了抿唇,将嘴閉上了。
另一個簡兮遺傳下來的記憶片段讓她看到了以前的鳳燼是如何溫柔體貼的,何事都親力親爲,那時候的他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帝王身份,隻是一個癡心的求愛者。
那樣一個溫柔到連哄帶騙喂任性的她喝藥的鳳燼,卻不肯将溫柔施舍一點點給她……。
鳳燼微眯了雙眸,嘴角的笑意收斂,也不知道是喜是怒,隻見他站起身來,大步朝着簡兮走來——
簡兮整個人深深的泡進了浴湯中,身子前側緊貼着浴桶的邊緣,偏偏對于鳳燼的靠近沒有一點辦法。
鳳燼走到浴桶邊,居高臨下的對上那雙又羞又怒的眼眸,視線輕動,看向那清澈水面下掩飾不住的背,隻見那光滑白皙的肌膚下有着三道粉色的疤痕,眸子不禁一動,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憐惜之意。
他轉動身子,來到簡兮的身後,伸手探入水中,指腹輕撫那背上的新傷,心髒抽痛得有些難以呼吸。
他聽說了,她在大漠險些死于雅克城,在床榻上足足躺夠了一個月才能坐立行走。
簡兮緊縮着一動都不敢動,臉偏頭看向那撫摸着背後傷痕的手指,随即擡眸對上那雙憂傷的丹鳳眼眸,一股莫名的悲傷瞬間在她血液中擴散,盡管身出溫熱的浴湯中,也沒辦法溫暖她。
她知道,他憐惜的,所愛的,不是她。
良久,鳳燼嘴角突然扯出一抹弧度,丹鳳眼眸中有着淡淡的光亮,隻見那絕美的唇瓣輕啓,有些小心翼翼的溫柔聲線溢出:“一定很疼吧?”
簡兮身子一僵,抱着手臂的雙手越加收緊了幾分,突然轉過身來,還不等鳳燼反應過來,朝他潑了一捧水——
那溫水盡數潑灑在了鳳燼的臉上,他下意識的閉眼躲過,等他擡起手臂,用衣袖擦拭幹淨臉上的水漬之後,浴桶中早已沒了簡兮的身影,隻見她已經披好了外袍,站在床榻前,整個人冷着一張臉,似乎很是不悅。
鳳燼稍稍呆楞了幾秒,随後才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失态了。
他身子一側,不去看簡兮的面容,臉上有着稍許的不自然。
當然,隻是一瞬間,鳳燼很快便掩飾了過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伸手搭在浴桶邊上,另一隻手撩撥着水面,幻化出一圈圈花紋。
“哪怕你不是她,但這具身體跟南景塵已經成親結爲夫婦是事實,再說,孤應該是知道你秘密爲數不多的人。你應該不太願意讓大多人知道,所以,你是打算将錯就錯,成爲他的王後,還是……。”
簡兮眉梢輕佻,扯出一抹嘲諷的弧度,“你既然此刻出現在我身邊了,會‘成人之美’讓我将錯就錯嗎?”
鳳燼輕笑,老實的搖了搖頭,“不會,哪怕不能得到簡兮的心,得到她的身體也不錯,至少,孤是這樣想的。”
簡兮臉上頓時浮現一抹嫣紅,氣息紊亂,随即偏過頭去,不再去看那下流的鳳燼,沒好氣地出聲說道:“我對這天下不感興趣,也不想做什麽王後,等救出我娘親之後,便會與南景塵和離。”
鳳燼對這個回應很是滿意的樣子,這樣最好,等另一個簡兮回來之後,她便是他的了。
話音一落之後,便突然沒有了回應,簡兮偏頭想要去看鳳燼,卻觸及到浴桶邊上的他正寬衣解帶,吓得她連忙轉過身來,羞憤怒道:“你幹什麽啊!”
鳳燼輕描淡寫,一邊解着身上的衣袍一邊出聲說道:“沐浴啊!以前的她曾經邀約孤王一起洗澡,現在用同一桶洗澡水,算不算是履行實現了當時的諾言?”
這無恥下流的話語讓簡兮很是羞澀,也找不到任何言語來反駁鳳燼,隻想趁着鳳燼脫光之前趕緊離開這!
還未等鳳燼脫下第二件衣裳,隻見眼前一道黑影快速閃過,緊接着便是一道關門聲。
但關門後不過三秒,簡兮突然側着身子背對着鳳燼走了進來,走到床榻前将那一身淡粉色的衣裳拿走了。
鳳燼輕笑一聲,輕搖了搖頭,轉而脫下了裏衣,泡進了浴桶之中。
浴桶中的水有些涼了,可鳳燼好像并不在意,一雙丹鳳眼眸平視着前方出神。
他的腦海中突然想起最後見簡兮的那幾天,他放下帝王的身段以迎親的儀仗禮儀去青樓接她,步攆之上,她坐在他的身上,他控制不住的起了反應,她潑辣地對他又是打又是罵,全無半點女兒家的羞澀。
想到此處,鳳燼忍不住輕笑出聲,但随後,那嘴角的笑意漸漸冷卻,低頭看着自己心髒處的傷疤,突然想起了那利刃一點點刺透了他的肌膚,穿過血肉的感覺。
【如果說我以前還認爲你對我有幾分情感,因爲不能回報,因此産生一種愧疚虧欠,那麽現在看來,這全是我的一種自戀,你給的一種錯覺。
鳳燼,利用卑鄙的手段來達到自己的目的,說明你從一開始就帶有計劃性的去實施,不要再讓我聽到你口中用來掩飾虛僞本性的愛意,隻會讓我覺得惡心。】
鳳燼嘴角牽引起一抹悲涼的弧度,那個小女人真是無情,能毫不猶豫的将那刀子插在他的心口上,何等的殘忍。
以帝王蠱的解藥爲誘餌,将她扣留在他身邊三個月。早在半年前就知道了她的離去,卻選擇了沉默,隻因爲自私的不想他人得到她。
他不否認他使用了肮髒的目的和手段,但這一切都隻是因爲他的卑微。
若是能得到她一絲一毫的垂憐喜意,他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了。
鳳燼有些煩躁的深吸了一口氣,無心洗漱,轉而起身從浴桶中起身,穿上了衣袍——
……
七日後,等南景塵帶着雨烈幾人趕到那地主家的時候,簡兮正和那婦人學着女紅針線,而那穿着紅衣的鳳燼正在一旁教着那小兒圍棋……
一切那般其樂融融,刺痛了某人的眼。
院内打掃的老婆子率先發現了門口的南景塵,小心翼翼地看着南景塵那張黑沉得有些吓人的臉色,細弱地出聲問道:“公子可是有事?”
這一出聲引起了屋檐下簡兮幾人的注意力,紛紛擡頭看向那門口的黑袍,呼吸頓時一置。
簡兮率先起身,擡眸看了一眼天色,對南景塵冷淡出聲道:“等用完午膳我們再啓程吧!”
南景塵眸子輕擡,深深地看着簡兮那張冷淡的小臉,越來越看不透眼前這個曾經與之生死與共要白頭到老的女子了。
給他的信上也隻是說有要事要他幫忙,讓他速速趕來此處,卻并未言說是何要事,也沒任何隻言片語談到過還有鳳燼的存在。
雨烈見鳳燼的存在,反應比南景塵這個當事人還要激烈,甚至亂了分寸,上前一步,将左手摸向腰間佩戴的彎刀,皺着眉頭問道:“你怎麽在這?”
鳳燼微眯了雙眸,一臉好笑地看着嚴謹不悅的雨烈,并沒有去回應雨烈的質問,而是調侃着南景塵:“攝政王已經仁慈到如此地步了嗎?”
話裏話外直指雨烈殘疾的右臂。
雨烈不是傻子,自然聽出了鳳燼嘲諷的意味,拔刀指向鳳燼,作勢就要攻上去,卻被簡兮一聲冷喝制止道:
“住手!”
那二字就像是帶有魔力一般,雨烈果然站住了身子,有些發愣的看着替鳳燼說話開脫的簡兮:
“我不想看到任何血腥,若你敢動他分毫,便是與我作對!”
話音一落,雨烈氣不過,胸口一起一伏,憋屈地看了看簡兮,又看了看一臉笑意的鳳燼,最終還是回到了南景塵的身後,沒有再作聲。
南景塵深邃的眸子隐藏着許多令人琢磨不透的情愫,他上前朝着簡兮走了過來,低聲問道:“若是本王對他出手,你會站在他那邊來對付本王嗎?”
簡兮微微一愣,對上那雙黑如潑墨般的眸子,氣息有些紊亂,終究還是細聲的解釋道:“他隻不過是來幫我的,事成之後,自會離開,到那時,你想要如何,也不關我事。”
如此解釋,南景塵心中的怒意稍稍緩和了些許,擡步朝着簡兮繼續靠近,可簡兮卻不知道是害怕恐懼還是厭惡排斥,亦或是其他,南景塵近一步,她便退一步……
眼看着簡兮就要退回屋内去了,南景塵這才站住了腳步,居高臨下地看着簡兮那雙閃躲的眸子,冷聲問道:“你還想要什麽?”
簡兮微微一愣,對于這話中的冷意顯然在意料之外,但很快回過神來,抿了抿唇,撇下一句:“吃完飯後再跟你說。”
說完偏從南景塵的身旁繞過去,走向竈房的方向。
那地主和婦人以及幾個小兒老婆子統統躲到了院内的角落中,小心翼翼地看着南景塵那一身黑袍和氣勢洶洶剛才還拔刀的雨烈,他們剛才要是沒有聽錯的話,那鳳公子是喊那黑衣男子攝政王?
他們這小廟到底進了多大的佛啊!
飯菜很是簡單,三素一葷一湯,簡兮和南景塵等人坐上了那張不大的四方桌,地主一家老小都躲到了竈房去吃。
鳳燼率先動筷,給簡兮碗中夾了些許青菜和肉塊,自己也夾了一些青菜放入嘴中,還不忘誇獎一番:“兮兒的飯菜是做得越加美味了,今天晚上我想吃紅燒排骨,可以嗎?”
如此親昵的稱呼和互動讓簡兮有些緊張,下意識地看向自己身旁的南景塵,活脫脫像是一幅幹了壞事被抓包的樣子。
可南景塵臉上并沒有任何異樣,隻是低頭看着自己眼前的飯碗,并沒有打算動筷的樣子。
簡兮提了一口氣,敷衍地回應道:“再說吧!”
話音一落,誰也沒有再說話,鳳燼倒是很活潑,不停的往簡兮的碗中夾菜,表現出一副很是親熱的樣子。
雨烈氣得折斷了手中的筷子,毫無規矩禮儀的往飯桌一扔,暴躁出聲:“屬下吃飽了,王妃慢用。”
雨烈那一聲王妃叫得意味深長,擺明了是想提醒簡兮她現在的身份。
扔下這句話後,雨烈便起身離開了房間,跑到院子外面坐着幹着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