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他要離開

“一死了之,是無賴,怎麽還債?”容律黑着臉,說道。

“你是你,他是他,這種事情,沒得替!”景非平淡如水地說。

“死,想得倒是容易!”司濯雙眸迸出幽山的光芒,眼深得如同濃墨翻滾,突然,他勾起一抹冷笑,“你若死了,我就會立即回國,讓父皇派兵攻打東辰,我會以親王之名挂帥東征,所經之處,必定屠之,所占之城,男子皆流放邊外,女子全部充軍妓,後代世世爲奴!”

龍子衿臉色青白,青絲缭繞,她靜靜地看着司濯,忽而一笑,“你就這麽恨我?”

逆着光,司濯的臉,線條如刀刻般,眉眼冷漠深沉,他撩起衣袍,坐在龍子衿的床邊,伸手将她冰冷的手腕扯過來,栖身向前,冷厲的聲線攜着盛怒,“一心求死,是懦夫的表現,我相信郡主,不願看到東辰這片福祥之地,變成人間煉獄!”

龍子衿用盡全力,抽回握在司濯掌心裏的手腕,皮膚灼燒般的痛楚,讓她緊皺眉心。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她如今進退兩難,生死不由自己!

翌日清晨,天幕突降薄雨,山外水影幢幢,府内霧霭沉沉,日月閣上的桃花燈被綿綿細雨澆滅了燭火。

龍子衿倚在床頭,黑色如綢緞般的長發,用銀色的絲帶綁起來,斜斜地披散在肩上,她體内的寒意漸去,卻元氣大傷,原本就很白皙的臉色,更顯清麗,六月天裏,上身卻裹着白色的貂毛裘絨衣。

“郡主,宮裏傳話說,今日的舞劍大會,您可以不參加!”大花一夜未睡,守在龍子衿的身側,她頂着一對黑眼圈,喃喃道,“皇上這是念及您昨日飲酒,身體不舒服,才特批您歇一天!”

“我明白,你和二花都下去,我這裏暫時不需要人!”龍子衿開口,低柔的聲音中略帶病态的虛弱,她擡眸瞥了一眼大花手裏端着的青花瓷碗,眉頭幾不可聞地皺了皺。

“可是這藥,奴婢還沒伺候郡主服下呢!”大花端着烏黑的藥汁,走過來,放在床頭的櫃子上,這可是景非千叮咛萬囑咐,讓她一定看着龍子衿服下去的。

“你先放在那裏,涼一涼,我再喝!”龍子衿又心虛地掃了一眼盛藥的碗。

“郡主,景公子說,這藥是特意給您放涼了以後,才叫奴婢送過來的,一點也不燙!”大花站在原地,看着龍子衿蒼白的臉色,又是擔心,又是爲難地說道。

龍子衿抿嘴不語,她很想知道,景非何時竟也心細如塵了?連這藥是涼是熱,都如此挂懷?

她無力地擡手,示意道,“你先下去吧,我等下會喝,肯定會一滴不剩地喝下去,讓你去交差!”

被人看穿了心思,大花羞澀地垂下頭,她又不好強迫郡主喝藥,猶豫了片刻後,她上前,爲龍子衿掖了掖被角,悄然退出了房間,帶上了房門。

一股濃濃的草藥味,撲鼻而來,龍子衿睇了一眼那烏黑烏黑的藥汁,口中不自覺地泛起一陣苦澀,她仰起頭,閉上眼睛,卻又聽見門被人推開。

“不是叫你出去了嗎?藥我肯定會喝的!”龍子衿沒有睜眼,她以爲是大花去而複返。

吱……

回應龍子衿的是關門的聲音,随風而來的是淡淡的白玉蘭花香,她睜開眼,逆着光,看着一道颀長的白色身影,由遠及近。

“樓夙?”龍子衿支起身子,不确定地問道,“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在皇宮欣賞舞劍嗎?”

“有大皇子在就可以了!”樓夙徑自坐在内室的一方長椅上,窗外的光打在他壽美無雙的臉上,他靜靜地開口,聲音宛若甘泉,擲地有聲,“我此次來,是來辭行的!”

辭行?

回南褚嗎?

龍子衿蹙眉擡眸,手指不經意地抖了抖,她暗自握成拳,望向他波瀾不驚的雙眸,問道,“十年之期,這麽快就到了嗎?”

“沒有,還有一年!”樓夙清潤的嗓音如風般溫和,眼底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既然還有一年,爲何……”

“父皇最近身體每況日下,怕時日不長,思兒心切,望子速歸,所以,大皇子這次來,特意和皇上禀明,昨日宴會結束之時,皇上已經準我提前回國!”

父皇病危,做皇子的,于情于理都是要回去的。

再者說,樓夙始終是東辰的客人,又不是質子,自然沒有強行留下的道理。

樓夙解釋得并不多,但是龍子衿想得卻不少,他一口一個“大皇子”,不稱之爲“皇兄”,這證明他們之間連起碼的兄弟情誼都很淡薄,也對,自古帝王家,最是薄情。

“原本,昨夜就想過來和你說這件事的,但是回府以後,聽下人說,郡主身體抱恙,我就沒過來叨擾。”

樓夙靜靜地看着,她蒼白的小臉安靜地縮在裘衣之中,向來妖娆如斯的雙眸,如初融的冰雪般清澈,他繼續說道,“郡主安心養好身體,以後很多事情,你都要親自打理,攝政王府那邊的賬務,我已經交代給管家崔叔,他是你父親的舊部,是個值得信任的人,府裏貴重的物件,支出用度等賬目,他都已經一一記下,你日後有需要可以問他要,郡主府這邊,一幹事情我已經交代給了雪燼……”

“你什麽時候啓程?”龍子衿實在聽不下去了,樓夙這話說得太過凝重,她擡頭,對視着那雙溫雅的雙眸,生生地打斷了他。

“三日後!”

這麽快嗎?

天下果真沒有不散的筵席!

當年,樓夙是入府最早的人,如今,也成了離開最早的人。

她知道,他們終究會面對别離,不僅是她和他,還有很多很多人,可是,當離别在即,内心卻萌生了諸多的不舍,不知不覺間,她竟如此依賴他!

“樓夙……”她低低地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樓夙沉默着擡頭,透過窗棂的日光照在他完美的側臉上,高挺的鼻梁,潤雅的下颌。

她曾無數次地這樣喚過他,有高興的,有生氣的,有嘲弄的,也有苦惱的……

曾幾何時,他竟喜歡上了被她喚着的感覺,也許,在這個世上,除了她,再也不會有人直呼這兩個字,今後,他将是南褚國高貴的皇子,是衆人膜拜的公子,卻不是任何人的“樓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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