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眼望了望頭上的樓宇,墨昱勾起薄涼的唇角,他伸手入懷,取出一支金色短哨放在嘴邊,一道尖銳的聲音響徹夜空,很快,一道黑色的影子跪在他的面前,低沉道,“主上!”
“從今天起,你易容成我的樣子,混在這護送的隊伍中!”墨昱冷清地吩咐完,拂袖,轉身離開,看來,有些事情,他需要親自去查一下了,比如說,龍子衿是不是真的如傳說中那樣不堪?如果不是,那麽他可能不會心慈手軟了,畢竟,多一個睿智的對手,應付起來會很費力,三千黑面鐵騎,他得不到,誰也别想。
留在原地的影子,也瞬間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逐日教的殺手們,就如同這幽深暗夜裏的幽靈,來無影去無蹤,殺人于無形之中,他們中的每個人,一生一世都是效忠于主上的,他們如同人偶一樣,對主上的命令,隻有接受,從不質疑,更加不會反駁。
宮殿二層樓閣上,一層輕薄的白色紗簾後,女子纖細窈窕的身形隐于一片漆黑之中,她側身倚在窗前,眸睨窗下發生的一切。
龍子衿輕輕蹙眉,白皙的手指輕扣着,眼底一片沉寂,剛剛,墨昱那如鬼魅般的行走風姿,讓她想起了天機老人曾提及到的,江湖上失傳已久的一種絕世神功——扶搖,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
沉默的夜,暗藏着波濤洶湧,刺眼的白晝,籠罩着一片憂傷悲痛中,南褚國的皇帝終于在一片皇子皇妃的哀嚎中出靈了,這帝王的喪葬,比活着的時候排場還要大,處處彰顯着皇家至高無上的尊嚴和奢侈。
梓宮是舉世罕見的金絲楠木,棺木上刷了四十九道漆,七十二人将棺木擡出的元華門,南褚的王宮大臣們傾巢而出,走在最前面的是64位引幡人,接着是皇帝的鹵薄儀仗隊。
高高的城樓上,龍子衿披着一件白色的綢緞碧桃刺繡鬥篷,站在風口處,作爲東辰郡主,她自然是不需要參加這場葬禮的,但是作爲南褚老皇帝的世侄女,她覺得自己有必要送前輩最後一程,不管怎麽說,虎符,是他交到她手裏的,這份情誼,她永生都會記下。
在送葬行列中,還夾有大批的和尚、道士、尼姑、道姑和喇嘛,他身着法衣,手執法器,不斷地吹奏、誦經……
“衿衿……”身後,一聲低柔的輕喚,擾了她的心神。
龍子衿回頭,看到雪燼穿着一身素淡的青山色長衣,正立于她身後,他一身傲骨,姿态翩然,纖塵不染,望着她的雙眸有着道不盡的溫柔,“這裏風大,小心着涼!”
說着,他伸出素淨的手掌,牽起她被風吹冷的手,放在唇邊,呵氣道,“我送你回去!”
“雪燼……”風吹亂了她眼前的發絲,也吹亂了她的心,龍子衿稍稍用力,将被雪燼捧在掌心裏的手,往後扯了扯,可是他沒放手,最後,她不得不放棄,所有的無奈化作一聲歎息,問道,“你……可不可以跟我回去?”
雪燼低頭呵氣的動作僵了一僵,随後,反手将她微涼的手,握在掌心裏,不答反問道,“衿衿,你愛過人嗎?”
龍子衿瞪大美目,雙眸流轉,沉默許久後,她輕聲問道,“什麽是愛?”
“愛,很難說得清楚,但是在我看來……”他和她十指緊扣,他似乎可以感受到她的心,“愛就是舍我一世陽壽,換你永生安樂無憂!”
城樓之上,大風嚎嘯,城樓之下,喪樂哀戚,雪燼的話,擲地有聲,一聲一聲緊扣着龍子衿的心弦,原來,這就是愛的感覺?
望着她不安的眼眸,雪燼笑了,他松開她的手,将她攬入臂下,擁着她纖弱的身子,和她對調了位置,爲她擋住了淩冽的寒意,“看來,衿衿還未愛上别人!”
沒有愛上任何人!
無奈癡笑一聲,在龍子衿看不到的角度,雪燼眉眼染上了濃濃的苦澀,不知道,這是他的幸運?還是不幸?
“雪燼,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以前從覺得雪燼弱不禁風的,如今,被他攔在懷中,感受着他伸手溫暖如陽春般的氣息,她嘴角綻開笑意,原來,當年漂亮得如同女孩子的雪娃娃,已經長成了天下人人敬仰的雪公子。
“抱歉!”這一次,他還是走不了,因爲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龍子衿用力地推開他的身子,雙眸染上愠色,她揚起下颌,怒視着雪燼,問道,“你難道非要看到樓夙當皇帝,你才肯回來嗎?他到底許了你什麽好處?你說出來,他給的,我也能給你,你爲什麽偏要留在這裏!”
她一腔盛怒無處發洩,他波瀾不驚垂眸不語,每次吵架都是這樣,每次都是!
龍子衿忍無可忍,卻隻能忍着眼淚,輕咬下唇,逞強道,“沉默,沉默,又是沉默,難道你就這樣默認了嗎?别說什麽狗屁的還恩情,你欠我的,比欠他的還要多,你什麽時候還?”
一時情急,她連粗口都爆了出來,可是,他聽到以後,隻是略略地擡了擡眼皮,沒有一聲反駁!
“雪燼,我恨你,我恨你……”終于爆發了,她如水的淚滴簌簌流下,委屈地握緊拳頭,一下一下地錘在他的胸膛上,“龍千城走了,衛洛走了,如今你也走了!”
對龍子衿來說,雪燼是不一樣的,他是她幼年的全部幸運,是她最深的依賴,孤獨時候的陪伴,悲傷時的慰藉。
“衿衿,别哭!”謀睨天下的雪燼公子,最怕的永遠都是龍子衿的眼淚,他走上前,伸手拭去她臉頰上的清滴,寬慰道,“這次不能陪你回去,是我的錯,以後我會加倍補償給你,我留在這裏,并不是爲了加官封爵,也不是爲了榮華富貴,我要做的事情的确是輔佐樓夙,成爲南褚的一代明君!”
這話,讓龍子衿停止了流淚,她對上雪燼坦然的目光,安靜地等待着下文。
“東辰如果易主,你覺得誰會是下一位帝王?”雪燼望着她如冰雪融化後的清澈眸底,問得很直接。
她别開他的目光,擡起雙手,攏了攏鬥篷。
“我想,你和我想的人應該是一個!”雪燼直言不諱,薄唇輕吐三個字,“賀蘭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