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車内,樓夙靜靜地聽着車外侍衛的轉述,他看了一眼對面的龍子衿,見她一副坦然不驚的樣子,又回眸看了一眼手中的兵書,眉峰隆起,許久,他淡淡地問道,“讓你去找的東西,有消息嗎?”
門外的人沒有立即回應,但龍子衿能夠想象到,那人應該是在深思熟慮。
“還沒有結果!”言簡意赅的回答,卻是最爲謹慎的措辭。
“時日不多了,在我回去之前,務必找到,否則……你們别再回來見我!”樓夙的聲音向來好聽,低柔中略含磁性,但此時,深沉的聲線帶着明顯的肅殺之意,讓人聽起來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龍子衿忍不住擡眸瞥了一眼,恰好對上他入墨的雙眼,原來,溫潤如暖玉的他,在權力鬥争的漩渦中也會變得格外殘忍無情。
“還有兩日的路程了!”樓夙側身,聊起眼前的青布紗簾,窗外的景緻一閃即逝,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龍子衿說話,“接下來的行程,恐怕要馬不停蹄了!”
是啊!自己的親爹馬上就要不久于人世了,任誰還有時間在路上閑逛呢!
快些走也好,這樣自己就可以更快地完成任務了,但是不知怎了,她又開始擔心子言了,龍子衿攥了攥手指,人若犯賤真的是無可救藥,她就是這樣的人,人家明明已經拒絕了你,還是眼巴巴地往上湊合,向來引以爲傲的自知之明到底去了哪裏?
進入帝都,必須要經過雲山,這裏常年雲霧缭繞,所以得名“雲”字。
水深霧重,入夜以後,雲山上唯一一條官路也是走不得的,連着趕路的隊伍不得不停下來,臨時安營,以待明日一早撥雲見日。
山中月光皎潔卻不怎麽明亮,總是有烏雲時不時地遮蔽,因爲已經連着趕了多日的路程,隊伍随行帶的燭火都已經用得差不多了,樓夙的營帳中,桌上隻燃了一盞光線微弱的油燈,燈芯閃爍,偶爾有爆點崩出。
山中的夜,寂靜得有些詭異,樓夙看着帳布上晃過的人影,隻是無聲地歎息了下,變清了清嗓子,低聲說道,“深夜來訪,不知是何人!”
門簾處,人影已經不見,樓緣瘦弱的身形,已經閃入帳中,他一身青色錦衫,價值不菲的光滑布料上帶着一些深淺不一的褶皺,他沒有絲毫矯情,端着虛弱卻穩重的步調,走到桌前,坐在了樓夙的對面。
“三皇子不是正在等我嗎?”樓緣忍不住輕咳嗽了聲,他挑起眉眼,笑了笑。
呵呵……
樓夙也笑了,眉目間隽着謝冷淡,還有些無奈,他與他是同父異母親兄弟,可是,他們之間從未稱兄道弟過,這可能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悲哀吧!
“父皇時日不多了!”樓緣的這句話,讓樓夙倒茶的手,微微一僵,但是他沒有停下來,接着續杯。
“我的身子,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
聞言,樓夙将一盞紫砂茶壺放在桌上,把一個紫檀色的砂杯推到樓緣的面前,“晚上飲茶對身體不好,喝杯酸棗仁湯,可以安神!”
樓緣望着面前茶杯裏騰起的一團霧氣,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今日來,并不是同三皇子叙舊的!”
見樓夙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樓緣皺起雙眉,他穩了穩心神,将一隻手臂扶在桌前,深淺不一地調整了幾下呼吸,說道,“我有一個要求,他日若三皇子能夠繼承大統,别對東辰開戰!”
這話,在人聽來,就像是個笑話!
可是,樓夙知道,這不是玩笑話!
“這話中,我有兩處不懂,這第一,是否攻打東辰,并不是一個皇子憑一己之力可以決定的,第二,何人能繼承皇位,尚未定論!”樓夙停下手中的一切動作,他擡眸,望向樓緣那眼窩微深陷的雙眼,笑問道,“另外,非議皇儲之事,可是我朝第一大禁忌!”
“此言差矣!三皇子此時想的,應該是我手裏有什麽值得和你談條件的籌碼吧?”樓緣嗤笑了一聲,祺貴妃母子的野心,世人皆知,現在和他來談禁忌,豈不是很可笑?
“此處隻有你我二人,我今日來,沒時間說廢話,我們開門見山吧!”很顯然,樓緣已經沒了耐心,他沉思片刻,說道,“我之所以敢對你提出條件,是因爲我手裏有你一直在找的東西!”
終于,樓夙低垂的眼睑,斂去一抹幽深,他在考慮,樓緣的話,到底是否可信?難道說,傳國玉玺真的在他的手中?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麽,他的父皇還真是……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樓緣的聲線,平靜中帶着一絲苦澀。
曾經,他想上天如果公平,給他一個好的身體,讓他能夠和樓夙一較高下,最終鹿死誰手,都是不定數;後來,他終于參悟到,原來上天是公平的,他在臨死之前還能遇到她,知道她的心裏有他,爲了他,她可以放棄一切,這就足夠了。
權勢江山,在他心裏,終究是抵不過她的嫣然一笑;他用性命守護了一輩子的傳國玉玺,最後,成了護佑她的一道屏障。
“她的願望是守護東辰那片錦繡河山,你便用這象征着皇位的傳國玉玺來換!”樓夙白淨修長的手指,摩挲着紫砂壺的邊緣,他挑眉輕笑,“既然這麽爲她着想,爲何不接受她呢?”
樓緣倏然擡頭,心下一驚,原來,那日樓夙也在河岸邊!
“我不想傷害她!”樓緣失落一笑,神色黯然,“那日,她對我說,願意陪我縱馬千山外,那一瞬間内心的悸動讓我意識到,我也是個活着的人,有血有肉,有心有骨,可是很快,我變怕了!我不敢去直視她期待的眼神,給不了她年少時意氣風發的承諾,那一刻我單純地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夠忘了我,好好地生活,和以前一樣無憂無慮,就讓我一個人,帶着全部的回憶,離開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