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踩着腳凳慢慢地從車上下來,回手扶出了燕之。
侍衛們将二人圍在中間,形成了一個大圈,将監門官和兵士們遠遠地隔了開去。
賢王爺一手扶着王妃走向城樓一面向守城的兵将們微笑點頭示意,态度和藹:“吃了月餅沒有?”
“回王爺,我們吃了!”兵士們受寵若驚齊聲回道。
“好好好!”景行連着說了幾個好字,接着說道:“今兒中秋,各營都添了肉,可曾吃了?”
“回王爺,吃了!”兵士們回的聲音愈加的大了。
燕之聽得‘撲哧’一笑,覺得他說的話像個管家婆子。
在景行寬大的袍袖裏,她的手握着他的。
侍衛們留在城門樓下,守住了樓梯口,隻有宮和羽依舊随在他們的身後。
“笑什麽?”景行輕聲道:“他們當兵就是爲了掙銀子吃飯,爺今年在這兒。他們就能吃上月餅吃上肉,這是爺的本事。”
“嗯,你本事最大。”燕之笑微微地,連說話都像是哄孩子。
兩個人走得很慢,步調卻出奇的一緻,誰也不會想到那個正在拾階而上的賢王爺眼睛幾近失明。
怕城下有人偷射冷箭,城牆上滅了火把。
一陣疾風呼嘯着吹來,燕之忙停下腳步兩隻手都扶在了景行的手臂上。
烏蘭的八月,草甸子上的牧草雖然還綠着但天氣已經冷了下來,夏天似乎剛開始就已經過去。
景行擡手順着燕之的手臂摸到她的胸前攏緊了她身上的鬥篷:“爺說讓你早些出來的,非要在家裏做什麽空心面,阿文的那個小子好大的面子,過個生辰還得爺的夫人親自下廚!”
爲了這點事兒,景行在路上叨叨了幾遍,如今燕之隻是聽着,心裏知道他是在吃阿文那個半大小子的醋。
“今晚月色可好?”景行忽然低聲問道。
“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燕之亦輕聲道:“雖然清冷,月色卻極好。”
“扶爺到城牆邊上去。”
“嗯。”燕之的手臂挽在了景行的臂彎裏,兩個人又往前走了幾步才站定。
“如此皎月也隻有在烏蘭才能賞到。”景行擡了頭望向空中的圓月,燕之卻擡了頭看向他。
他的眼睛大而明澈,裏面有萬千星辰在閃爍,美麗極了……
一地的銀色月光裏,兩個人依偎在一起,神态安甯。
“以後,胭脂還會來這個地方麽?”景行輕聲道。
“會。”燕之望向遠方,中秋的月夜裏城外的草原一眼望不到邊,很遠的地方有潮爾琴的聲音傳來,低回婉轉,隻是被風兒吹得斷斷續續……
她是一定會來的。
有一天,當她也白發蒼蒼的時候,想到這裏,想到天上的皎皎明月,她依然會笑。
這裏有她和他最美好的記憶……
“真好啊,歲月靜好,能這樣安安靜靜的過日子也挺好。”燕之由衷地說道。
景行嗤笑一聲:“哪有什麽歲月靜好。”
燕之一愣,随即想起了一句話:哪有什麽歲月靜好,隻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
“這是百裏之外我大惠的将士浴血奮戰得來的太平。”景行伸手,指尖觸碰到粗粝的磚牆,他輕輕的撫摸着:“大惠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用血鋪就的,爺不能讓它在爺的手裏丢掉一分一毫!”
“原來戰場離這裏還有百裏……”難怪她總聽見有人說了兩國開戰,卻見不到戰火。
那一刻,燕之覺着自己身體裏的血也燃燒起來,她側頭看着身邊那個瘦弱的男子,隻覺這才是頂天立地的漢子!
“我們的頭一個孩子就叫‘烏蘭’吧。”景行朝着燕之柔聲道:“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都叫‘烏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