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兮和祈衍皆是一愣,這種擊打聲可不像是野獸發出來的。
也就是說,這個天方潭裏面,除了他們,還有其他的人?
會是誰?看守的侍衛還是其他?
倆人相視一眼,随即從地上站了起來,朝着那聲響的發出所在小心翼翼地挪動着腳步……
良久,他們走到對面的牆壁處,看着那相較比其他欄杆都要小很多的鐵門,上面挂着一把銅綠色的鐵鎖,一隻瓷碗因爲敲打撞擊着欄杆而破裂成幾片,一雙帶着老人斑的瘦弱手臂無力地垂在地上,裏面一片漆黑,誰也不知道這一隻手的主人是誰。
簡兮推了推祈衍,讓他去取一旁牆壁上的火下來。
祈衍眉頭一蹙,看着那牆壁上的昏暗的油燈,沒辦法,隻能将自己的腰帶取了下來,将一頭搭到那油燈裏去——
衣料的一角浸滿了油,碰到火光,猛然着了起來。
祈衍連忙拉扯着腰帶的另一頭,将那燃着的腰帶迅速的扔到了那牢籠邊上,橙紅色的火光燃得猛烈,照亮了裏面那不大點的地方,同時也讓簡兮他們看到了那地上趴着的一個人。
眼看着那腰帶就要燃燒過半,簡兮連忙擡腳踩了幾腳,阻止火勢的繼續蔓延,隻留下一株小小的火苗想要死灰複燃。
簡兮大着膽子稍稍靠近了些許,随即蹲了下來,心情平複緩和了一下後,這才清晰地問道那牢籠之中傳來的怪異味道,忍不住皺緊了眉頭,怕是這人的屎尿都在這小小的牢籠之中解決了。
她試探性的去撿起那破碗的碎片,敲打了一下鐵欄杆,随即發出一聲清晰的響聲,眼看着那隻瘦弱的小手動了動,簡兮這才出聲問道:“你是誰?”
那黑袍的身子動了動,卷縮起來,依靠在欄杆邊上,慌忙且看起來有些費勁的伸手掀開了自己寬大的衣帽,隻見一張蒼老的臉龐出現在簡兮和祈衍的視線中……
那老媪看了看簡兮,又看了看身旁的祈衍,随即扯出一抹牽強的弧度,虛弱無力的聲線傳來:“我終于等到你了。”
老媪這句話讓簡兮和祈衍皆有些蒙圈,難道這婦人一早就知道他們會來?
簡兮剛想要出聲問什麽,還未來得及,隻聽那老婦仰着頭,氣息呼得緩慢,緩緩地自言自語着:“等了一百零七年了,這一天,終于到了。”
這一句話讓簡兮和祈衍皆是一愣,也就是說,這老婦已經一百多歲了?
“你到底是誰?”簡兮有些着急的問道。
出現在雅克城巫族之地,還被囚禁在天方潭,肯定跟巫族有所關聯。
那老媪看着簡兮,無力地垂眸,扯出一抹輕笑:“我叫卓茜,是國師禅婆的妹妹。”
這話又是讓簡兮等人一驚,祈衍微眯了雙眸,嘴角仍舊蔓延着玩味:“根據記載,國師禅婆的妹妹早在一百年前在司空王朝被颠覆之際,被殺害了,我可不知這巫族還懂死而複生之法?”
“呵——”老媪發出一聲輕嗤,擡眸看了一眼祈衍,輕緩地出聲回應道:“一百零七年前,司空王室被覆滅取代,我随巫族和一些忠臣部隊一起遷移到了這蠻荒之地,自此就被關押在這天方潭。史記往往是由成功者編著,她如今萬人之上,她成功了。”
祈衍挑眉不語,對于這老媪的話,他無從反駁,畢竟那是百年前的事了,他還未出生,那時候的事,誰知道是個什麽樣的情況!
簡兮有些疑惑,出聲問道:“你既然說你是禅婆的妹妹,那她爲何會将你關押至此?”
話音一落,老媪眉頭輕皺,深深地看着簡兮那張有着英氣和戾氣的五官,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出聲回應道:“都是百年前的恩怨了,百年前司空王室的覆滅都說是因爲權臣的野心膨脹,但現如今能知道其中真相的,怕是隻剩下我跟禅婆了。至于爲什麽會被關押在此,隻是因爲我與她意見不合,成了她成功道路上的障礙罷了。”
如此一說,簡兮倒是有些明了,對于前進的道路上的障礙唯一做的就是清除,但因爲是妹妹,顧念親情,所以才會将人終身監禁……
“既然如此,我有一個疑問想要請您解惑。”簡兮突然認真的出聲說道。
老媪擡了一下眼眸,弱氣地說了一個字:“講。”
簡兮這才出聲說道:“巫族之女通玄算之術,能知過去言未來,但其中利弊相橫,所以巫族的女子命數皆不長,爲何你與那禅婆能活百年之久呢?”
這也就是她想要進雅克城的原因。
畢竟在古代,六十歲就已經是高齡了,能活百歲的,在現代都不多見。
而且她和禅婆見證了司徒王朝的建立和覆滅,可能不僅僅隻是這一百零七歲了。
簡兮的問題好似很得老媪歡喜,嘴角的松弛動了動,出聲回應道:“因爲我們倆自始至終都沒有使用過玄算之術。”
“不可能。”
話音一落,祈衍便立馬接話,“在百年司空王朝的建立就缺少不了玄算之術的輔助,之後逃亡到大漠也是因爲玄算……”
祈衍說着說着,突然想起了什麽,頓時愣神了。
簡兮也有過片刻的驚訝,随後看了看祈衍,倆人很明顯想到一塊去了。
玄算之術一直就沒有停止使用過,但他們并沒有任何一個人直接看到了國師使用玄算之術,也就是說,國師的那些預測,可能大部分都是假他人之手,用其他巫族之女來預算的。
因爲自始至終都沒有使用過玄算之術,所以才得此高齡。
“至百年前開始,她的野心開始日漸膨脹,因爲巫族的人都知玄算之術不能使用過度,否則将受到上天的懲罰。因此,當時一度有人拒絕再使用玄算之術,但若是就此下去,玄算一術就會因此失傳,巫族的風光也将不再。
就此,她每月召集所有的巫族之女,當月不管是爲己還是爲他人預算使用過玄算之術的就可以排除,而沒有使用過玄算之術的,則會被秘密的接受指定的驗算。也是因爲她的權利,保全了她的秘密和野心,期滿過了外面無知的世人。”
老媪說的緩慢,甚至有些語句還斷了,隻剩下微弱的呼吸,斷斷續續的。
但這還是讓簡兮和祈衍聽了個大概,倆人相視一眼,難怪國師會每個月都召集巫族之女,原來是因爲她根本就不想用玄算之術。
“你說她的野心?她的野心是什麽?”簡兮抓住話語中點重點,繼續問道。
老媪并沒有着急回應簡兮的問題,而是擡起那瘦弱有些松弛的手臂抓住了欄杆,看着簡兮那英氣的五官,出聲說道:“你并不像之前預測的那樣,至少你的眼睛并不是紅色。”
簡兮一愣,突然感覺身體某處突然生出一股冷意,迅速蔓延至全身,冷得讓她忍不住身子一顫,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那張滿是皺紋和年華的臉。
也就是說,她今天的到來,早就已經被預算到了?
祈衍也有些疑惑,偏頭看向簡兮的側臉,爲什麽說她的眼睛不是紅色?
空氣就這樣陷入了詭異的寂靜,良久,那老媪順了一口氣,繼續出聲說道:“卓禅,我的姐姐原本也生的美麗,不管是人還是心。但是嫉妒讓人一個人的本性釋放,日漸久之,她突然變得不再是她了……。”
卓禅,她的姐姐是個心高氣傲的女子,繞是如此也逃脫不了一個情字。
她費盡心思幫司空王取得整個天下,卻換來他專寵另外一個女子,這讓她如何能不怨不氣。
百年前,她煽動朝中權臣,說用玄算之術已經算得,司空王室必敗。
那蠢蠢欲動按耐已久地野心經不起任何一點誘惑,哪怕不确定以前如此幫襯司空王的女子爲何如今會反叛他,但機會向來是給大膽之人準備的。
也就這一仗,他們籌備不過三日之久,在卓禅率領巫族的幫助下,輕松的瓦解了整個司空王朝,從而瓜分土地江河……。
簡兮淡淡的聽着,她對百年前的恩怨真的沒什麽興趣,她現在就想知道這禅婆的野心到底是爲何?
就算她不想使用玄算之術,那還有她的族人,既然如此,她要是有那麽野心想要自己當女皇或者其他,早就該動手才是,爲何要等到這百年後呢?
祈衍眸中的深意倒是濃烈,他對百年前的事也不上心,但随着時間和事态的發展,他倒是越加接近眼前這個自稱是百面将軍的這個女子的真面目了。
“她等待蟄伏了百年之久,就是爲了等待一年後的八月十五那一天,倒時,一切都該畫上句号了。”
老媪最後緩緩的落句,這讓簡兮和祈衍聽得一臉蒙圈,沒有理解這老媪話裏話外的意思。
簡兮正想要開口問個明白,老媪的手突然猛的一下伸了出來,一把抓住了簡兮的手腕,看着自己手腕上那雙滿是皺褶和老人斑,瘦弱得隻剩下皮包骨的手,不禁心生害怕恐怖,下意識地想要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可那原本瀕臨垂死模樣的老媪此刻突然來了勁,好似全身的勁兒都用來抓住了簡兮,她竟然一時之間掙脫不開,甚至想要用另外一隻手去掰開緊緊抓住自己手腕的手……。
這時,那蒼老的聲線從哪幾乎掉光了的牙的嘴裏溢了出來:“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阻止禅婆,否則,整個天下都将滅亡,一定要活下去。”
簡兮愣住了,整個人完全失去了反應,耳朵裏一直都在重複着那道蒼老的聲線: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這個意思是,她會死嗎?
還不等她思想過來,原本緊緊抓住她的那條手臂突然無力的垂落下來,擊打在地面上,發出一聲細微的輕響。
那原本靠在牆壁上的老媪突然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支撐,依靠着牆壁緩緩滑落,最後栽倒在一旁。
簡兮蒙圈了,連忙湊近了些,叫喊道:“喂?卓茜?前輩?老人家?你沒事吧?”
老媪倒在欄杆旁,眼眸微眯着,那一雙眼眸無神不聚焦,好像再也不會醒過來似的。
簡兮有些慌亂,将手伸進欄杆中,搖晃着老媪的身子,有些焦急的聲線喊道:“老人家,我還有些事想要問你啊!您先别死好嗎?老人家,醒醒呐~”
她還想要問問關于南景塵的事呢!
再說了,一年後的八月十五到底會發生什麽事啊?
祈衍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着簡兮的舉止,随即冷漠出聲道:“别叫喚了,人已經沒氣了,哪怕是巫族之女,這歲數也是前無古人了。”
簡兮身子一頓,有些呆滞。
她無力的靠在欄杆上,偏頭看着那倒在欄杆裏面的老媪,有些可憐的看着那張蒼老的臉龐,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氣,阖眸好好消化老媪話中的意思和現在的處境……
如果說沒有使用玄算之術的巫族之女能活上百歲,那作爲禅婆妹妹的卓茜已經死了,那是不是說明禅婆也沒多少時間了?
也許還不一定能撐到一年後呢!
不不不。
這個想法一出來就被簡兮否定了,百年前的玄算之術能預測到百年後所發生的事,那禅婆不會去做無用功,要是活不到這個歲數也就不必廢百年的時間來等待了。
可簡兮有一點始終想不明白的,巫族之女都懂玄算之術,爲什麽就沒有人算破禅婆的小人之心呢?
簡兮越想越煩躁,索性站起身來,看向身旁的祈衍,不耐煩地出聲說道:“剛才你也聽到了,我們必須阻止禅婆的陰謀,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從這裏出去嗎?”
祈衍眉梢輕佻,一副無所謂地樣子出聲說道:“抱歉,我隻是一個普通百姓,沒有所謂的正義感,對拯救世界這種偉大的事也幹不來。再說了,人家話裏話外說的可能是你會死,又沒搭上我?我怕什麽?”
簡兮皺緊了眉頭,伸出舌頭舔舐了一下幹渴的唇瓣,沒好氣地出聲說道:“哎我說那你這人,是不是男子漢啊?懂不懂保護弱小和女人啊?”
祈衍眉梢輕揚,“弱小和女子隻是強者腳下的奴隸,跪下和順從才能得到強者的施舍,爲什麽要保護?”
簡兮:“……。”
她可能對男子漢有點誤解,尤其是對眼前這個男人。
“當然,對于另外一種女人,自然會得到男人的保護。”祈衍說着說着,執起簡兮的小手,将手背貼在了他的額頭處,随即擡眸,出聲說道:“隻要你成爲我的女人,哪怕是死,也絕對不會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簡兮雙眸呆滞地看着那嘴角上揚的玩味,沒好氣地将自己的手從祈衍掌心中抽了回來,一臉嫌棄地将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衣裳,好似碰到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似的。
“妄想用手段亦或是威脅來獲取一個女人,這是最愚蠢下賤的作法。”
簡兮冷冷的扔下這句話後,轉身走到一旁,開始仔細地研究這牆壁有沒有攀爬的可能……
祈衍不惱也不怒,反正也沒想過這個女子會爽快的同意,她要是真同意了,他對她怕又是另外一番想法了。
他不喜歡容易到手的玩具,而是喜歡在追逐獵物的同時還會産生危險和刺激的過程。
否則,這一切都将太無趣了不是嗎?
他突然有些想念跟她在賭桌上的較量了,等出去之後,一定要再來一局。
想到這,祈衍的心情不由得變好,走到簡兮的身旁,出聲說道:“别妄想了,若是有讓你逃脫的可能,就不可能直接将我們放在這,這天方潭也不可能一個守衛都沒有。”
祈衍如此一說,算是徹底斷了簡兮想要逃出去的念頭了。
除非讓那國師禅婆自己放他們出去……。
但這不是妄想嘛!
簡兮整個人都有些心灰地提不起勁兒,直到那地面上突然有火光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