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身傲骨自信,認爲所有事都難不倒他,但頭一回無可奈何一個女子,事事都如剛才,自己毫無用武之地,讓他即是無奈,又很是不爽。
不過片刻,馬車便抵達了多福江的岸邊。
南景塵一看這一眼望不到頭的江河之水,眉頭下意識微微蹙起,方才并未詢問簡兮是去何處,誰料竟來是來這江河之上遊玩……
南景塵緊皺的眉頭自然落入了簡兮的眼裏,她下意識出聲問道:“你怎麽了?”
南景塵回過神來,輕搖了搖頭。
簡兮嘴角一扯,指着江邊停靠着的一艘小船,笑道:“來這多福江也隻不過是一時興起,來不及租下好點的船隻,我們就乘坐那艘吧!”
話音一落,還不等南景塵出聲回應,跟在身後的李恒出聲插話道:“船隻狹小,公子二人遊玩便是,李恒就在岸邊等二位歸來。”
簡兮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船上的老叟年過七十古稀年紀,是靠這多福江爲生,老人家耳朵不行了,聽不見外面的輿論新鮮事,自然也不認識簡兮等人。
随着老叟那長長的竹竿滑動,船隻慢慢離開了岸邊。
南景塵偏頭看了一眼與車夫一同等待在岸邊的李恒,出聲問道:“你就不怕他向南懿玄通風報信?”
簡兮順着南景塵的視線看向岸邊越來越遠的身影,輕笑出聲,身子往後一仰,頭枕在南景塵的腿上,看着頭頂的藍天白雲,惬意地阖上了眼眸,無所謂地出聲說道:“無事,我就是一個奴才,不值得南懿玄多費心思。就算此刻李恒和南懿玄來往,也隻不過是證實你身上是否有傷,有什麽事,也是對遠在邊境的流煙下手才對。”
南景塵沒有再言語,隻是眉宇之間的折痕從未舒展,偏頭看着這江河水面上一圈又一圈的波浪漣漪,心中無論如何都歡喜不上來。
果然如簡兮所料,李恒眼看着那江河上的船隻消失在拐角處,借口出恭爲由,走向一旁的小樹林中,在草叢中再次留下了一定的信息……
……
城郊的一處宅府中。
年過三十有六的劉濤小心翼翼的彎腰候在一旁,不知怎會迎來這麽一尊大神,莫不是此前聽說了什麽風聲?
南逸宸悠哉悠哉地喝着杯中的茶水,不過片刻,滿臉贊賞地看着下位的劉濤,出聲道:“柳州的如露年産不過十斤,皇宮不過才得五斤,今年茶葉還未貢上,沒曾想居然會先在你這品嘗到,也是有幸了。”
這話一出,劉濤惶恐的起身跪了下來,不安回應道:“奴才惶恐,這如露奴才也隻有不到二兩,還是去年丞相賞賜,得知貴重,一直舍不得飲用。今皇上駕臨,故此拿出來獻上。”
南逸宸嘴角輕扯,似乎對劉濤這一番言論很是贊賞滿意。
他看了一眼身旁跟随穿着便衣的劉全,劉全立馬明白過來,上前攙扶劉濤,出聲道:“劉先生嚴重了,我家公子并無怪罪之意,快快請起——”
劉濤是個聰明人,從劉全短短數字片語之中便揣摩了些什麽。
一刻前,府中下人突然來報說有倆個穿着極其富貴的公子求見,他要來人報上姓名,對方卻隻說見到便可了然。
劉濤怎麽也不會思想到,那一朝之皇,竟會踏入他這寒舍的門檻。
今日微服私訪,怕是爲了他的主子丞相李懷安而來……
僅僅隻是片刻之間,劉濤便已經将這其中所有的利害關系思想了個遍,借由這劉全的攙扶緩慢的起了身子,卻并未馬上坐下,仍舊彎着腰,一臉的謙卑恭順,輕緩出聲:“公子此番到來,不知可是有何吩咐?”
南逸宸眼眸輕垂,看着杯中微綠的茶色,有些漫不經心:“并無要事,隻是賞識先生的才華,特地前來拜訪,還望賜教一二。”
南逸宸如此放低姿态倒是令劉濤有些意想不到,但面上仍然升起恐慌之意,拱手作輯:“公子嚴重,奴才是萬萬承擔不起公子如此看重的。”
南逸宸面不露色,不想再跟劉濤拐彎子,直接出聲道:“劉先生是個聰明人,深得丞相倚重,也明如今朝堂之勢。我雖說如那新生的幼崽,但隻需要給足時日,便可成那猛虎之獸。不知先生可有意?”
低着頭的劉濤眸子輕動,恭順出聲道:“丞相對公子忠心耿耿,定會助公子一臂之力。”
南逸宸的臉色已經不如之前和悅了,眼眸染上了幾分沉色,重聲道:“明人不說暗話,丞相身懷何心你我皆心知肚明。我此番上門拜訪,也是看重先生的才華,想必先生定不會甘心這一身才華久居他人之下,永遠見不得廣日,隻在這宅邸深府之中度過後生半日……”
劉濤此番沒有着急回話,他身爲丞相府的掌管軍師已有三年之久,雖說榮華不愁,但始終久居丞相的陰影之下,不能暴露在衆人眼目之中,難有出人頭地之時。
這終究不是他的長久之計,且丞相也曾許諾于他,他日事成之後,便是有功之臣,定會爲他請官立銜……
可若是拒絕了皇上,不說往後,能否活過明日還是未知。那時,丞相也未必會保全于他……
可若是背叛了丞相,他日皇上敗露,第一個先死的,必然是他。
劉濤陷入了倆難之中,終其原因,到底是自己早就有所異心,不忠心于李懷安…。
劉濤的猶豫在南逸宸看來已經有了答案了,他起身走到劉濤面前,低聲說道:“曆代名留青史者,都需要抱着賭試的心态,成了,你便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成,史官也會将你的名字載入史記,怎麽也好過這默默無聞的掌官。”
劉濤擡眸對上南逸宸的雙眸,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他心中所想,他一直以來的抱負。
見劉濤的臉色,南逸宸已經明了了,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塊金牌,遞到了劉濤眼前,繼續利誘道:“如今攝政王已經跟我站在一艘船上,孰輕孰重,相信先生心中定有一番思量。”
劉濤那略帶細紋的雙眸看着南逸宸手上那金燦燦的金牌,心中又是沉了一分。
良久之後,劉濤雙膝直直跪了下來,雙手接過南逸宸手上的金牌,恭順道:“劉濤願追随公子,誓死如一。”
南逸宸嘴角輕扯,滿意的看着那低下的頭顱。
南逸宸走後,劉濤連忙将金牌塞入懷中,爲以防萬一,将知道南逸宸到訪他府上一事的奴才全部處死,未免洩露半點風聲。
回宮路上。
劉全駕着一輛簡易的馬車行駛在林間小路上,眉眼中盡顯擔憂之色,終究忍不住出聲說道:“公子,那劉濤左右搖擺,恐生不二之心啊!”
車身内阖眸養神的南逸宸低緩回應:“不怕,如今我這一行,他若是敢不忠,左右倆邊都是死。他沒那麽傻…。”
簡兮推薦的這個人,推薦得實在是太妙了。
南逸宸這麽一說,劉全也不再多嘴,隻是安心駕着車往前行駛……
……
午時三刻。
南景塵擡眸看了一眼懸挂在高空之上的烈陽,如今才過四月天,陽日便如此猛烈了,往後怕是要受些煎熬了。
簡兮也不知是太過惬意了還是最近太過疲憊,躺在南景塵的腿上就睡着了。
南景塵看了一眼這周圍的水域,沖船頭的老叟出聲道:“将船劃回去。”
老叟耳朵不好使,即使南景塵的音量并不算小了,他聽得也不是很清楚,随即粗着嗓子沖南景塵問道:“你說什麽?”
這一吼不要緊,這一大嗓門,直接将沉睡中的簡兮給叫醒了。
她猛的一下坐起身來,呆愣的看着身旁的南景塵和那年老的老叟,心猛的下放松下來,重新躺回到南景塵的腿上,揉了揉困意的雙眸,出聲對那老叟說道:“時辰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意外的是,簡兮的音量也并不比之前南景塵的大到那去,可老叟居然聽清楚了,調轉了方向,往回行駛——
南景塵深呼了一口氣,伸手溫柔的撫摸着簡兮的發絲,低沉出聲:“可是最近太累了?”
簡兮搖了搖頭,擡眸對上頭上那雙如潑墨一般的眼眸,出聲回應道:“沒有,隻是船身搖晃,很容易讓人疲倦。你呢?從上船開始眉頭就一直未舒展,可是有何心事?”
南景塵眉眸輕眯,随即嘴角輕扯,遲疑了一番後,才出聲說道:“我不喜江河之水。”
簡兮目瞪口呆的看着南景塵,顯然有些不可置信,天不怕地不怕的南景塵,居然會怕水?
她突然想起來,上次她與他一同掉落湖水之中,正常感受到窒息的危險應當下意識掙紮才是,可南景塵卻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識反應一般,若不是她那一吻,難道他就任由自己窒息而亡?
簡兮又想起了什麽,下意識地出聲問道:“所以王府中見不到一個水坑,竟然是你怕水?”
南景塵:“……”
他不熟悉水性,但也談不上怕字。
簡兮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興奮,坐起身來笑着說道:“你知道嗎?之前我問名禾你可有喜歡或是厭惡之物,名禾一字都未回答上來,原來你除了不吃葷食之外,竟然也怕水!”
南景塵:“……”
他覺得他現在就算是反駁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簡兮見南景塵臉上不悅的神色,意識到自己可能有些過分了,連忙收斂了臉上的笑意,鄭重其事的出聲說道:“其實我也怕水,呃……小的時候溺過水,但也沒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地步。你若是不歡喜,我們不來便是了。”
南景塵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弧度,伸手撫摸着簡兮那不如他掌心大的小臉,掌心的粗糙和薄繭于那柔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令他有些愛不釋手。
低沉的磁性聲線褪去了往日的冷漠,帶着點點的溫和之意:“無事,你若是歡喜這多福江的天地之色,我們下次還來。”
話音一落,簡兮突然撲向南景塵,由于船身在水面上不穩,南景塵就這樣輕易的被她推到,船身左右搖晃,讓南景塵有些緊張的抱緊了身上的身子。
最終船身隻不過晃悠了幾個來回,終于穩定了下來。
“噗——”簡兮忍俊不禁的嗤笑出聲,打趣道:“還說沒事,這船身若是再搖晃幾分,你豈不是要尿褲子了?”
南景塵眉頭一蹙,反駁道:“胡說——”
“哈哈哈哈——”南景塵的反駁讓簡兮的笑意越加濃烈了,那笑聲毫不掩飾,充斥在這江河之上,山野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