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繁華的未央街道上,兩側店家都在各自門前豎起了高高的花燈,可愛的兔子燈、唯美的荷花燈、憨厚的南瓜燈……
穿城而過的清水河,婀娜多姿的佳人蒲扇遮面,三三兩兩地站在岸邊,她們手提各色河燈,依次優雅地拽着裙擺,走到河梯處投放在潺潺的河水中,順流而下,那些色彩斑斓的琉璃燈,載着她們各自的心願,不知奔向何處。
河流的上遊,是一片平緩之地,這裏簇擁的人是最多的,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一對男女尤爲顯眼,身子颀長的男子,一襲冰藍色錦繡華光衣衫,腰間系着白色寬帶,精緻的面料邊上繡着隐約的蒼山卷雲暗紋;
在他身側,女子身着湖綠色的襦裙,腰間也系着一款白玉襟帶,柔軟的裙擺上繡着含苞待放的水粉色桃花骨朵,她三千青絲被挽成一個高雅的半髻,後面插了一支精緻的翡翠碧簪,兩縷柔順的長發,順在兩側,她手中持着一個一把圓扇,輕紗上沒有繡着女子甚愛的花鳥圖案,而是用狼毫筆描上去的幾個大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你這麽堂而皇之地出宮,真的不會有什麽事?”人群中,龍子衿輕輕将手中的圓扇抵在鼻翼處,湊到身旁的賀蘭初耳畔,輕聲問道。
“宮裏的月夕節,最是冷清,不如這宮外的有意思!”賀蘭初遷就着她,輕低下身子,他眉眼間的孤高冷傲,在這未央街道的各色燈光下,也染上了一層柔和之色,他輕挑俊眉,嘴角帶笑,“在東辰,隻有及笄的女子,才可過這月夕節,如果我沒記錯,你還是第一次過這節吧?”
龍子衿白皙粉嫩的臉頰上染了一抹腮紅,她輕抿紅唇,點了點頭,“以前隻是聽身邊的人提起過民間有這麽一個熱鬧非凡的節日,今日一見,确實很有意思!”
“有意思的還在後面呢!”擁擠的人群中,賀蘭初伸手将躍躍欲試的人潮,攔在了外側,他牽着她微涼柔軟的手,穿過密密麻麻的人群,沿着河岸,往彩虹橋的方向走去,他一邊護着身後的她,一邊解釋道,“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從幽山回到賀蘭王府,曾在未央街道上領略過月夕節的趣味,今晚,整座莅陽城都是不休不眠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小姐會出來尋覓良緣,纨绔子弟名門貴胄也會走上街頭,他們以交換信物爲表達愛意的方式,無論男女,見到心儀的人,都可以将自己診視的物件,贈予他人,以示愛意!”
“你怎麽知道的這麽多?”龍子衿跟在賀蘭初的身後,看着他風華絕代的背影,揶揄一笑,問道。
“因爲……”賀蘭初短暫停下腳步,他輕輕蹙眉,聲音低沉卻甚是好聽,“那年的月夕節,我回府的時候,身後的小童,懷裏揣了二十多條絲帕,兩隻手拿着十把扇子,腰間還系了五個刺繡荷包!”
哈哈!
龍子衿掩面大笑了兩聲,她似乎能想象到賀蘭初那時陰沉的一張俊臉,雙眸對上他故作淩冽的目光,她斂起了嘴角的弧度,剛要開口說話,身側卻有人過來,和她說話。
“這位姑娘……”龍子衿轉身望過去,立于她身側的是一位清瘦俊朗的小生,這男子看上去年紀不大,眉目清秀,面色白淨,他身穿一身青色長衣,此時正含笑望着她,柔聲說道,“在下名叫華流星,想将随身攜帶多年的玉佩贈予姑娘,不知……不知姑娘……”
剛剛還說到,這月夕節這一日,東辰可謂是民風開化,男男女女當街可以彼此表達愛意,龍子衿原本還挺羨慕賀蘭初的備受擁戴,如今,幸福來得太突然,她竟也被人慧眼識珠了,說實話,心底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小小的喜悅的。
她凝眸望着那羞澀的少年,他臉上泛起的紅暈,讓她有些忍俊不禁,心中不免暗歎,這少年膽子着實不小啊!她的身邊明明有這麽一個如日月星輝般耀眼的俊美男子,他卻還是硬着頭皮走了過來,隻是因爲她梳着女子該有的發髻?
“你喜歡她?”賀蘭初向來好聽的嗓音,此時變得異常冰冷,他如墨的雙眸沉了沉,嘴角卻挂着迷惑人心的淺笑。
“我……”那少年自是垂頭,憨傻一笑,又擡頭看向賀蘭初,又是作揖行了一禮,禮貌地問道,“你一定是這位姑娘的哥哥了?請受小弟一拜!”
呃!
龍子衿擔心地望了一眼那不知情的少年,又看了一眼面色冷清的賀蘭初,他還在笑,隻是眼底根本就沒有笑意,如果沒猜錯,這就是他發怒的前兆,隻可惜,那名叫華流星的少年,渾然不覺,他不合時宜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這位哥哥,你有所不知,我見令妹,一眼傾心,多少次夢中,那萦繞在我心頭的女子,就是她這般冰姿入雪的模樣!”
哦?賀蘭初笑着,清雅的語調刻意拉長了尾音,他微微側身擋在了龍子衿的身側,對着那懵懂少年,冷聲道,“那太可惜了!”
可惜?果然,華流星還擎着玉佩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看了看眼前這個風姿卓然的男子,不解道,“還請兄台明示!”
“不瞞你說,家妹雖有國色天香之姿容,但八字太硬,我府中曾有六位相貌非凡的男子,可惜,都被她生生克走了,如果兄台不介意,可以做這第七個,隻不過,我不能保證你能堅持多久!”賀蘭初一邊稍動内力,摁住龍子衿躍躍欲試的手,一邊側頭揚眉,輕眯起雙眸,以作示威。
“第七個?”那少年兀自垂下頭,失落地将手中的玉佩攤在掌心之中,這一生,第一次喜歡上一個女子,竟不知是這等不祥之人,他到底該不該放棄呢?如果不放棄,作爲華家嫡子,娶這麽一個人,爹娘是不會同意的!
沒等他思忖明白,眼前人已經翩然而去,再擡頭,唯有彩虹橋上那對顧盼生姿的妖娆身影。
“賀蘭初,你什麽意思?斷我姻緣?”龍子衿甩開他的手,白了一眼,不滿道。
“怎麽?難不成你還真看上他了?如果真是這樣,我倒是不吝啬爲你賜婚!”賀蘭初勾起唇角,眉眼帶笑,伸手撫平袖口上微褶的紋理,幽然說道,“更何況,龍子衿你不要忘了,你可是早就接受了我的信物的!”
“信物?”龍子衿瞪着大大的美目,恍然想起在龍千城下葬那天,她收了一支白玉暖簪,那支簪子似乎在梅徹的手裏,她還未贖回來,想到這裏,她不禁心虛了,低頭,伸手輕撫了一下發髻上的碧簪。
“想起來了?”賀蘭初順着她白如玉的手指,望向她發髻上插着的一支碧玉簪,微微眯起眼眸,質問道,“你該不會把那支玉簪弄丢了吧?”
“當然不會!”想都沒想,龍子衿擡眸反駁道。
“最好是這樣,不然……”他懸着聲音,遲遲未繼續。
“不然會怎樣?”她還真是挺擔心的,梅徹這人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找他都難,想拿回簪子談何容易 。
“不然!”賀蘭初微微上前,将她鎖在他的面前,近在咫尺,他的呼吸,有她身上獨有的悠然香氣,他輕吻上她如櫻桃般潤紅柔軟的雙唇,瞬間離開,低沉說道,“懲罰你在我身邊,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