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撩起窗簾,龍子衿望着車廂外,自山麓至山頂,盤蹬而上五公裏,峰巒簇峙,雲霧缭繞,此等風景,竟讓她覺得不虛此行。
“當年我和你提及過這雲山日出日落的美,你不是一直說你想親眼見見嗎?”車廂内,坐在她對面的樓緣,凝視着她緩緩開口。
龍子衿讪讪地放下簾子,馬車的哒哒聲被阻隔在了外面,聞言,她點了點頭,略帶遺憾地說,“隻可惜,此時錯過了日出,而距離日落,還要很久呢!”
“若是想看,我定會陪你!”此話一出,龍子衿不由得擡眸,倏然對上他柔和的目光。
樓緣這是怎麽了?之前明明躲着自己,今日又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吧!
“大皇子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嗎?”龍子衿承認,對子言她是沒辦法拒絕的,但是,目前就他們二人這關系,獨處确實有些不合适。
“之前對你一直避而不見,确實是我有意而爲之,昨夜……我想了很多,有些事情,不去做可能會抱憾終身,所以我……”
樓緣說得含糊其辭,龍子衿微微蹙眉,她有些不懂,卻也不好問得太透徹。
接下來,沉默,持續了很久很久,馬車越走越慢,車内的氣溫也越來越低,龍子衿能夠感覺到,這裏距離山腳下已經很遠了。
“主子,再往上,馬車就上不去了,你看……”趕車的車夫,輕輕敲了敲轎門,詢問道。
龍子衿也擡起頭,茫然地望向面色清白的樓緣,他握拳在唇邊,輕咳嗽了兩下,清淺一笑,低聲回到,“那就停下來,我和郡主下車走走,你在原地等我回來!”
看着他羸弱消瘦的背影,龍子衿猶豫片刻,終于還是不忍心,下了車,幾步跟上他,擡手攙扶了他的手臂。
這一次,樓緣沒有拒絕,他垂頭,唇邊劃出一道悠長的弧度,欣然一笑。
雲山,自古以來以奇險著稱,上山的路隻有一條,狹窄幽深,但山路兩側怪石嶙峋,景色秀美。
“子言……”身後,龍子衿輕淺的一聲呼喚,讓前面的樓緣停住了腳步。
“這山路,并不好走,你若想與我說些什麽,就在這裏,不也很好嗎?”她到底還是擔心他。
“山路不好走,但是與你一起,即便是累,對我來說,也值得!”樓緣轉過頭,朝着她笑了笑,他伸手遞給了她,目光堅定,眼底還帶着一些期許的光亮,“有些話,我想登上山巅再對你說!”
看着他節骨分明的手指,瘦得如同枯柴,龍子衿不禁紅了眼眶,沉思了數秒鍾,她終于嫣然一笑,伸出手,握住他冰冷的手心。
“夭夭……”他輕呼她的閨名,溫和的聲線帶着明顯的寵溺,“曾經許諾要帶你去雲山看日出日落,但是初遇後,你我一直未再見,以前無數次,我一人登上這雲之巅峰,獨坐山巅賞孤峰,流年不與昔日同!”
龍子衿清楚地感覺到,他握着她的手,不自覺地攥緊,甚至還有濕濡的冰冷,“所以今日你特意帶我來這裏,實現當年你對我的承諾?”
他低着頭,嘴角溢出濃濃的笑意,回頭,朝着跟在身後的她說,“山上風冷,你站在我身後,多少可以擋一些!”
盤曲而上,登上峰頂,正午已過,日光偏西,山下風光一覽無餘。
“這裏好美呀!”龍子衿走上奇崖邊緣,她松開樓緣的手,張開雙臂,腳尖稍稍擡起,迎風而立,輕輕閉上眼睛,深深呼吸着漫山的青澀。
樓緣隻是靜靜地立在她的身後,嘴角笑彎地看着她舒展開來的眉眼,他的夭夭,一直都是那麽美好而單純,與生俱來的傾國妖娆之色,掩飾不了她眼底的善良。
“子言,你快過來,我們坐在這裏!”龍子衿嫣然一笑,回過頭來,拉着身後的樓緣,坐了下來,并肩依靠在一塊碩大的石壁邊緣,俯瞰山下風景,山石林立,鍾靈毓秀,懸崖峭壁,雄奇險幽。
“今日的風景,格外不同,美得讓人驚心動魄!”他看着她絕美的側顔,幽深的目光隽永着濃濃的眷戀,在他的眼中,她永遠都是最美的風景。
“是啊!這裏真的很美!東辰境内最高的山,不過是七星山,但那山不比這山高大險峻,景色也不及此處迷人,當年你真的沒有騙我!”龍子衿遙望着遠處高低不同的七十二峰,錯落有緻,層巒疊嶂。
“還有一個時辰便可以看到日落了!”樓緣也将目光遠眺,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沁涼的指尖置于他掌心中,輕聲開口,“夭夭,那日你和我說的話,我一直都記在心裏,但是我沒有辦法去應你的意,因爲我沒有資格,我的身體不允許我這樣做,我怕我會耽誤你!”
“我既然敢說,就不怕被你耽誤,你何必這樣瞻前顧後呢!”其實,這些話,就算是他不說,她心裏也是知道的。
樓緣扯了扯嘴角,無奈一笑,他将她的雙手都置于掌心中,輕拍了拍,柔聲道,“在我南褚,曆來登基的皇儲都需要有傳國玉玺爲證,昭示天下,繼承大統,在我來東辰之前,父皇曾連夜秘傳我進宮,告訴了我傳國玉玺的所在……”
既然是這樣,就說明,樓緣是南褚皇帝認定的君主繼承者啊!
“就在昨夜,我将這個秘密,告訴了樓夙!”樓緣的話,讓龍子衿心裏一驚,難道,樓夙之前一直派人在暗中尋找的東西,就是這個?
“那你不怕他找到玉玺,然後……”然後假冒皇帝诏書,告示天下,登基繼位。
聞言,樓緣劇烈地咳了咳,他伸手入懷取出白色錦帕,捂住嘴角,一絲殷紅的血迹印了下來,“我說出來,自然是不怕他找到,但是沒有我的秘鑰,即便是找到了它藏身的位置,也是無濟于事的!”
“今日,我将這把秘鑰交給你!”說着,樓緣從腰間接下一個黑色的錦袋,他将它放在她的手心中,“夭夭,這是我這輩子唯一能夠爲你做的,我把它交給你,你可以拿着它去找樓夙,我想,他可以答應你的願望!”
龍子衿垂頭,看着樓夙幹瘦的手掌,握着她的手,而她的手心裏是黑色光滑的錦袋,沉甸甸的。
這是他用江山圓她的一個心願,是他用權勢許她的一個承諾,他對她的感情,深沉隽永,無關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