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之現在有點懷疑這句話了。
她覺着自己是被組團而來的兩個老實人‘欺負’了。
國師大人都好意思告訴自己‘他還沒吃飯呢’,燕之也不好意思讓他空着肚子走。
本來大夥也得吃飯,燕之不在乎多做一個人的。
“時間短,熬得不夠火候,将就喝吧。”燕之把一隻小小的砂鍋放在了水輕舟面前的桌子上,她把湯勺遞給他:“留神,燙。”
她的動作語氣十分自然,自然的就像對家裏人一樣。
水輕舟籠着袖子接了湯勺,臉上泛了紅。
“外頭倒是涼快。”燕之見他面似桃花,臉色好看的驚人不禁多看了兩眼,以爲是屋裏太熱了:“要不咱們也搬出去吃?”
水輕舟挑眉看了她一眼便又垂眸看向了小砂鍋裏的粥:“這是羊肉的?”
燕之見他并不回自己的話便知道他是不願出去吃飯。
别說是水輕舟這樣的身份,就是規矩多的尋常人家也不會把桌子擺在當街吃飯去。
“早上看羊肉新鮮就買了一隻羊腿,用井水拔了一天了。我煮的時候沒聞見有多膻氣。”燕之又盛了兩碗米飯放在桌上:“沒外人,國師大人也别嫌飯菜簡陋,将就吃吧。”
“湯碗呢?”水輕舟臉色愈紅,他聽得真切,方才燕之說了‘沒外人’。
水輕舟琢磨着燕之總算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就你自己吃,還用盛出來麽?”燕之對飯菜的要求首要的是注意營養味道,其次才會注意餐具以及菜肴的裝飾。她以爲水輕舟精細慣了,喝粥吃飯得各自用碗。
“就我自己吃?”水輕舟指着那隻小砂鍋問道:“這是單給我煮的?”
“是啊。”燕之一點頭:“這東西費火,方才兩個竈台都占上了,我就用小泥爐煮了這些,都是你的。我不愛吃牛羊肉,膻氣。”
“既是不喜牛羊肉爲何還買了?”水輕舟心裏美滋滋的,話也往日多些。
“我不愛吃,不妨礙我做了給大夥吃。”燕之把不大的一盤蔥爆羊肉也推到了他的面前:“外頭的幾個孩子都長身體你,我這個做姑姑做師父的總不能虧了他們。”
“你那個大徒弟看着年歲也不小了。”水輕舟用湯勺在小砂鍋裏輕輕的攪和着,粥很粘稠,米粒都煮開了花,一股熱氣騰騰的煙霧輕飄飄的蕩在他的臉上,将他的一張俊臉也襯得朦胧起來。
“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燕之夾了一筷子菜放在米飯上:“誰說師父的年紀一定要比徒弟大?”
水輕舟看着小砂鍋裏粘稠噴香的肉粥思索了一陣才點了頭:“然。”
“什麽?”燕之夾了一片肉正要往嘴裏放,就聽見對方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個字,停了動作看向對面的國師大人。
“沒什麽。”水輕舟笑着搖了搖頭開始專心緻志的吃飯。
……
吃了晚飯,等着阿文幾個把裏裏外外都收拾完,燕之和水輕舟從屋裏出來在鋪子門口道了别後各自上了馬車。
一個人坐在車裏,水輕舟獨自高興着。因爲燕之認了他是‘自己人’。
大惠的國師做不了一輩子,除非他想孤獨終老。
水輕舟在國師府過了多年一個人的日子,年歲漸長,他也得爲自己安排後路了。
父王已經立了自己的兄弟當世子,以後親王的爵位必定輪不到自己,他今後最多做個郡王。
那個早就沒了自己位置的家他不能回去,并且父王和兄弟皆生了異心,水輕舟也不想與他們走動。
他今後的路隻剩了一條:卸任之後娶妻生子,遠離是非。
想想父王暗地裏做的那些事兒,水輕舟後背一陣發涼。
他已經派了幾撥人出去警告那個總想坐上龍椅的父親,沒人比他更清楚這場謀反會給景氏安王一族人帶來什麽樣的厄運!
燕之是他的貴人,他想活着,就必須有她在身邊。
……
“這一天……”一上馬車燕之就沒骨頭似的靠在了車廂上,她有氣無力地小聲嘀咕道:“陪這兩個人吃飯說話比幹一天活兒都累!”
“師父,要不您在家歇歇吧?鋪子裏的那些活兒我們幾個就成了。”梅卿小聲說道:“他們總不好追到家裏去。”
“躲不了啊。”燕之仰着頭閉了眼,身子随着馬車的搖晃輕輕晃動着:“這二位都是有備而來,光躲着沒用。”
“不過,鋪子裏确實還得招幾個人。”
“算上我表姐,鋪子裏一共六個人,忙得過來了吧?”天黑了下來,車廂裏光線混沌,連對面坐着的人面貌都看不清楚,小幺朝着燕之坐着的方向說道:“師父,咱鋪子就那麽小塊地方,再收人進來都沒處落腳了。”
“非擠在一處?”燕之聲音很輕:“師父想再開一間鋪子。”
“師父要做大買賣了啊!”小幺摸到燕之身邊跟她擠在一張凳子上熱切地問道:“開新鋪子的時候您的帶着我,我還什麽都不會呢,得跟在師父身邊才成。”
“什麽都不會?”燕之伸手在黑暗中準确地捏住了小幺的兩片唇瓣:“我看你挺會貧嘴!”
“嗚嗚……”嘴唇被捏住,小幺一時張不開嘴,隻能哼哼了幾聲。
“以後,再讓我聽見你說這些有的沒的話,就把你的嘴縫上!”燕之用力捏了他的嘴巴一下才松了手,小幺馬上張口道:“師父,我說什麽了……”
“自己想去。”燕之擡手推開緊挨着自己的熱烘烘的身子:“晚上你和阿文說什麽來的……”
“噢,您說這個啊……”小幺又湊到燕之身邊貼着她的耳朵問道:“師父,您覺得國師大人和王爺誰好?”
“梅卿。”燕之淡淡地開了口:“回去就把這小子的嘴縫上,針腳細密點兒,别讓他漏風。”
“是!”梅卿馬上應了,笑着說道:“您放心,我還給他繡上一圈花兒,準好看!”
“我錯啦!”小幺抱着燕之的一條手臂搖着說道:“要不,師父還是打我兩下吧,可别把我嘴縫上……”
“得用納鞋底子的麻繩!”阿文接口道:“細線縫不住,他的嘴太欠!”
“阿文,咱還是好兄弟呢,你怎麽不幫着我說說情呢……”小幺嘴上說着軟話,一隻腿已經悄然伸了出去,對着阿文說話的方向就是一腳!
“哎呦!”小幺驚呼一聲:“你坐什麽上了?”
“石鎖。”阿文壞笑道:“把式叔放凳子下頭的。”
車把式話不多,也跟着蘇三爺當過幾天混混,雖然後來‘從良’當了車把式,可仍舊喜歡練練拳腳。
他車上常帶着一隻石鎖,沒事兒的時候就舉幾下,用完了就放在坐凳下面也不礙事。
阿文坐着也不老實,随手把石鎖拖了出來騎在上面,可巧小幺偷襲他就踢上了。
一車人打打鬧鬧地進了村子,待到幾個孩子先下了車燕之才跳了下來。
“東家,我回了。”車把式把人送到了地方,便趕着馬車離去,阿文走到了小院的門前,摸出鑰匙來摸着黑開了鎖。
“不對勁!”燕之一邁進院子就覺出了異樣。
她反手拔了門上的門栓:“誰?!”
小院裏的地上有一團黑影一動不動,但,若有若無的,燕之還聽到了兩道呼吸聲。
“來……”毛骨悚然中,燕之先發制人開口要喊,哪知才叫了一個字就被人捂住了嘴:“小丫頭兒,吓着你了?”
“羽姑姑!”燕之扔了門栓反手抱住了身前的人:“你可來啦!”
“不單是姑姑,你宮叔叔也來了。”
小院裏亮起了燭火,阿文梅卿幾個人詫異的看着院子的一切。
平日老成持重的姑姑正抱着一個清瘦的婦人又哭又笑着:“宮叔叔呢?爲何不出來一見?”
“追人去了。”清瘦婦人用腳一踢地上的黑衣男子:“我們來的時候就看見這厮在房上,剛才又來了一個,功夫不錯,跑的挺快。你宮叔叔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