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不笑話你了,不過……”龍子衿斂起笑意,拽着缰繩,雙腿夾了夾馬肚子,轉到容律對面,柔聲道,“你也别高興得太早,據說要進蒼然雪山,必經一處不知林,這不知林内甚是古怪,進入林中之人,皆迷失方向,日落之前不原路返回,勢必有去無回,即便是有運氣闖過這片林子,雪山入口處,還有蛇王守山,登上山巅雪狐洞,也很難!”
“這些我自然知道!”容律垂下眼睑,低沉應道。
見他如此執迷不悟,龍子衿深深地看了一眼,沒再說話。
嗚 嗚 嗚
一聲低沉綿延的羊角号吹響了狩獵的前奏……
藍天碧雲下,幢幢山影前,一匹匹威武的高頭大馬奔騰而去,少年鮮衣怒馬,少女潋滟繡裝。
“皇兄,待我拿下這奇世珍寶,回去讓父皇高興高興!”古娜揚起馬鞭,一邊甩向空中,一邊對身側的太子司烨,揚言道。
西漠是馬背上的國家,不管是皇室貴族,還是平民百姓,自小便是在馬背上長大的,草原就是他們的家,今日的古娜一身黃色緊身騎馬裝,她腳踩一雙翻毛鹿皮小靴,腰間系了一把精緻的銀鞘匕首,烏黑的長發用彩色細繩編成一股辮子,置于胸前,幹淨利落,英姿飒爽。
“口氣不小!”司濯從古娜的身後騎馬而來。
“駕!”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快馬加鞭,司濯未做停留,甚至連眼神都不曾斜視,隻留下這麽一句随風而散的低沉聲音。
“你!”古娜漲紅了臉頰,望着絕塵而去的馬匹濺起的一地塵埃,憋了很久,轉頭看着司烨,“七皇兄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司烨收回視線,薄唇一抿,“他不信你能獵到雪狐!”
“快跟上!”一鞭子揮出去,司烨也揚長而去,獨留古娜在身後緊追。
東辰位于日濯大陸的東側,臨海近水,但是名門貴族公子小姐,從小就要練習騎馬射術,男子爲了日後沙場點兵,女子則可強身健體。和東辰類似,騎射在南褚國也備受推崇,皇室貴族甚至還發明了馬上蹴鞠,隻不過,這些對于自小體弱多病的大皇子樓緣來說,真真是無緣了。
鏡水湖畔,毛色黑亮的駿馬在悠閑地啃着水邊郁郁蔥蔥的青草,青石岸邊,公子負手而立,他身着白色錦緞騎裝,腰間系了一塊通體碧綠的翡翠挂墜,精緻的珠絡随風飄蕩。
龍子衿牽馬至此,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如畫景緻,她靜靜地站在樓緣的身後,臨風相望,如果子言還活着,到了這個年紀,大概也會是這副謙謙公子的模樣吧!
“郡主……”一聲低喚,打亂了龍子衿深沉的思緒,她擡眼,發現不知何時,樓緣已經在她的面前了。
龍子衿莞爾一笑,垂眸,纖長的睫毛斂去了偷窺被人發現的尴尬,複而擡頭,眼底一片清明,她輕聲問道,“大皇子爲何獨自在此?”
“我自幼體弱,不善騎射,本不願掃人雅興,但……這身體實在是不争氣,怕誤了人家!”說着,樓緣右手握拳,置于唇邊,輕咳了聲。
“皇族之人好騎射,本意在強筋健骨,若沙場起兵,智謀遠比膽識更重要,所以大皇子不要妄自菲薄!”龍子衿一邊說着,一邊轉身拍了拍自己牽過來的那匹白馬,馬像是通人性一般,乖乖地走開,悠閑地去湖邊找水喝。
“多謝永安郡主良言相勸!”樓緣錯開她清澈如水的雙眸,他如何看不出,她的眼神透過他,看到的是另外一個人的影子,靜默片刻,他出聲詢問道,“郡主爲何會一人在此?”
“騎射,我本就不精通,雪狐,我也沒什麽興趣,就算有興趣也未必能獵得到,所以不想去湊這個熱鬧!”龍子衿向湖邊走了幾步,尋了一片平整的草地,席地而坐。
其實,她之所以沒跟着容律走,一是不願與他同行,看他那張冰山臉,二是之前寒毒讓她元氣大傷,她實在沒有體力去應付任何事情。
她這一派率然的天性,一點都沒有變,還是和當年一樣……
站在龍子衿身後,樓緣嘴角不覺勾起,清隽的眸色裏,卻泛起一絲淡淡的苦澀,忻城山下救他性命的少女夭夭,他找了她這麽多年,遍訪各大武林門派,四處走尋名山大川,都未果。
當漫長的歲月要将這段往事在他心裏封存之時,她就這麽突然地出現在他的面前,讓他毫無防備,措手不及;當他決心要斷情決意之時,她的一颦一笑,依舊能牽動着他早已死去的心,讓他唯有冰冷的身體裏,還能體會到生的微妙悸動。
青草芬芳,鳥鳴陣陣,溪流潺潺……
空氣中的沉寂,讓龍子衿後知後覺地回頭,看到身後挺身而立的樓緣,她恍然一笑,抱歉道,“讓大皇子見笑了!”
見龍子衿要起身,樓緣跨步而來,笑着道,“無妨,這裏沒有他人,無需過多講究!”
樓緣在龍子矜身邊,尋了一塊四方青石,他伸手掃了掃青石上漂浮的薄土,優雅地坐了下去,這個位置,剛好可以看到她白皙明美的側顔。
“沒想到大皇子如此好性情!”龍子衿擡眸淺笑,這樣的男子,如此随性,不像是常年侵染于宮鬥權謀中的人,倒有些江湖人士的俊逸灑脫。
“宮規禮儀自然重要,但是人之本性更是不可棄,自幼生于王權之家,郡主依然能夠保持這份純然率性,實屬不易!”
和記憶中子言少年低沉沙啞的嗓音不同,樓緣的聲音很好聽,清朗和緩,如沐春風一般,讓人總是忍不住敞開心扉,不設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