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被點了穴道,但她的耳力尚好,外面起伏的厮殺聲,已經漸行漸遠,也許是樓夙爲了引開刺客的注意力,刻意爲之。
不知道他的暗衛能不能護他周全?不知道他的外援有沒有入陣?
龍子衿在心底默默地估算着時間,半個時辰,生死大概已有定數了。
已經沒有時間再等下去了!
龍子衿緩緩睜開眼睛,沉思了片刻,她暗自運氣,調息凝神,将全身真氣凝聚于任督二脈之中,這種破穴之法,對受制之人反噬很大,一旦氣息不穩,很有可能危及性命。
一股炙熱的真氣在全身流竄,龍子衿感覺所有的熱度最後都凝結在上星穴上;
噗!
一口鮮紅的血從口中噴薄而出,龍子衿身形一動,一手撐在地上,穩了穩,來不及擦幹淨嘴角的血迹,她踉跄起身,奔出洞口。
隻是這半個時辰,洞外洞内,卻恍如隔世,龍子衿看到了滿地的瘦蛇屍體,每一條通體綠色的蛇,都是被鋒利的劍刃攔腰截斷的,滿地的綠色液體,都是見血封喉的劇毒;
本想施展輕功避開這片污穢之地,可是,運氣時才發覺,此時的她已經今非昔比,羸弱的身體甚至不如一個尚未習武的普通人。
思及此,龍子衿轉身回到洞穴裏,拿了歐陽綠嫱身邊的九節鞭握在手裏,又将一旁的枯草攏了攏,覆蓋在她的身上,以确保遮住她的身形。
烏雲遮月,不知林一片漆黑,出了洞穴,一直向西,龍子衿聽不到任何鳥獸鳴叫,也看不到任何動物的影子,她不覺得握緊了手中的鞭子,這也許是她唯一的防身武器了。
走了不知多久,也不知道在原地繞了多少圈,龍子衿摸索着靠近一顆大樹,本想拿出懷裏的打火石,可是,腳下碰撞到的柔軟物體,讓她不禁低頭。
龍子衿低着頭,瞪大眼睛,她伸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不發出一絲聲音,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并未發現其他異動,她緩緩地蹲下身子。
躺在樹下的黑衣人,渾身是血,龍子衿用食指在他的鼻息處試探了下,顯然,此人已經斷氣,她不知道這死去之人到底是樓夙的人,還是樓緣派來的殺手,但是從他身上淩厲的傷口可以看出,這是劍傷,傷口短卻深,速度之快,用力之猛,所刺之處,都是緻命部位,用劍之人一定是頂尖高手。
龍子衿起身,擰眉想了想,這黑衣人單獨出現在此,最大的可能就是,之前在殺戮中,他并未被氣絕,獨自跑到這裏後,才血流過多身亡的,也就是說,離這裏不遠的地方,肯定剛剛經曆一場厮殺。
想着,龍子衿邁開腳步,她向前跑了一段路,果然看到前方有點點火光,再跑近一些,她赫然發現,自己立于山谷的邊緣,陡峭的山坡下面,是谷底。
原來,這神秘的不知林裏,還有這樣一個寸草不生的幽谷,此時,谷底已經成了人間煉獄,借着兩側火把燃起的微弱光芒,龍子衿看到了那屍橫遍野的慘狀,她屏住呼吸,在死人堆裏搜索着活人的影子。
距離太遠,龍子衿爲了看得更清楚,不得不稍稍靠前,可是,她的腳才輕動了一下,山谷邊緣的石頭就如同滾雷一樣,滑落下去,聲響巨大。
誰?
一道沙啞中席卷殺意的聲音,從谷底傳出來,回音不斷。
龍子衿往後躲了躲,用樹身掩了身形,她看到從黑色的屍體堆中,走出一個佝偻駝背的中年男子,他身着棕色麻布短衫,白色闊腿褲,雖然看不出他臉上是什麽表情,但是,她能感受到那一道淩冽的目光,正在盯住這個方向。
“誰在那裏?”男子的聲音很難聽,他兀自笑了笑,轉身拾起地上的一把長劍,伸着舌頭,舔了舔劍身上鮮紅色的血。
龍子衿感覺背後襲來一陣涼風,男子的聲音,讓她想起七歲那年東辰宮殿的那個夜晚,原來,這個駝背男子就是當年和龍千城密謀要暗殺樓夙的人,也就是說,他就是萬家人,效忠于樓緣的萬宗。
“三皇子,你說老夫如何殺你,才能一解心頭之恨呢?”
一句“三皇子”,讓龍子衿已經沉下去的心,再次猛然揪起,本以爲樓夙兇多吉少,原來,他還活着,她堪堪穩住了身形,探頭遙望。
黑色屍體鋪成的一片海洋裏,樓夙掙紮地從死人堆裏爬出來,他白色的錦衣染上了殷紅的血,臉上也挂了數到傷痕,平日裏端正的發髻,白玉簪扣被劈開,發絲淩亂地披在肩上,即便如此,他還是雲淡風輕地笑着,眼眸裏波瀾不驚。
龍子衿紅了眼眶,她垂在身側的右手緊緊攥着,看得出,樓夙受了很重的傷。
“怎麽?三皇子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這種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的感覺怎麽樣?”萬宗手持帶血的利劍,一步一步蹒跚地走到樓夙面前,他猥瑣一笑,劍尖直指樓夙眉心,呲牙仰頭大笑道,“雲蘭,你在天上也應該瞑目了,我要讓你親眼看看你仇人的兒子,是如何被我淩遲的!”
雲蘭?龍子衿皺眉,這應該是個女人的名字吧?
“呵呵……”冷清的笑聲,有些低沉,有些虛弱,樓夙盤腿坐于地面,臉上傷痕累累,但卻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如玉般的風雅。
“你笑什麽?”萬宗瞪着樓夙,狠狠地發問。
“笑你傻!”樓夙不屑道,“蘭妃不是我母妃所殺!”
“你騙不了我,邬祺那個女人心狠手辣,當年雲蘭懷有身孕,她便懷恨在心,後來,雲蘭好不容易産下大皇子,身體也大不如從前,可即便是這樣,邬祺還是沒有放過她,那奇毒無比的湯藥,就是她親手端給雲蘭的!”萬宗說到激動處,咳嗽不止,他情緒很激動,擡起劍身,紅着眼睛,氣勢洶洶地刺過去。
劍鋒襲來,樓夙閉目,穩穩地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龍子衿吓得心跳狂亂,她從樹後跑了出來,剛想大聲制止,卻聽到不遠處傳來了聲音。
“住手!”山谷的另一邊,走來一個黑衣蒙面男子,他手持長劍,劍下,還挾着一位身着白色騎裝的男子。
龍子衿定神一看,那被挾持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南褚大皇子樓緣,他白淨的脖子上已經有一道深深的紅色勒痕。
“怪不得三皇子大難臨前,還穩如泰山,原來,還有後手啊!”萬宗扯了劍,佝偻着讓開身子。
“相傳,蘭妃娘娘在入宮之前,與萬氏一門的少宗主情投意合,無奈,因司徒門楣低微未入得宗室之眼,遲遲沒有下聘禮,後來陰差陽錯,一個成了皇妃,另一個英年早逝!”樓夙淡淡的聲音,如同這幽谷裏的晚風,冰冷清涼,“看來,傳言可信,也不可全信,萬氏少宗主爲了心愛之人,金蟬脫殼,毀其容貌,苦練陰功,實在是感人至深,但我還是那句話,我母妃從未有害蘭妃之心,且不說當時的她毫無争寵之意,就是那碗湯藥,也是父皇逼迫她端給蘭妃娘娘的,當時的蘭妃完全可以拒絕!”
“三皇子,你是在爲自己的死,拖延時間嗎?”萬宗一點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