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曲子是成純熙彈奏的。
那一刻,燕之與衆人一樣,是個靜心聆聽的聽衆。
甚至直到出了國師府她才覺出了指尖的痛。
“你們說我傻不傻。”燕之笑了笑放下了茶杯。
小屋裏是一陣難堪的沉默。
在座的三個人誰沒有輕視過她?
一年前,她與景行情濃的時候,她在他的心裏不過隻能做個妾!
在景姃的認知裏,她就是個買來的下人丫頭!
而水輕舟雖然白吃了燕之一頓飯,卻更惡毒,轉身就把她當了讓賢王爺難堪的棋子!
傲慢與偏見,是許多人骨子裏的脾性,遇事便會顯露無疑。
燕之死過。
成純熙也死過。
再活過來的時候,她們對于人性的看法早就不複當初。
燕之可以雲淡風輕地與那些曾經輕賤過自己的人心平氣和的說話,并不是她缺心少肺不想計較,而是此時此刻,還有許多事等着她。
“胭脂,以後你有何打算?”三郡主看了眼沉着臉默不作聲的景行,張嘴幫他問了燕之:“是要回靈秀郡麽?”
“我現在拖家帶口的,哪能說走就走。”燕之搖搖頭,有些輕微的眩暈。她把才端起的茶杯放下。
病了幾天,她腹中早就空空如也,新泡的茶還是少喝爲佳。
“先上報官府,将戶牒補上。我行動也能方便些。”
景行起身出了門,片刻之後又回來坐下:“戶牒,給你補上了。我差人回府去取,等下就能到。”
“呵呵!”燕之低頭笑出了聲:“原來王爺早就知道了我是誰……”
“也并不長。”景行歎了口氣,轉瞬之間,他所小心翼翼藏起的東西在他毫無防備的情形下公之于衆,後果讓他始料未及!
在這個時候把戶牒給她顯然不是最好的時機。
可她若是若是在補辦戶牒的時候知曉他曾經先一步辦了這件事,那他就更不好與她解釋了。
權衡利弊,景行隻得把戶牒給了她。明知她會誤會,他還是得拿出來……
這屋裏還坐着個水輕舟,景行此時就算有千言萬語也不能當着外人講出來。
“梅卿在城裏的那處宅子已經要了回來。”水輕舟輕聲道:“官府封了那處書肆,那日去了衙門的刁民數罪并罰,已經查抄了家産遣送出京,此生不得回轉。”
“這是他們自找的。”燕之對于書肆掌櫃以及那個夥計并不同情,她隻對着水輕舟點頭緻謝道:“多謝國師大人!”
水輕舟愧對于她,忙道了一聲:“慚愧……”
“胭脂才好些,還是讓她多歇歇。”三郡主率先起了身對着燕之說道:“還有幾服藥,我讓阿文收到廚房了,你要記着服用。”
“有勞三郡主!”燕之微笑着道了謝,言語中是客套的疏離。
“爺也先回去了!”景行猛地站了起來,大步出了門:“國師大人,一起走吧,她也得歇歇了!”
實在坐不住了!
燕之醒來之後絕口不提先前的事情,景行就知道他們之間已無回旋的餘地。
他不怕她發火将他轟出來,可他怕她這種帶着笑的冷淡。
“怎麽會成了這樣?”馬車上,三郡主歎息道:“現在陛下也知道了胭脂的身份,三姐估摸着用不了幾日陛下就得召見她。”
“這個時候咱們若是再提與解家退婚不是成了踩低攀高了?”
景行閉眼靠在車廂上,臉色難看至極!
三郡主的話他一字不落的聽見了,他心裏明白的很:這個時候,就算他與解懿退了婚,燕之也不會嫁給他了!
成子早在三年前便駕鶴西去,燕之是他唯一的子嗣,是可以名正言順的繼承樂聖的衣缽的。
隻等着皇帝陛下召見後,确認了她的身份,燕之便是這一代的樂聖!
作爲天下雅樂唯一正統的傳人,大惠的皇帝陛下見了她都要以禮相待,而她的終身大事,是無人能左右的!
“我是自作聰明……一錯再錯啊……”景行痛苦地說道。
“嗯?”景姃看着他說道:“三姐覺着這次阿弟并未做錯什麽,也早就定了要與解家退婚的,誰想到國師大人弄了這一出呢……”
景行閉了嘴,多一個字都不想再說。
三姐并不了解燕之的性子。
他燕之脾性裏有種他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她與别的女子不同之處就在于,她從未想過要依附于男人!
她有手有腳有本事,不但能養活自己,也能養活她身邊那一大家子人,哪怕她不是成純熙,也會一樣活得挺胸擡頭!
出于私心,景行卻總想把她藏着掖着,讓她做他的小女人,可燕之壓根就不是這塊料。
……
“姑姑,他們都走了!”阿文關上院門跑回了院子,就見臉色雪白的燕之已經扶着牆站在了檐下,他趕緊過去要扶着她,燕之卻說道:“搬把椅子出來,我在外面透透氣。”
“燕……師父。”聽見外面有人說話,梅卿也從屋裏走了出來,他仍舊警覺的四處打量着。
燕之看着他依舊是幾天前的邋遢模樣:“你怎麽也不把自己收拾收拾?”
“我……我不敢出屋……”梅卿接過阿文手裏的椅子示意他去扶着燕之坐下。
“瞧你這點出息!”身邊沒了外人,燕之不再強撐着,她扶着阿文的手臂哆哆嗦嗦地坐在椅子上說道:“我沒力氣大聲兒說話,你們都過來些。”
阿文,梅卿,小山子,垂手立在了燕之的身前。
燕之一皺眉,看着影壁牆似的一排人有氣無力地說道:“拿個闆凳坐下,别堵着我……”
“我病了幾天了?”
“算上今天是五天了。”家裏就兩個小闆凳,阿文讓梅卿和小山子坐了,他自己徑直坐在了燕之身旁的門檻上。
“五天!”燕之吃了一驚:“鋪子那邊還不得亂套了!”
“姑姑别急,我早就去送了信兒,那邊兒有秀姨呢。”阿文趕緊說道。
燕之擡頭看了天色說道:“待會兒去官道上攔輛馬車,我得過去瞅瞅!”
宋秀秀是個老實本分的人,腦筋并不活泛。鋪子幾天不開門,客人們一定早就有了閑話,這可不是她能處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