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濯起身,正準備從琴房離開的時候,突然看到窗外,龍子衿頂着一張白兮兮的小臉,探頭探腦地伸着脖子,往他的房間裏眺望,他目光下移,看到她手中還端着一個白瓷藍邊的大碗,上面冒着熱騰騰的霧氣。
“司濯……”感覺到司濯的視線,龍子衿揚起一抹璀璨的笑容,露出一排潔白的貝齒,着急地喊道,“你快打開門,我這……很燙的!”
私底下,龍子衿還是習慣叫他“司濯”,而司濯對她基本上是沒有任何稱謂的,着急的時候可能叫上一聲“喂”!
司濯有些不解,但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沖到門口,打開門的瞬間,他才看清楚,原來,龍子衿手裏端着的是一碗面,而且是熱湯面,清淡的湯水裏,隻有一根面條,面身寬寬窄窄,做工并不細緻,上面象征性地擺了幾片青菜葉,賣相實在一般。
“快讓開!”龍子衿來不及解釋,端着滾燙的大碗,風風火火地闖進屋裏,直奔桌子,她快速地把碗放下,然後伸手揪着自己的兩個耳朵,一邊揉搓,一邊皺着眉,嘟起小嘴抱怨道,“差點兒沒燙死我!”
“你要幹什麽?”司濯依舊站在門口,一臉戒備,對于龍子衿的行爲,他困惑不已,難道這個小妖女又生什麽幺蛾子?大半夜的,要在這裏吃面?
“你愣在那兒幹什麽?”龍子衿把手放下,走到司濯面前,拽起他的衣袖,拉着他走到桌子前,并把他摁到椅子上坐下,笑語道,“來來來,快坐下,你是壽星,今天你最大!”
“你怎麽知道今日是我生辰?”司濯眼底掠過一抹厲色,問道。
“我是有心之人,自然可以打探到,我聽說你們西漠人過生辰都要吃母親親手做的壽面,但現在,你母妃不在,我又擔心你思鄉心切,所以擅自做主,爲你做了碗面!你别想歪了,我可不是要占你便宜哦!”龍子衿站在桌邊,一邊爲司濯布置碗筷,一邊輕聲地解釋道,“本來想讓大花給你做,她廚藝最好了,但我回來的時候,大花已經睡了,别的下人我又不放心,所以就親手嘗試了一下!”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你又在耍什麽花樣?”司濯垂眸,臉色陰沉,遲遲沒動筷。
“我……”龍子衿一時之間語塞,一腔熱情好像被冷水澆涼,勉強笑了笑,低聲說道,“你就當我心存愧疚吧!”
其實,是擔心日後有求于你,不好說話!
當年若不是你母妃雲妃求我,我才懶得千裏迢迢帶你回來呢!還要含冤這麽多年!
這些話,龍子衿很想當着司濯的面,大聲道告訴他,但是她不能,她要保守秘密。
“愧疚?”司濯不屑地扯了扯冰冷的嘴角,聲音低沉冷清,“你最開心的事情,不就是看着别人痛苦嗎?自己沒了額娘,也見不得别人好!”
“額娘”這兩個字,是龍子矜一輩子的痛,昏黃色的琉璃燈盞下,龍子衿長長的眼睫毛遮住了眼底的一抹失落。
看着龍子矜許久不說話,氣氛低迷,司濯莫名地有些緊張,他本無心對她人身攻擊,可不知怎的,話到嘴邊就變了樣!
“生辰之日壽星不可以生氣,你就算對我有怨氣,也暫且緩一緩,過了今天我們再算也不遲!”
司濯驚訝地擡眸,瞥了一眼龍子衿,相識多年,他從未見過她如此低眉順眼,目光移到那碗仍冒着熱氣的湯面上,不禁有些心軟,雖然不知道她爲何要親手做這樣一根這麽醜的面條,但這樣的心意總歸不是壞的!
“你放心吃吧!”龍子衿目光灼灼,拿着筷子的手又往前伸了伸,鄭重說道,“我敢發誓,這面是沒毒的!”
“我知道你們那裏講究多,長壽面隻能是一根面,而且寬窄要一緻,但我第一次下廚,和面什麽的都是跟廚娘臨時學的,而且時間有限,所以做了幾次,都實在是……不夠精緻,你就将就一下,讨個好兆頭吧!”龍子衿把筷子塞進司濯的手裏,大言不慚地坐到了他的對面。
“是誰告訴你……西漠人過生辰要吃長壽面的?”司濯看着龍子衿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鼻子、左臉頰和額頭上都沾了白色的粉面,特别滑稽。
“我屈尊降貴,去問了梅徹!”龍子衿支起身子,瞪大美眸,想了想,又疑惑道,“難道不是嗎?還有别的講究?”
“我們……其實……”司濯盯着那雙清澈的眼睛,猶豫了片刻,終究是沒說什麽,他知道這可能是梅徹的惡作劇,但這一刻,他卻不想拆穿這件事了。
司濯優雅地拿着筷子,在碗裏輕輕地撥了撥,深吸一口氣,低頭垂眸,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
“雖然你在我這裏白吃白住這麽多年,但生辰之日你都不能和你母妃相見,說到底,還是我當年魯莽了,不過,希望你能相信我,我那麽做真的是有苦衷的!”龍子衿斂起眼睑,纖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上,映出一道小小的陰影,她伸手擺弄着裙擺上的流蘇,有些悲傷地說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回國,再過些時日,皇姨娘身體好些,我就求她……”
“食不言,你若再說話,就可以出去了!”司濯放下筷子,怒視龍子衿那雙美麗的眼睛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