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幼的時候,很少看到額娘笑,隻有在我大口大口吃飯的時候,她才會癡癡地笑,那時我天真地以爲,隻要我大口吃飯,我額娘就會很開心,于是,我每天都吃好多東西,即使不餓,也把肚子吃得鼓鼓的,甚至走不動路,還偷偷爲自己的這點小聰明沾沾自喜……後來,我知道了,額娘并不是因爲我吃飯多,身體好,她才開心,而是我吃得越多,體内的寒毒沉積越多,發病就越頻繁,我發病時,父王可能會抽空回府看望我一眼,這樣,額娘也能遠遠地看他一眼,運氣好的時候,可能還會說上一兩句話!”
“夭夭!”皇甫心容轉過頭,震驚地看着龍子衿,薄唇輕顫道,“這些話是誰對你說的?不能亂講!”
“如果可以選擇,我也想一輩子被蒙在鼓裏,被欺騙也是好的……”
龍子衿伸手擦拭掉臉頰上的淚痕,低語道,“從我有記憶起,我就經常發熱,短的時候幾個時辰,長的時候要三五天,每次發熱,全身都會冰冷,連牙齒都打顫,意識模糊,整個人就像是在鬼門關遊蕩一樣,那時額娘會守在我的床頭,不言不語,隻是哭泣,有一次,我睡了三天,當我以爲自己要與世長眠的時候,我聽到了額娘的聲音,我想跟她說話,卻發不出聲來,我能感覺到她緊緊地攥着我的手,她喃喃自語着,隻要我能醒過來,以後再也不會給我下毒了,不會利用我去牽制父王了,她說,隻要我能醒過來,她會陪着我長大……其實那個時候我很想起身告訴她,我纏綿病痛沒關系的,隻要能讓父王回來,這點毒藥我根本不在乎!”
她不要富貴榮華,也不要至高權力,想要的無非是平常人家的父慈母愛,可是這個就這麽難嗎?
“這些事……你父王知道嗎?”皇甫心容緊緊地握住龍子矜的手,問道。
“五年前知道的,所以他派人,把我綁到了天機老人那裏,如果不是去了幽山,恐怕,我會比他先走!”其實,這條命,龍子衿早就不在乎了,但是那時龍千城以她暗衛的生死來威脅她,她不得不屈服,她不想因爲自己妄送無辜的性命。
“夭夭,就算是傾盡天下之力,皇姨娘也會把你這病治好的!”
“我的病,我自己清楚!”龍子衿釋然一笑,她反手握住皇甫心容冰冷的手,說道,“皇姨娘,夭夭把秘密都告訴你了,你要替我好好保守,我向來不信神靈,不禱告,但是這次,我祈求上天能夠保佑皇姨娘身體安康,保佑我東辰永世太平!”
錦繡宮的寝宮外,有一間不大的偏閣,那裏是專門用來接待外臣之地,此時,偏閣内的守更宮女侍衛早已悄然退下,行至殿外恭候;
偏閣距離寝宮有段距離,有厚重的宮門隔着,但是對于内力深厚的人來說,聽到殿内的聲音,并不難。
容律身材挺拔,剪裁合體的黑衣,包裹着他的長腿窄腰,他雙手環肩,傾靠在殿内的紅柱旁,擡頭仰望,目光卻沒有焦點。
這麽多年,容律打心裏是不待見龍子衿的,他本是地位尊貴的容家家主,卻被她莫名其妙地捆綁在身邊,做着什麽名不正言不順的侍衛?
他對她,心裏一直有怨,但即便是這樣,聽她說出這些話,他還是很震驚,任誰能想到,她那麽飛揚跋扈的一個人,竟積毒多年,而且,這毒竟是生母所投……
容律的不遠處,身着青衣長衫的男子,端正地坐在那裏,他白淨的手指,擎起青花瓷杯蓋,輕輕撥動着裏面的葉片;
清姿如雪,皮膚白皙,烏黑的頭發在頭頂梳着整齊的發髻,套在一個精緻的白玉發扣之中,一支墨綠色的竹簪插入其中。
作爲神醫谷的傳人,景非比任何人都了解,龍子衿體内的寒毒,推算起來有些年頭了,這一點,早在他第一次爲她診脈時,就清楚了,他也曾懷疑龍子衿的毒,可能是身邊親近之人所下,卻沒想到,也沒敢想,所下之人是她的親生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