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之中,一聲夜莺啼叫,孤苦凄然。
四方城一個偏僻的角落裏,火光通明,二十幾個教徒,舉着火把,将一個小土堆圍得水洩不通。
人群中,龍子衿孑然而立,她平靜地望了一眼被丢在地上,已經染了黃土的白面馍馍,又望了望對面,廚房管事婆娘那張萬年喪屍臉,嘴角扯了扯,冷冷問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偷東西了?”
“哼!”那婆娘一臉不屑,雙手叉腰,頭顱仰起,平凡無奇的臉色,帶着明顯的得意,“在這裏,老娘說了就算,我說你偷,你就是偷,沒偷也是偷!”
“我問你,你哪隻眼睛看到的?”龍子衿的雙眸冷若寒冬裏的冰霜,眼底入深淵般讓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但此時,即便是在駭人的眼神,也吓不到這兇婆娘,畢竟,樹大好乘涼,背後有人,她也就底氣十足。
“我兩隻眼睛都看到了!”她雙手叉腰,走上前,伸出左手指了指自己的雙眼,呲着一口黃牙,怒視着龍子衿那張蠟黃幹癟的小臉。
呵呵……
龍子衿别開她的目光,淺笑了兩聲,聲線低柔卻帶着晦澀的詭異,“兩隻眼睛嗎?好啊!”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
一瞬間,在場之人根本沒看到,那骨瘦如柴的少年是如何動手的,那管事婆娘的雙眼,已經被細細的黃沙,揚得血肉模糊。
四下裏的教徒皆紛紛而起,劍刃似光,紛紛奔着龍子衿所在的方向刺去,一時之間,暗夜被肅殺之氣籠罩起來。
龍子衿一個飛身而起,腳尖輕點蓮花似的一盤劍尖,她伸手從靴桶中抽出一把精緻的鍍金袖箭,空中俯視下方,一個轉身,連環發射,箭無虛發,六根梅花箭發射完,下方已有六名教徒封喉到底。
“還有誰?”龍子衿落地,腳踩一方高地黃土,她負手而立,揚起下颚,鄙睨下方躍躍欲試的教徒。
受了傷的廚房管事還在那裏凄厲地哀嚎着,龍子衿拾起一塊不大的原石,朝着她的身上,一個巧勁兒,敲打到了她的啞穴,哭嬌聲戛然而止,夜都跟着變得靜谧了不少。
在她的身後,男子一襲绛紅色華服,迎風相望,他深邃的眼眸在這月明星稀的夜裏,顯得格外幽深,他嘴角冷冷勾起,一道完美的弧度渾然而成。
他竟不知,這纨绔的永安郡主,竟然有如此身手,隻不過,接下來這些人,她如何解決呢?在這四方城裏大殺四方,想拍拍手走人,恐怕很難吧?
當然,這個問題,也是龍子衿眼下最棘手的,剩下的教徒們見她遲遲未動作,皆紛紛試探着上前,她輕蹙眉,伸手繞到身後,手握成拳。
一股黃沙席卷而來,龍子衿趁着這個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躍而起,她靈活地走位,在教徒尚未反應之際,以一招斃命之勢,襲擊其要害部位,瞬間,五個人被重傷在地,剩下的十幾個人一湧而起。
肉搏,對龍子衿來說,顯然不占任何優勢,人群中,她妩媚揚眉,笑靥嫣然,纖細的手指,夾了三顆銀色的煙霧珠子,用力地甩在地面上,一片白霧騰空而起,瞬間迷了所有的人眼。
那瞬間移動數裏外的人影,須臾便消失在司濯的視線裏,他一直緊握的手,終于松開,嘴角擒着的笑意更濃了,不知道爲何,她逃跑了,他緊鎖的眉心也跟着舒展開來。
可是,接下來,她又會怎麽做呢?留在城裏,似乎很危險,但是出城,會不會前功盡棄了呢?
躲在古城最高處的燈塔旁,龍子衿輕點足尖,俯視一片混亂的城中。
離開?怎麽可能!她費盡心機進來,一無所獲怎麽可以出去?
她進來的目的就是要制造混亂,巴不得這裏亂得一團糟,這樣她才有機會找要找的東西。
幽靜的目光,輕轉到城中谷的方向,那裏光亮如白晝,白色輕紗遮面的婢女進進出出,每個人手中都拿着一個托盤,龍子衿淩冽的雙眸泛起一絲狡黠,唇角漫啓,莞爾一笑。
“教主……教主……”谷中清揚的舞樂被一道惶恐尖利的聲音打斷,一個身着黑袍、頭戴獠牙面具的教徒慌亂地跑了進來。
墨昱端着白玉暖杯的手,狠狠地收緊,杯子瞬間成了粉末,甘醇的酒香漫溢在周圍。
剛剛回到座位上的司濯,似乎并未被這種詭異的氣氛影響到,他淺笑垂眸,端起酒杯,輕抿了一口。
“說!”墨昱聲音冷得如寒冬臘月裏的霜雪。
那人看了看主位上一臉陰鹜的教主,又看了看和他并肩而坐的司濯,尴尬地垂下了頭。
“七皇子不是外人,你照說無妨!”
“屬下聽人報,說……說有良奴殺了我教中兄弟數十人,還将一個廚房的掌事給……給弄瞎了!”
那人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可是在墨昱聽來,卻字字清晰,他偌大的逐日教,在自家眼皮底下,被人活活地打臉甩巴掌了!
“那良奴可是個面色黃蠟,身材瘦小的少年?”墨昱起身,陰沉着臉色,走下去。
“回教主,正是!”
“人呢?抓到了嗎?”城中谷中,墨昱一襲黑色長袍,錦繡華麗的面料泛着淡淡的光華,他黑色如墨的眼眸,盡染絕殺之色。
“沒……”那人的頭更低了,深深吸口氣,小心翼翼道,“但是教中已經加派人手,四處搜查,雖然現在還未找到,但應該很快……”
“你們這樣找下去,可能一輩子也找不到!”墨昱仰起頭,陰沉一笑,“你去查一下,各房裏有沒有見過眼生的婢女!”
此話一出,衆人莫不驚愕!難道那少年,竟是女子不成?
“繼續!”司濯回頭,對着他身後那個蒙着白色面紗的婢女,輕輕揚了揚頭,示意她繼續斟酒。
婢女低柔地垂下頭,施施然上前,雙手捧着銀色酒壺,在司濯面前的酒杯上,一上一下,穩穩地斟上一杯女兒醉,而後,恭敬地退到了他的身後。
“好酒!”司濯端起酒杯,湊到鼻息處,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輕皺眉心,想起剛剛夜明珠光下,女子雙手盈白如玉,左手纖細的無名指指端處,粉紅色的指甲上有一點朱砂紅,他薄唇緩緩勾起,眸色諱莫如深,空氣中一股幽暗的桃花香氣飄散開來。
輕紗遮面的婢女,攥緊手中的銀色酒壺,靈動潋滟的雙眼,眼睑輕斂,以掩飾内心起伏不定的波瀾,要說震驚,她才是這裏最被驚到的,都說冤家路窄,一點兒沒錯,誰能猜到,她打暈一個丫鬟,喬裝進來後,第一眼見到的竟然是司濯!
做賊的人最是心虛,墨昱剛剛顯然已經猜到了她女扮男裝這層身份,查到她這裏是早晚的事情,而司濯對她向來仇視,如今,這兩人聯手,若是在這裏被發現,她連跑的機會都沒有了!
龍子衿偷偷擡起頭,目光打量着周遭的環境,寬敞的一塊平整沙地,空曠得連藏身的地方都難找,擡頭,一眼望不見的穹空,以她的輕功便也飛不出這座古城,武器?這桌上,除了酒壺,便是酒杯,哪有個利刃!
無論如何,也不能束手就擒,不是嗎?
正在爲難之際,龍子衿意外地看到,司濯修長的手指,輕沾杯中酒,在面前的青石桌上,寫下了兩個大字——勿慌!
龍子衿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她看了看他巋然不動的背影,再次垂眸,桌面上哪還有清酒留下的印記?難道剛才她出現幻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