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息怒!”景行起身撩了袍子跪了下去。
“你還知道朕是你的兄長!”景雲面沉似水,一雙眼睛冒着精光死死地盯着低頭跪在地上的景行沉聲道:“朕都不能問你話了?”
“皇兄自然問得。”景行低着頭,景雲看不見他面上的表情,隻能聽出他講話的氣息有些不穩。
“既然皇兄問了,那臣弟也和皇兄您說說心裏話。”景行歎了口氣,千回百轉的,讓景雲聽了都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發起了愁。
“皇兄說的成純熙,臣弟喚她胭脂。”
“兩年前的一場重病,臣弟已是昏迷,還是皇兄和國師大人想了個沖喜的法子救了臣弟。可皇兄您卻不知成姑娘就是臣弟的沖喜娘子。”
“哦?”聽了景行的話皇帝陛下裝腔作勢地說道:“竟有這種事?”
景行點點頭:“臣弟能起死回生,正是因爲與胭脂八字相合,命數相通。”
“那時候胭脂摔壞了腦子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而臣弟見識淺薄,雖然心裏很是喜愛她,可也隻把她當了尋常女子。”
“再後來,皇兄要爲臣弟指婚,臣弟自然是欣喜萬分,千挑萬選的定下了解家……”說到這裏景行擡頭看着景雲道:“皇兄,您說咱們男子漢大丈夫一妻一妾可算多了?”
景雲想都沒想就搖了頭:“你貴爲賢王,别說一妻一妾,就是再多些也應該。我們景氏一族本就人丁單薄,不多納妾室如何多産孩兒。”
“臣弟想的也如皇兄一般……”景行苦笑了一下委頓在地上,他低了頭呵呵笑了兩聲:“臣弟想着,胭脂與我有恩,不管如何也不能慢待了她,總要給她個名份的。”
“你如隻把她當妾室納了,怕是她以後腦子好了也要怪你。”景雲輕聲道:“成子的嫡女,嫁給誰都是要做正妻的。”
“呵呵!”景行笑着搖了頭:“她啊,就是腦子沒有好也是不願與臣弟做妾的。”
“哦?”景雲皺了下眉,低聲問道:“如此一說,無疾莫非還未曾與她圓房?”
“皇兄……”景行直起了身子輕聲道:“臣弟雖然身子弱,可畢竟是個男人。胭脂既然是臣弟的沖喜娘子,臣弟與她互相愛慕,我們在一起同床共枕幾個月……怎麽可能沒有……沒有肌膚之親。”
景雲微微點頭,心道:還用你說,朕早就知道了。
“可就是這樣,胭脂仍是走了。”說到這裏的時候景行的心實實在在的疼了一下:“她走得幹脆,不管臣弟是吓唬她還是求她都沒有用,胭脂真走了,她說,她絕不與另一個女人分享丈夫,她說,她覺得我髒……”
“這話就過了。”景雲不以爲然地說道:“就算她将來嫁了人家,成了當家主母,也不能不許她的夫婿納妾啊。”
“她走了,臣弟心裏也難過,可想着終歸是個女人麽……”景行接着說道:“臣弟覺着總不能爲了個女人壞了規矩。”
“再往後,臣弟又病了一場,解懿過府來探病,臣弟才知道自己錯了,唉!”景行又是一聲長歎:“臣弟當初病的要死了,胭脂沒有半點嫌棄臣弟的意思,衣不解帶地伺候了臣弟幾天幾夜,可謝小姐名爲探病,卻連臣弟的寝殿都不肯進……”
“皇兄,臣弟自小便病弱,從來都是把藥當飯吃的,您說,我這樣的身子就是強撐着又能活多久?”
“不要胡說!”景雲雙手扶着禦案站了起來,緩步走到景行身前,伸臂扶起了他:“你才多大年紀,竟說這樣的話!”
景行看着他笑了笑:“臣弟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皇兄這些年也沒少爲臣弟操心。”
他擡手在自己的胸口上拍了拍輕聲道:“臣弟這裏都記着呢……”
“坐下說話吧。”景雲的臉色緩和了少許,他指了指景行身後的椅子。
景行道了謝,候着皇帝陛下重新坐在了龍椅上他才老老實實地坐下,擡手擦了擦臉上的虛汗。
“自那一件事之後,臣弟心裏便明白了,天下的女子雖多,能知心的卻不多。”景行接着說道。
景雲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似乎也頗有所感。
“自那之後,臣弟就存了心思要找到胭脂。”
“天見可憐,半年之後臣弟總算是尋到了她。”景行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地帶出了一絲笑意,可這笑容稍縱即逝,他馬上又哭喪了臉:“可胭脂仍是不肯跟臣弟回去,她仍是那句話,絕不與旁的女子共侍一夫!”
“她也是個有脾氣的。”景雲插言道。
“胭脂是成子的獨生女兒,怎會沒有脾氣。”景行輕聲道:“那時,她爲了生活已經經營了一家小小的飯食鋪子,日子過得緊緊巴巴,荊钗布衣粗茶淡飯,她若是沒有脾氣,如何能受得了這麽多苦。”
“朕聽說她廚藝不賴。”
“胭脂煮飯的手藝确實天下無雙。”景行擡眼看着皇帝陛下說道:“國丈大人府裏曾經辦過一場素食競技,胭脂可是把禦廚都勝了的!”
“朕聽皇後說過此事。”景雲不以爲然的說道:“操持這些終歸不是正道兒,她若聽你的話,你還得勸勸她,多練練琴藝。”
“胭脂的琴藝早就融入骨血……”景行看着龍椅上坐着的堂兄說道:“徐奉的琴藝皇兄是知道的。”
“自然。”景雲點頭道:“比成姑娘如何?”
“沒法比。”景行說道:“胭脂奏出的琴音使人如聽仙樂,凡夫俗子的琴音如何與她相比?”
“竟然高出這麽多?”景雲無比惋惜地說道:“可惜,朕至今無緣聽到……”
“臣弟也隻聽過一次。”景行接着說道:“也正是那次在國師府操琴讓胭脂恢複了清明,她記起了自己是誰。”
“呵呵,她此番記起了過往,怕是要與你難堪了。”
“沒有。”景行低聲道:“她大病了一場,燒了幾天,好了之後就說再也不許臣弟去找她了,還讓臣弟與解姑娘好好過日子。”
“竟是這樣?”景雲一揚眉擡手摸了摸自己才長出的胡子:“成姑娘還是識大體的。”
大惠的男子過了而立之年便要開始蓄須,否則便會被人诟病爲老不尊,有裝嫩的嫌疑。
皇帝陛下雖然萬分的不願老去,可他畢竟也過了三十歲,如果還不把胡子留起來也說不過去。
立了秋之後,他覺着天氣漸漸涼爽了,這個時候開始留胡子倒是個好時候,于是一咬牙決定自此蓄須。
如今他用手一摸下巴先把自己下了一跳!
手下的胡須半長不短根根都跟刺似的紮手!
難怪他昨日寵幸解貴妃的時候,她總是推開自己的面頰……
“哼!”皇帝陛下暗自冷笑了一聲,決定今夜接着宣解貴妃侍寝,他要把她的前胸後背都親遍了,看她敢言語的!
“胭脂雖然脾氣大些,可她也隻在那一件事上脾氣大,旁的她倒是很守規矩。”景行沒有國師大人的神通,看不到皇帝陛下已然想到了解貴妃光溜溜的身子,他自顧自的說道:“她還勸臣弟說,既然是陛下指的婚,臣弟就該早點與解姑娘把婚事操辦了。”
“不忙操辦。”皇帝陛下忽然打斷了他:“此事先緩一緩。”
“皇兄……”景行慢慢的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到禦案前緩緩地跪了下去:“臣弟求皇兄下旨解了與解家的婚事,哪怕就此孤獨終老,臣弟也不能與一個與反賊有染的女子成親!”
“這個你也不要外傳。”景雲壓低了聲音道:“此事先到此爲止,朕自有安排!”
……
“陛下,坤甯宮過來人請您去用晚膳呢。”章公公進來在皇帝陛下身邊輕聲說道。
“不去。”景雲不耐煩的一揮手:“讓皇後好好養胎,朕過幾日再去看她。”
“是。”章則躬身退了出去。
景雲眼睛盯着禦案上的奏折腦子裏仍舊想着景行的話。
他一句一句的把景行的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也沒有發現半點破綻,這與他收到的消息是一緻的。
把奏折推向一遍,他提筆在紙上先寫了成純熙的名字,又在旁邊寫了景行的表字‘無疾’,接着他又寫了國師二字,很快的,皇帝陛下搖了搖頭,把國師的名字直接劃去。
“成家……還有他母妃的娘家……無疾七個姐姐的夫家……”景雲重重的搖了頭:“這樣的勢力要正兒如何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