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燕之面臨的事情可以說是千頭萬緒,可哪樣兒也沒有飯食鋪子重要,家裏又添了兩張嘴,都指着飯鋪子養活呢!
因此她才能起了炕,就着急去早市口看看。
“繡姨!”馬車還未停下,阿文就從車窗裏看見了蹲在道邊兒的宋秀秀,他張牙舞爪地對着她搖着手:“我姑姑也來啦!”
“當家的,你可來了!我都要愁死了……”
這種載客的馬車車廂十分簡陋,隻挂着半扇破竹簾,宋秀秀一聽燕之在車裏,便探了身子進去。對上梅卿的視線,她臊了個大紅臉:“怎麽還有生人!”
“這不是生人。”燕之扶着宋秀秀的手下了車,四個人就隻有一把傘,她現在病歪歪的,也沒和大夥兒客氣,直接撐了:“他是我新收的徒弟,叫梅卿。”
付了車錢,打發了走了馭夫,幾個人都站在了樹下,燕之給他們引薦了才問宋秀秀道:“你這是幹什麽呢?”
她一下車就看見地上擺了幾個大木盆,盆子裏泡着收拾幹淨的豬下水。
“咱都四天沒做生意了,殺豬的婆娘天天往咱鋪子裏送這些。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還是小幺機靈,出了個注意,讓我給賣了。”
“這裏是官道,過來過去的人能買這個?”燕之哭笑不得地問道。
“還真沒什麽人買!”宋秀秀瞟了梅卿一眼,心道:東家收的這個後生怎麽生的這麽俊!大姑娘似的。
“前三天都被我姨夫買去了……”
“連着吃三天豬下水?三爺估計這輩子都不想吃這些東西了!”燕之很不厚道的笑了。
“可說是呢!他們又不會做,白水加蔥姜鹽一煮,白花花的都是油!我姨夫說看見豬腸子就惡心呢……”宋秀秀低頭,看見慢慢騰騰的幾盆子下水都快愁死了:“又老下雨,路過的馬車都沒有停下的……”
“方才付車錢的時候我怎麽沒想起來啊!”宋秀秀忽然一瞪眼,對着燕之說道:“掌櫃的就該說自己沒錢,我正好讓那趕車的拿走兩挂下水!”
“快拉倒吧!”燕之被她的一番話氣笑了:“行了,都收了吧,在這裏擺着,沒人買。”
燕之進了小屋,幾盆子下水也被搬了回來。
宋秀秀盯着她的臉說道:“掌櫃的,你可瘦多了!怎麽病的這麽重?”
“生病哪有譜?輕重都不由我。”燕之笑笑,對着站在門外正向裏張望的梅卿說道:“這間屋子,還有旁邊的那間屋子,都是我租的。”
“當時收你爲徒的時候也是我情急之下想的法子。”
燕之用眼神往小屋裏一掃,接着說道:“你看見吧,這就是我如今經營的營生,撐不死餓不着。生意說的過去。”
“烹饪這一行是勤行。聰明人不願意幹,腦子笨的,手腳懶的人幹不了。至于你是不是那塊材料,能不能吃這份苦,我也說不好。”
“現在欺負你的人已經被轟出帝都了,你的宅子也要回來了,至于今後你是跟着我,還是自己另尋出路,都随你。”
“師父,那日我一個頭磕在地上,大夥兒都看着呢!”梅卿聽燕之話裏的意思竟像是要打發自己走,他頓時急了!
“我雖然過去幹的是賣笑的營生,可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比誰也不少!”情急之下,他直接跪在了雨地上:“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您救我命的時候我就認定了這理兒!現在沒事兒了我就走,那我成什麽東西了!”
“趕緊起來!”燕之忙伸了手往起拖他:“有話好好說,别動不動就跪地上。”
“師父,我要是起來了,您可不許再趕我走……以後死心塌地的跟着您!”燕之病還沒好,梅卿故意的墜在地上,她拉了兩次都沒拉動他,幹脆松了手:“威脅我?”
“徒弟不敢!”梅卿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的袍子原本就髒,這回還濕了半截,瞅着比要飯的花子強不了多少。
“既然留下了,就好好幹。”燕之臉色雖然蒼白卻帶了笑,梅卿的一番話很對她的脾氣,她愛聽。
“再遇到這樣的事兒,就和屠夫娘子說,讓她不要給鋪子裏送貨就是了。”燕之對着衆人說道。
“啊?還能不送啊?”宋秀秀爲人過于的實在,她看着堆了一地的下水依舊是愁:“這怎麽辦啊……”
“燒火做水,做熟了就是了。”
燕之幾句話幾個人就都忙活起來。
一個多時辰之後,幾盆子豬下水被鹵熟晾在了盤子裏。
“刷油。刷上油晾着外面便不會幹,油亮亮的看着還好看。”燕之說道。
宋秀秀一個人在鋪子裏盯了幾天,燕之先給她放了工。又指使着阿文小山子和梅卿把兩間屋子都收拾幹淨了才鎖門出來:“先吃飯去。”燕之說道。
從早晨忙到現在,大家早就餓了。
在路上攔了馬車,燕之帶着他們幾個人去了内城。
随意找了個鋪子填飽了肚子,她又領着幾個人去了布莊。
書肆被封了,梅卿和小山子的衣物都沒拿出來,兩個人除了身上的這身衣服便再沒旁的東西。
“揀素淨的衣料,你們自己挑。”燕之指着櫃台上碼得整齊的布匹說道:“挑好了就在此處做,今兒咱們先買一套現成的回去,大小肥瘦的也别講究了,湊合着穿吧。”
“不用在此處做。裁剪縫制衣衫的銀子比布還貴呢!”梅卿走到櫃台前,隻揀便宜的看。
他現在還得靠燕之養活着,隻能盡量的少花師父的銀子了。
“不做?”燕之看了看他挑的布料皺眉道:“你師父我的針線活可不怎樣,我也沒耐性一針一線地縫衣服。”
“不用您。”梅卿擡眼對着她抿嘴一笑,扯過衣料來披在肩上往銅鏡裏瞧去:“我自己做……他們這裏繡娘的手藝也未必有我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