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讨價還價的龍子衿,隻能悻悻然拿起勺子,囫囵地吞了幾口。
一切收拾完畢,到達七星山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候,龍子衿站在山腳下,仰望着巍峨的高山,還有層巒疊嶂的陡崖,不禁感慨,“你說,睡在這裏,他會不會太寂寞?”
“暗衛,生來就是寂寞的!”賀蘭初負手立于她身後,也微微仰起頭,“不過,能與山林草樹爲伴,想來也不會太孤獨!”
“謝謝你能帶我來,接下來的路,我想一個人走!”龍子衿回頭,莞爾淺笑,精心裝扮過的面容,清雅脫俗,她梳着端莊的流雲髻,發絲上纏着銀色絲帶,蒼白的臉頰上塗了淡淡的胭脂色。
“好,給你一個時辰,我在山下等你!”賀蘭初轉身,回到一架通體黑色的馬車前,他會給她緬懷過去的時間,但并不會給太多,她需要面對的是接下來的人生。
聽說,那天晚上,進入不知林裏營救他們的人并不少,但是,玲珑陣沒有撤下的時候,援兵是無法找到他們的,等到陣已散,眼前慘絕人寰的場景驚呆了所有人,幽靜寂寥的山谷,悄然無聲,卻如煉獄一般,滿地的鮮血,空氣中盡是血腥味道。
當天見過那場景的人,回來之後,無不噩夢連連,陣中活下來的人,有三個,身受重傷的南褚三皇子樓夙,昏迷不醒的永安郡主,還有一位就是沉默不語的南褚大皇子樓緣,沒有人知道當天發生了什麽,翌日,三皇子草草葬了郡主身邊的一個侍衛,便再無其他。
雖然元氣大傷,但是心切的龍子衿還是略略運氣,用輕功上了這崎岖的半山腰,到達賀蘭初所說的一棵松時,她已然氣喘籲籲。
黃昏日落時,半邊天色如火,一棵松獨立于天際之邊緣,樹下一座新墳在風中蕭瑟。
龍子衿緩步走近,墓碑上刻着簡單的四個字“衛洛之墓”,碑前放着一束小雛菊花,還有一壇剛拆封味道香醇的桂花酒,燃了半截的香還在袅袅升煙,顯然,來人剛走不久。
誰會來祭奠衛洛呢?
龍子衿伸手摩挲着墓碑上深刻的文字,皺眉細想,衛宇已經被她趕回了通天閣,其他人……
擡眸張望着,龍子衿看不到空曠的四周有什麽人影,但是,她心下已經了然,如此熟悉衛洛喜好之人,大概隻有他的表哥樓夙了。
自從出事以後,樓夙和她便再無相見,算算日子,離他回國的日子也不遠了。
龍子衿撩起裙擺,席地而坐,她拿出腰間一個绯色荷包,取出一縷青絲,放在白皙的掌心之中,嘴裏低聲念道,“結發同枕席,黃泉共爲友……當年我救你時,你曾承諾于我,要護我一生一世,那時我隻當你這是玩笑話,後來我才知道,你說話很少,但每次都是真心的,我信你了,而今,你棄我先走,難道就不怕我怪你嗎?”
回應龍子衿的,除了一陣清風,便是這林子裏偶爾的飛禽鳴叫聲,低沉嘶啞。
遠處的密林中,男子隐樹而立,他一身白衣似雪,周身彌漫着幽暗的玉蘭香氣,他靜靜地看着龍子衿喃喃自語,看着她将手中的青絲小心翼翼地放回荷包中,系于腰間。
墓碑前的桂花酒壇,被她捧在手心中,她将半壇子酒灑在衛洛的墓前,将剩下的半壇子酒,仰頭倒入自己的口中,醇香之氣四溢開來。
須臾之間,她白皙的臉頰便被染紅,傾世容顔,眉眼帶笑,她起身,緊緊地抱着冰冷的墓碑,朱唇漫啓,“衛洛……不,是君少,你看我這記性,總是忘記你有這麽好聽的一個名字,這麽多年,喚的名字,都是我随口起的,你是不是很委屈?”
說着說着,她的眼眶又不聽使喚地紅了,嘴角勾起的弧度,漸漸斂了起來,眼角又含着兩滴清淚,她放下一切戒備,脆弱得如同一個孩童,“我好想你……以後,再也沒有人會深更半夜陪我說話,沒有人會在無聊時給我解悶,沒有人了……”
衛洛的國恨家仇,是龍子衿從未參與過的,也未曾知道的,現在,回想起來,她真的很怪自己,怪自己太自我,太任性,太不了解他。
樓夙單手握拳于唇側,忍住輕咳,重傷之後,他原本就白淨的臉色有些慘淡,精瘦的身材略顯羸弱。
眼看着碑前的人兒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樓夙身形顯現,走出了那片遮天蔽日的密林,夕陽日落,天邊昏黃的雲勾勒出一道憂傷的線條。
樓夙走到龍子衿面前,她倚墓碑而睡,眼角染淚,白色的長裙上濺上了淡淡的桂花酒,他彎腰将她抱在懷裏。
沿着一條山間小路,順延而下,懷中的人兒已經睡熟,最後一抹暖暖的日光,落在她的臉上,照得她纖長的睫毛如羽扇般,映在白皙如玉的皮膚上,投出一抹怅然的陰影。
山腳下,那架華麗卻很低調的馬車靜然停靠,小童蹲在馬匹前,悠然自得地喂着草料。
樓夙駐足,車廂黑木上蒼山卷雲的暗紋,讓他不難猜到,這車的主人是何人,他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女子,心中有些惘然,他和她,就此别過後,大概難再見了……
小童看着迎面走來的男子,目光所及他懷裏的女子,眉眼開笑,起身,對着車内的主子低聲道,“世子,夭夭姐……不,是郡主回來了,她沒遲到,您不必罰她了!”
“告訴你多少次,遇事要沉穩!”車中男子緩緩睜開雙眸,以他的功力,百米之外的動靜都可入耳。
賀蘭初撩起車簾,優雅下車,眸光瞥到樓夙懷抱着龍子衿時,眼底神色沉了沉,倏爾一笑,聲音如甘泉,“三皇子身子可恢複了些?”
“有勞世子挂心,好多了!”樓夙颔首,懷中的人兒喃喃低語,他未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