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還不等它們重新發動攻擊時,皮肉層就已經開始迅速的分解,大不一會便剩下了一層堅硬的空殼,血肉化作了一灘黑色的污漬,染黑了泥土。
南景塵自然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看了一眼灰袍男子,卻并未言聲,心中另有思量。
男子看了一眼跪在眼前的茗柒,沒有多言,走到紅蓮身旁,看着那迅速壞死且還在蔓延的皮毛,不聲不響的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在紅蓮身上劃了很長的一刀,刀刃鋒利,劃破了血肉,黑色的鮮血頓時溢了出來。
他又從懷中取出一個木頭做的瓶子,将其打開,将白色的藥粉撒在了那傷口之上,頓時,也不知道是那藥粉具有很強的腐蝕性還是其他,紅蓮腿部的肌肉突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融,瞬間凹了一大塊下去,直到那鮮血變爲紅色,血肉也褪去了黑色,露出隐約的腿骨,這才沒有再擴散。
東籬聽着耳邊那震得耳膜發疼的呐喊,又看着那灰袍男子攀附上紅蓮,在被那屍王鼈咬過的地方都劃上了一道長口子,撒上了藥粉,眼睜睜的看着消融下去一大片血肉,不禁有些心驚膽跳。
這要是他被咬上一口,就算不丢命,也得去條胳膊斷條腿的,那屍王鼈未免太過恐怖了。
好長一段時間,男子才直起身來,看了一眼還在哭泣的茗柒,淡淡的扔下一句話:“死不了,去采些止血的。”
茗柒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點頭應着,随後轉身就往山下走去。
“哎,我跟你去。”東籬出聲,不顧茗柒是否拒絕,擡步跟了上去。
等那倆道身影走遠之後,南景塵這才收回視線,出聲說道:“看樣子,你是不想将黑色神仙草交給本尊了。”
男子那略帶渾濁的雙眸直直的看着南景塵那張金色面具,悠悠吐聲:“黑色神仙草是我二十多年來的心血,自然不想将它拱手讓人。但我也說了,若是你有本事拿走,我亦無可奈何。”
話音一落,南景塵身形一動,瞬間來到男子跟前,那不可一世的狂妄之壓驟現,幾乎讓人喘不過來氣。
“如此,那本尊就将你殺了,再想辦法取神仙草。”
話音一落,掌心攀附上男子的脖頸,窒息感再次傳來,可男子卻扯唇一笑,有些艱難的吐聲道:“這個世界上,除了我,沒人通曉黑色神仙草的用法,你若是殺了我,你想救之人也會跟我一同陪葬。”
果然,如此一說,南景塵手中的力道逐漸減弱,最後松開了男子的脖頸,深吸了一口氣,終究放下了身段:“本尊要救一個女子,她身上帶有帝王蠱。”
“什麽?帝王蠱?”男子瞳孔瞬間放大,驚呼出聲。
南景塵微眯了雙眸,有些複雜的看着男子臉上的激動神色,但沒有戳破,繼續出聲:“是,她身中帝王蠱,每月毒發之日都要靠以毒攻毒來壓制體内的毒素,黑色神仙草,是她現在唯一的救命良藥。”
男子渾濁的眼眸看着南景塵那金色的面具出神,好大一會兒才緩過神來,皺着眉頭出神問道:“你與那女子是什麽關系?”
南景塵眸中的疑惑越加濃烈了,但還是不動聲色,照實回答:“她是本尊共度一生的良人。”
男子又問:“她多大?”
“十四左右。”
這一回應之後,男子再次沉默了下來,眸中的光亮再次黯淡下來,好大一會才出聲說道:“黑色神仙草我可以給你,但不是現在。”
“爲何?”南景塵不悅。
簡兮體内的帝王蠱一日不解,她便要多留在鳳燼身邊一日。
此前他竟然連那種卑鄙的手段都用在了簡兮的身上,很難想象若是真讓簡兮多待些時日……
男子重歎了一口氣,繞過南景塵朝着那屍王鼈聚集所在上前一步,有些無奈地出聲說道:“現在的屍王鼈已經超出了我的控制範圍,想要取裏面的黑色神仙草,還需要等待一個合适的時機。”
如此言語不能讓南景塵信服,他冷聲問道:“明明你有消滅那些屍王鼈的辦法,爲何要等?”
那些藥粉,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而這一套套的說辭在他看來,隻是拒絕的借口。
被一次次緊逼和質疑,男子的耐性也越來越少,“藥粉确實能消滅那些屍王鼈,但若是不找出黑色神仙草的所在,這藥粉會連同黑色神仙草一同溶解劃掉,這種愚蠢的辦法怎麽會用!”
再說了,那些藥粉的數量有限,每月制造出來的都撒在這周圍用來控制屍王鼈的活動範圍了,那裏還有多餘的用來消滅那成千上萬的屍王鼈。
南景塵也有些頭疼,随即又想到了什麽,出聲問道:“這下面有多深?”
男子一愣,出聲回應道:“四五丈有餘。”
南景塵心中暗下計量着,長約十丈左右,深四五丈,若是動用他的寒冥冰将其整個冰凍,再一一找出黑色神仙草的所在不知是否可行?
下一秒,男子好似知道南景塵在思想着什麽,連忙出聲否決道:“你的寒冥冰确實控制那些屍王鼈,但你剛才也看見了,就算控制也隻是短時間,那些屍王鼈蟲身上分泌的毒液會迅速溶解擴散任何事物,若是一個不慎,那成千上萬的屍王鼈跑了出來,咬上那麽一口亦或是觸碰到它的毒液,不死也殘,風險太大了。”
南景塵對寒冥冰是否能行也沒有太大的把握,經男子這麽一說,心中越加沒底,不經有些煩躁:“那這世上就再無辦法了?”
男子眸子一動,猶豫了一下,終究出聲道:“有……”
……
茗柒慌亂的跑到山頂下風口處,走近了一處用欄杆圍起來的小院,将園中種植的草藥大把大把的扯了出來……
東籬擡眸掃了一眼這周圍,以及不遠處那有些破舊簡陋的草屋,小心翼翼的試探道:“這些年,你就住在這?”
茗柒楞了楞,并沒有搭理東籬。
眼看着懷中的草藥差不多了,園中的也所剩無幾,這才直起身作罷,懷中抱着一大捆止血的草藥就往回跑。
東籬跟在身後,出聲叫道:“你爲什麽要救我?”
她不是不信他嗎?
茗柒頓步,随即轉過身來看着身後的東籬,對上那雙明亮的眸子,突然有一瞬間的愣神。
她抿了抿唇,終究沒有出聲回應。
對于東籬此前的話語,她半信半疑,甚至更多的是不願意去相信。
撫養她長大成人的師傅居然是将她跟娘親拆散的惡人,一旦做實,她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心情和言語行爲來面對師傅……
倆人一路無言的回到了原地,南景塵和那灰袍男子看樣子好似并沒有之前那般的緊張,隻是靜靜的看着茗柒取了一大塊石頭,将草藥搗碎之後,直接敷在了紅蓮的傷口處,還不忘将自己的外袍脫了下來,撕成倆半,給它包紮傷口……
這麽重的傷,怕是幾個月都不能行動了,不過好在野獸的恢複能力很強,活下去不是問題。
等茗柒處理好之後,男子突然出聲叫道:“茗柒。”
被叫到名的茗柒身子一僵,擡眸看向那灰袍男子眼中的神色,最終站起身來,走到他的跟前,弱弱地出聲回應:“師傅……”
男子淡漠出聲:“你确實是馭獸一族的阿道門人,當年确實是我将剛出生的你擄走,如今,你該回去了。”
男子平淡的說着,就好像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的事。
茗柒呆呆的看着那養育了自己十四年的男子,眸中頓時浮現點點淚光,輕柔出聲:“師傅,這是爲什麽啊?”
爲什麽要将她帶走,這都是爲什麽啊!
男子背過身去,語氣依舊平淡:“當年我有心想要在閻王嶺閉世不出,擄走你,隻是想養一個樂子,一隻寵物。而現在主人找過來了,這寵物,自然也該歸還了。”
話音一落,茗柒眼眶中的淚珠蓦然掉落,這話語說得如此涼薄絕情,當真是哪個養育了她十幾年的師傅嗎?
還是真如他所說,她隻不過是他的樂子,寵物?
一旁的東籬看不下去了,伸手将茗柒拉到身後,一雙眸子沒有了往常的清澈,轉而帶着幾分少年的輕狂:“擄走茗柒一事,我阿道門人不會就此作罷,你做好爲你所犯下的罪行贖罪的準備吧!”
說完就要拉着茗柒離開,可路過暈迷不醒的紅蓮身旁時,茗柒始終放心不下,轉而回過身來對男子出聲說道:“師傅,紅蓮是閻王嶺的百獸之王,留在師傅身邊也能保護您不受那些野獸的迫害,還望您好生照看它。”
茗柒如此一說,東籬這才會回過神來,所謂的樂子和寵物都是掩飾的托詞。
他有心想要在閻王嶺生根,定然會頭疼林中的野獸,而作爲馭獸的阿道門人,是最好的保護人選,故此才會将還在襁褓當中的茗柒搶走……
男子觸及到茗柒臉上的淚痕,眉頭一皺,淡淡的應了一聲。
東籬深吸了一口氣,心中泛起一抹心疼,随即強拉着茗柒離開了這是非之地,他怕再呆下去會忍不住對那男子下手……
……
南景塵再次目送那倆道身影的離開,低沉的說了一句:“希望你說的都是實話,一個月後是将神仙草送到本尊手裏,還是本尊取你的命,到時見分曉。”
話音一落,南景塵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男子,腳尖一點,閃身離了去。
好大一會,遠處突然出現一縷身影,隻見神醫伯仲背着藥箱朝着那灰袍男子走了出來,一雙眼眸通紅,看着眼前那灰袍男子的眼睛,終于褪去了僞裝,一道清亮的嗓音從哪帶着灰白胡須的口中說了出來:“我找得你好苦,伯仲。”
被叫到名字的男子眉頭緊皺,随後隻見那背着醫藥箱的伯仲,突然将醫藥箱打開,從中取出一瓶白色的瓷瓶,将裏面黃色的液體盡數倒在了臉上,随後從脖頸處慢慢揭下了一層皮……
不大一會,那原本四十好幾的男子突然變成了一張白皙明豔的五官,沒有改變的是,那一雙眼睛依舊通紅,好似藏了太多的怨恨和不甘。
“二十年前你滅我衍生一派滿門,連同我爹在内一百二十八名弟子和下人都慘遭你毒手,可偏偏留下了我,偏偏留下了我飽受仇恨的折磨……”
唐芷萱顫抖着聲線回憶着自己所承受的傷害:“這二十年來,我頂着你的名頭,用你的名字博得天下第一神醫的名聲,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吸引你的注意力,而如今,我終于找到你了。”
伯仲是衍生一派掌門的内門大弟子,原本是最有希望接任衍生一派掌門人選,卻不知道爲何,突然在醫學大道會上殘忍的殺害了聚集的所有醫學弟子……
血流沖刷着地磚城牆,血流沿着縫隙流向地處,獨留那掌門千金的唐芷萱做在血泊中抱着屍體痛哭——
伯仲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唐芷萱,冷言出聲:“怎麽?你要殺了我?”
唐芷萱微微一愣,心中突然泛起一股冷意,讓她止不住的微微一顫。
眼前的男子沒有了二十年前的少年時的俊朗,亦然沒有了二十年前溫暖陽光的影子。
如果當時他沒有消失,就在她的眼前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将劍刺進他的心髒,以報殺父滅門之痛。
可現在已經過了二十年了,時間沖淡了仇恨,怨甚至大過于恨。
她執着了二十年,隻是想當面問他一句爲什麽!
“是因爲龍岚嗎?”她顫抖着聲線,試探性的問道。
果不其然,伯仲眉間的折痕蓦然加深,那雙渾濁的眼眸中也滿是怒憤和狠戾之意,咬字沉聲:“知道我爲什麽留你一命嗎?”
唐芷萱呆愣的搖了搖頭,伯仲冷聲回應:
“當年你爹密謀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你不要說毫不知情,他害的我失去了龍岚,我不僅要他以性命償還,還要他昔日捧在手心的千金跟我一樣飽含着痛楚活在這個世上。”
伯仲說的激動,說得瘋狂,仿佛當年之事還曆曆在目。
唐芷萱有些出神,二十年過去了,時間能淡卻她心中的執恨,卻不能抹滅這個男子癡情嗎?
“她若是死了,你還入這閻王嶺,将這閻王嶺變成人間地獄,不惜所有培育黑色神仙草是爲何?”唐芷萱大聲的追問,可說道最後,音量突然減弱,化作一滴晶瑩的淚珠,打落而下,滲入泥土中消失不見,連痕迹都不曾留下。
伯仲不語。
唐芷萱卻覺得有些可笑,也确實嘲諷的笑出聲了:“當年你爲紅顔沖冠一怒,血洗我衍生一派,可你心心念念的女子轉身便嫁給了他人,甚至還生下了女兒,伯仲,你當真是可憐可笑啊!”
伯仲怒目看着眼前笑出了眼淚的唐芷萱,心中怒意難消,怒聲喝道:“不許你言論她半句不是。”
伯仲越是生氣,她心中的怨恨就越是得到纾解,她扯唇譏諷道:“帝王蠱轉化成胎毒到她女兒身上,這就是背叛的最好證明。你怕是還不知道吧!她的女兒長得跟她很像,尤其是那雙每月十六嗜血般紅的眼睛,看到那雙眼睛,仿佛讓我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
話音還未落,唐芷萱的脖頸突然落入一隻手掌中,那掌心的溫度讓她有一瞬間的失神,隻是那脖頸處的窒息讓她不得不回過神來。
“閉嘴。”伯仲怒紅了一雙眼,手心不斷的再收緊。
盡管如此,唐芷萱隻是牽強的扯唇一笑,艱難地出聲:“無所謂……。二十年前就該……死在你手裏的,現在,你收了去,我也沒有任何怨言。”
伯仲氣得胸前一起一伏,看着手中那漲得通紅的小臉,眼看着就要斷氣,他突然猛的一下松開了她。
唐芷萱身子踉跄的跪坐在地上,手附上發紅的脖頸,生存本能讓她下意識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伯仲阖眸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内心的情緒,終究還是沉聲道:“活着吧!就這樣帶着對我怨恨活着吧!”
說完灰袍一動,大步的往山下的方向走去。
唐芷萱跪坐在原地看着那抹身影越來越遠,眼淚終究忍不住,瞬間決堤而下:“伯仲,我不恨你,恨得是龍岚,若是沒有她,我們早該成親,如今早已兒女成群。是她,是她的突然出現害的我家破人亡……。”
聲音響徹整個山林,卻沒有喚得某人回頭頓足,一切,都隻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
……
南景塵喚醒了修隐和狄縛倆人,将昏迷不醒的鬼靈還有莊痕倆人擡出了閻王嶺,好在馬匹還在外面,幾人上馬作勢就要離去——
南景塵上馬之後,深深地看了一眼叢林的某一個方向,金色面具下勾起一抹冷意,轉而策馬離去。
隐蔽的樹幹上,一身嫩黃色衣裳的樂吟坐在樹枝上,倆條腿有些無聊的擺動,擡眸看着身旁站着的佛袍,出聲說道:“這戲也落幕了,我們是不是也該回去了?都要餓死我了!”
從一開始他們就在遠處觀望着,她都不知道這和尚爲什麽會這麽關心那個帶着金色面具的男子……
難不成……。
“戒七,你該不會是看上那金色面具的男人了吧?”樂吟有些不可置信地出聲問道。
戒七眸子一垂,看着身旁女子試探性的神色,心中頓時蕩起漣漪,可出聲終究平和:“阿彌陀佛,施主玩笑了。”
看來方丈說的是對的,盡管他身在佛門,可心不皈依,那這身上戾性始終難消難散。
好比佛門講究貪嗔癡怒,抛七情六欲,撇去一切雜念,心懷仁善蒼生。
這個女子輕松的便能破了他的怒道,到底還是他修爲不夠。
聽到戒七如此回應,樂吟這才舒了一口氣,安撫自己道:“沒事,沒事,隻要你别喜歡男子,其他一切都好說。畢竟,我這輩子都不能帶把了!下輩子的事兒我也不奢望……”
戒七:“……”
他至今都不明白怎麽就招惹上了這個大膽妄爲的女子。
樂吟突然想到了什麽,伸手扯了扯戒七的佛袍,仰着小臉,突然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句:“我是九月初十生人。”
戒七面露疑惑,沒有出聲回應。
樂吟耐不住,隻好補話:“也就是說,我還有倆個月就及第了,女子及第就可以做妻子了,你難道不想對我做點什麽嗎?”
戒七:“……”
這下連阿彌陀佛都懶得回應了。
“哎!你等等我啊!不洞房,我們也可以慢慢發展,先牽牽小手啊什麽的……”
“戒七,這和尚又不是太監,而且你正值壯年,難道半夜寂寞,就不會想什麽少兒不宜的事嗎?”
“哎?對了,你多大來着?”
“你走那麽快做甚,等等我啊!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
日夕時分,最後一縷柔黃的夕陽照耀在灌木叢中一前一後的身影上,前者着一身莊嚴的佛袍,右手立于胸前,拇指快速地轉動着手中的佛珠。
後者一席跳脫的嫩黃衣裙,随意紮起來的馬尾随着步伐輕動,頭上嫩黃色的發帶随風而舞,眼角的笑意令最後一縷陽光羞澀的埋進了山頭……
……
乾盛,醉天下。
簡兮呆呆的看着對面吃得歡快的雨烈,有些生無可戀。
這種生無可戀,就好像是身旁有個老媽子一樣一直在看着你,一直在告訴你你不能這樣做……
一旁的鳳燼倒是十分坦然,一副當雨烈不存在的樣子,将一個肉丸子夾到簡兮的碗裏,柔聲入耳:“吃吧!今夜桑舞姑娘會出台獻舞,你多吃點才有力氣鬧事。”
簡兮皺着眉頭給鳳燼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沒好氣地出聲說道:“看你說的,我像是那種閑的蛋疼沒事找事的嗎?”
鳳燼淺笑不語,心中腹議:她若是不鬧點事出來,不符合她的性子。
盡管嘴上反駁,但身體還是很誠實的。
隻是簡兮剛拿起筷子夾向碗中的肉丸子,還沒夾起就被另外一雙筷子搶了過去,等簡兮擡眸一看時,雨烈已經将它整個吞入了口中。
“我草!”簡兮拍桌起身,怒道:“你特麽到底來幹什麽的?這可不是你攝政王府。”
雨烈看了一眼炸毛的簡兮,又看來看身旁那妖娆的丹鳳眼眸,不緊不慢地将口中的殘渣咽下之後才正聲說道:“王爺說了,你這輩子死也是他的人,所以,在你死之前,讓我好生看着你,要是做出什麽玷污九爺的事……。”
前面說得還趾高氣昂的,後面氣勢突然弱了下來。
王爺隻讓他好好照看這小太監,監視他二人是否有越禮出格的言行,可沒說過要是發生這種情況他要這麽處理啊!
簡兮有些呆愣,随即微眯了雙眸,那臭屁霸道的話語倒是南景塵的風格。
“那他怎麽不親自來取了我的命?”
雨烈鄙視了一眼簡兮,不屑道:“我們九爺那裏有空在你身上浪費時間浪費精力啊!”
他雖然也不知道九爺在忙什麽,但九爺能吩咐他看着這小太監,就足以說明九爺已經懸崖勒馬回頭是岸了,這是好事啊!
所以他這一行,不比在攝政王府,看在九爺的面子上還能對這小太監客氣些,現在都跟這野男人私奔了,還妄想他給什麽好臉色!
如果雨烈知道他心中懸崖勒馬回頭是岸的九爺還在一個勁的爲簡兮身上的蠱毒奔走勞累,怕是會一口老血吐出來……
雨烈的回答讓簡兮很是煩躁,身旁的鳳燼眉梢輕佻,拉着簡兮的衣袖讓她坐了下來,還未怎麽地呢!對面吃着吃着飯的雨烈突然将碗筷一扔,起身去摸挂在腰間的彎刀,目光緊鎖着簡兮衣角上那比女人還白皙的手指,嚷嚷道:“哎哎哎,手注意點啊!”
鳳燼:“……。”他突然想殺了他。
簡兮:“……” 她突然想廢了他。
氣氛就這樣僵持了一下,鳳燼終究将手一松,執起桌上的筷子,暗下努力平和自己想要殺人的心情,給簡兮夾了一塊排骨。
簡兮也坐了下來,阖眸深呼吸,告訴自己這個世界是美好的。
隻是她剛睜開眼,就将一雙筷子将自己碗中的排骨夾走了……
簡兮目瞪口呆的看着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又開始撒腿吃得歡快的雨烈,他真的就不怕晚上睡覺被弄嗎?
好大一會,簡兮收起了微張的小嘴,張嘴使喚道:“鳳燼,我要吃紅燒肉。”
鳳燼照做給她夾了。
隻是剛到簡兮碗裏又被人夾走了。
“鳳燼,我要吃獅子頭。”
“鳳燼,我要吃魚。”
“鳳燼,我要吃蒸餃。”
“鳳燼,我要吃雞腿。”
“鳳燼……”
片刻後,雨烈捧着鼓起的肚子,忍不住打了一個飽嗝。
桌子上大半的菜都進了他的口腹,常年在攝政王府跟着九爺吃素都要吃膩了,這好不容易出來吃頓好的,卻吃得他以後都不想再碰肉葷。
“嗝——”雨烈控制不住再次打了一個飽嗝,而視線又觸及到鳳燼給簡兮夾了一塊排骨,深吸了一口氣,低頭松了松腰帶,作勢又要執起筷子去夾簡兮碗中的排骨……
隻是剛伸出去,就聽一道靡靡之音:“顯然攝政王府克扣虐待手下,居然能将下屬餓到如此地步。沒關系,你盡管吃,不夠再叫。”
這意思就是:你盡管吃,不撐死你算我輸。
雨烈:“……”
現在把手伸回來是不是顯得有點太孬了?
可要是不伸回來,他一點都不會懷疑自己會不會死在餐桌上。
最後一番糾結,雨烈終究妥協地将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将筷子放在桌上,佯裝漫不經心地出聲說道:“我……去上個茅廁。”
說完邁着沉重的步伐起身離開了房間。
簡兮含着笑意的看着雨烈那有些别扭的步伐,有些無奈的輕搖了搖頭,覺着雨烈這種一根筋的忠心有些可愛和搞笑。
“怎麽?你就如此高興南景塵派人跟着?”鳳燼雙眸含着溫柔的意味出聲問道。
簡兮回過神來,對上那雙妖娆的丹鳳眼眸,眉梢輕佻,調侃道:“他跟着有個屁用,反正你又沒有犯罪工具。”
鳳燼絕美的唇瓣輕挽,那妖孽的丹鳳眼眸也随之微眯,那般意味深長。
簡兮終于吃上了一塊排骨,一邊吧唧嘴一邊出聲問道:“這晚上是個什麽情況啊?”
鳳燼收了心思,一邊給簡兮碗裏夾菜一邊出聲回應道:“桑舞姑娘平日裏不見客,但每個月的二十都會出台獻舞,也就在這一天,會拍賣一個跟桑舞姑娘陪酒論風月的名額,但是今天的醉天下除了手持通字令牌的,隻接客十人。這十個名額早在半年前就預售出去了,今天晚上出現在醉天下的,皆是非富即貴之人呐!”
簡兮皺着眉頭思想了一番,突然出聲問道:“你說,你那塊通字令牌能不能拍賣出去,一千金有人要嗎?”
鳳燼:“……”
這是關注的重點嗎?
他暗下深吸了一口氣,盡管很不想回答簡兮這個白癡的問題,可還是回應了:“這通字令牌一共才發放不過幾枚,不但能享受用錢買不來的貴賓級待遇,甚至能每月觀看到桑舞姑娘的舞姿,還擁有拍賣的優先權。别說千金,就是萬金也有人求。”
鳳燼說得很詳細,可突然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簡兮莫名的哭喪着一張臉,滿是哀怨。
“那桑舞姑娘到底還是喜歡你多喜歡我,說什麽着重才華,那還不是陷于顔值嘛!也不給我發張通字令牌……”簡兮扁着一張嘴,好似别人欠了她八百兩銀子似的委屈模樣。
鳳燼有些呆愣的看着眼前皺着八字眉的簡兮,這一開始那桑舞姑娘也沒見着他啊!單單看字論才華才将通字令牌給他的,至于簡兮……
估摸着是對她那不知名的字體有了幾分興趣,簡兮出了奇招博得了桑舞姑娘的注意。
鳳燼想着想着,簡兮突然撐着腦袋湊近了些,大眼睛眨巴眨巴目不轉睛的看着他。
鳳燼眸子一動,伸手撫摸着自己的臉龐,疑惑出聲:“可是臉上有沾染什麽嗎?”
簡兮搖了搖頭,嘴角浮起一抹奸詐的弧度:“我在想,你若是一輩子都硬不起來,太可惜了你這張臉。要不然我以後開個妓院,捧你做花魁吧!”
鳳燼:“……”
“嘿嘿嘿——”簡兮出神地傻笑着,似乎想到了自己以後數錢數到手抽筋的場景。
鳳燼要是男扮女,絕對不會有人發現。
可下一秒,簡兮嘴角的弧度瞬間僵硬冷卻,隻因額頭突然傳來溫度——
鳳燼淡淡的在簡兮額間留下一吻,絕美的花瓣唇角輕挽起一抹颠倒衆生的弧度,一雙妖娆的丹鳳眼眸中滿是溫情,隻聽那讓人耳朵發癢的靡靡之音響徹:“爲博佳人一笑,自此綠蘿粉黛有何不可。”
簡兮身子一僵,嘴角揚起一抹尴尬的牽強,下意識的伸手擦拭了一下額頭,抿了抿唇想說些什麽,卻覺得說什麽都不對,幹脆什麽也不說了,站起身來離開了房間。
簡兮覺得尴尬的事在鳳燼眼裏卻是女兒的害羞,嘴角的弧度越來濃烈了。
簡兮一出門便撞上了迎面而來的雨烈,她捂着有些發疼的額頭,看了看雨烈,沒說什麽,繞過他便離去了。
雨烈有些蒙圈,看了看簡兮那怪異的身影,又探頭看了看桌前笑的淫蕩的小白臉,眉頭一皺,臉頓時就黑了。
他就拉個屎的時間都能發生什麽?
……
晚上,原本熱鬧的醉天下今天寂靜了不少,幾個穿着衣裙的女子在大廳中走動着,伺候着酒水。
今夜的到場的都是貴客,卻隻爲花魁桑舞一人前來。但隻有一人能得桑舞近身伺候,其餘的,悻悻而歸的走,留下來的,就是她們需要搶捧的客人。
簡兮站在四樓的樓道旁,居高臨下的往下看着那大廳中間的台子和台子旁已經有人入座的賓客,嘴角浮起點點意味。
随後,耳邊響起一道靡靡柔音:“左邊第一桌着紫衣的那個是當朝的太子左丘宇,每月從未缺席,但從未參與拍賣叫價。第二桌着藍衣的是乾盛丞相的嫡長子,爲人風流成性,用盡各種手段奪得每月二十号的名額。第三桌的是大漠國的副将軍,第四桌穿水墨衣袍的男子是兼容的齊天大将軍的侄子司徒甯……”
“等等,司徒?”簡兮打斷問道。
在她之前獲取的信息中,但凡帶司姓的都會被株連九族,故此司姓已經從百姓譜中劃去,天下沒人敢姓司,怎麽會突然冒出個司徒來了?
鳳燼扯唇一笑:“沒錯,他祖上是司空皇室的旁親,我皇當年想要落個善待前朝遺孤的好名聲,故此留了下來,改名司徒。”
簡兮一副了然的樣子點了點頭,還不忘調侃出聲:“你祖宗膽子也是大啊!滅了人家的國和家,也不怕人家反咬一口啊!”
鳳燼笑笑不語,事實證明,先人做的這個決定是正确的,尤其是出了個齊天大将軍,骁勇善戰,保他兼容國危……
簡兮垂眸看着桌下看不清楚容貌的幾人,嘴角一咧,黑如曜石的眼眸中閃爍着狡詐的光亮,輕聲說道:“小小一個妓院,居然能輕而易舉地彙聚四國重臣應邀參加,這桑舞姑娘的本事可真不小啊!”
鳳燼眸中也滿是深意,他沒有查探到這醉天下的幕後究竟是誰,但絕對不像是世人口中所說的乾盛寵妃花傾城所爲。
若真是,那這女子的心性着實有些可怕,令人探究了。
鳳燼暗下思量,簡兮突然回過身來出聲說道:“你說,若是兼容國大将軍的侄子死在了乾盛,這乾盛太子和丞相府的嫡長子都有牽連,這會發展成什麽樣?”
話音一落,鳳燼伸出食指輕彈了一下簡兮的額頭,有些無奈地輕笑道:“齊天将軍于兼容有功,你就不能将你那些懷心事打到别人身上嗎?比如大漠國的副将軍……”
簡兮護着額頭撇唇不語,心下暗自绯議:就是因爲你看重那齊天将軍,所以才想挑起倆國矛盾的嘛!
這個時候,有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走近了簡兮的視線,他仰頭四下觀看了一番,趁他還沒有看到自己,簡兮連忙拉着鳳燼轉過身來,隻留下了倆個一大一小的背影。
男子掃了一圈這醉天下的四周後,在女姬的安排下入座第二排,眸子緊鎖那前方的圓台,嘴角浮起一抹溫和的弧度。
鳳燼有些莫名其妙,可眸子觸及到挽着他手臂的小手時,唇角不自覺地微微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