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王爺得了陛下的旨意要回帝都了,他們是來送行的。
站在一衆官員之中武甯頗有鶴立雞群之感。
他是一隻白鶴,旁人都是烏羽雞!
烏蘭的初冬已經很冷,景行穿着一件雀藍色的棉鬥篷,風帽上綴了一圈黑褐色的貉子毛。
貉子毛又長又濃密,将景行的一張臉圍在風帽裏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隻看見王爺那白的幾乎透明的臉頰以及微微勾起的唇瓣。
烏蘭城裏有頭有臉的官員不少,大多是景行的嫡系,他平日又慣會做人,賞罰分明,大夥很服他。又因爲親眼目睹了賢王爺身子狀況,大夥嘴上雖然不說,心裏倒是明白,此一别就是永别。所以大家都擁在景行身前要多與他說幾句話。
依依惜别地話說起來沒完沒了,可走遠路是趕個好時辰的,送行的人們适時地住了口,武甯終于有了單獨和景行說話的機會。
“沒想到王爺您走得這樣急,下官愚笨,還有許多事情想要向王爺讨教呢。”
“武大人客氣了。”景行一擺手,說話輕飄飄地:“讨教談不上,武大人若真有不明之處,不妨多與地方上的官員們聊聊,他們在此處爲官一任幾年,總比本王知道的更多。”
“王爺可否就與大昭談判一事提點下官幾句?”武甯躬身在景行身前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既然是談判,必是他有來言我有去語。目下兩國還未曾開始談,武大人讓本王說什麽呢?”
“大昭的端王爺與王爺您是親戚,若是王爺您來談,想必會容易些。”武甯打着哈哈笑道:“下官嘴笨,若是打仗還能揮兩下刀槍,逗嘴皮子的事兒可不太行。”
“大昭的端王爺不但是本王的親戚,那大昭的赢氏皇族與我大惠的景氏一族也是親戚呢!”景行微微仰頭露出個尖尖的下巴來,語氣頓時冷厲起來:“依着武相的意思,是不是要請我皇兄來這裏談判才好?”
“下官不是那個意思!”武甯被景行的幾句話驚到了,他忙回身往四周看了看,見其餘的官員都站在遠處才略略地放了心,他忙不疊的說道:“是下官失言了!”
“隻要坐在桌子旁邊,武相與大昭的端王就是對手。”沉默了片刻,景行估計着火候差不多了才接着說道:“許他漫天要價,就許你就地還錢。談判麽,不能急。”
“下官謹記王爺教誨。”武甯誠惶誠恐地說道。
“談不上教誨。”景行揮揮手,側頭問道:“夫人上了馬車沒有?”
“夫人在馬車上候着您呢。”吳楚風小聲回道。
“行,送君千裏終須一别,諸君,我們就此别過吧!”景行對着前方一抱拳,大聲說道:“諸位也請多多保重,他日有緣再會!”
在衆人的注視下,景行上了馬車,他的車隊很快地消失在了大家的視線裏,隻留下一路煙塵。
武甯擡手在額上摸了一把,竟摸了一手的冷汗。
他自己都有些奇怪。
往日在帝都的時候,他與景行打的交道并不少,但,從未真正把這個世襲的王爺放在眼裏過。
如今不過幾個月而已,武甯在面對景行的時候竟從心裏生出了懼意。
他甚至慶幸謀反的人是安王而不是賢王。否則,大惠可能真要換天了……
烏蘭城在景行的治理下如同鐵闆一塊,武甯也說不上哪裏不對勁,總覺得還有些關鍵的人沒見過。
他緩緩地轉身,送行的人分成兩堆站在他身後,一堆人是那些官吏,一堆人是他們的眷屬。
武甯站在兩堆人的對面被數十雙眼睛盯着感覺自己被孤立了。
賢王一走,我得趕緊把那六千親兵調過來……武甯如是想到。
……
“真沒想到,咱們說走就走了。”車廂一側的窗簾挂起,燕之探着頭一直往外張望着。冷風從車窗裏吹進來,景行攏了攏身上的鬥篷:“宅子都被胭脂給賣了,不走,難道和姓武的擠到行轅去住?”
他笑微微地說道。
“這一晃大半年,才來的時候我還躲着不想見人,方才跟那些女人們說話,心裏還挺不是滋味的。”燕之歎了口氣,放下簾子,在凳子上坐好:“那宅子離着帝都太遠了,咱們多半也不會回來住,留着還得養着人打掃,我這才給出手了。”
“賢王爺住過的宅子,福地啊,夫人說說賣了多少銀子?”景行身子一歪靠在燕之身上,他一撩鬥篷把她也包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