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的衣服是分身的褲褂,是去年秋天才買的,買的時候燕之特意買的大了些,如今穿上長短堪堪合适。
“沒見你長個兒光見衣服短……”阿文站在炕上,燕之站在炕前彎腰把他的褲腿子又抻了抻而後仰頭看着他笑道:“今兒若是完事兒早就再給你買身衣裳去。”
“姑姑啊……”阿文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忽然俯身撲在了燕之身上,他雙臂摟着她的脖子,頭枕在在燕之的肩上糯糯地說道:“你有時候說話真像我娘親啊……”
“你娘多大歲數,姑姑才多大歲數?”燕之抱着他笑道:“你倒是越大越愛撒嬌了……”
“就是像嘛。”阿文被燕之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本來生的就秀氣很像個女孩子,現在臉一紅倒像是塗了胭脂的模樣,很是嬌俏。
“那……你叫我一聲聽聽!”燕之在他後背上拍了一巴掌,笑着說道。
“娘……”阿文湊到燕之的耳邊很小聲很小聲的說道:“娘啊……我可想你了……”
燕之抱緊了他,眼睛已是紅了:“兒子……好孩子……”
她很輕很輕的說道。
“姑姑,咱得走了……”阿文趴在燕之的肩頭待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舍的站直了身子,小東西兩眼通紅低着頭下地穿了鞋。
“今兒都二十了,很快就到清明了,不如,去給你娘上個墳吧?”兩個人收拾好出了門,南菜園是個偏僻的村子,要走到官道上才能攔下拉客的馬車。
“我都不知道我娘的墳在哪兒。”阿文邊走邊說道:“我爹把我賣了的時候我娘正病着,這兩年我也沒回過家,我娘去世的時候我還在王府裏,沒人給我送信兒……”
“這個并不是什麽難事兒。”燕之牽起他的小手說道:“有功夫就回家一趟,一問就知道了。”
阿文搖搖頭。
“姑姑,我要等自己有了本事再去給我娘上墳。”他擡頭對着燕之笑笑:“可我現在還得靠姑姑養着,我沒臉去見她。”
“兒子,你現在就很厲害了!”燕之停下腳步看着阿文的眼睛說道:“小鋪子不是姑姑一個人的,那是咱們兩個人開起來的。”
“還有,姑姑現在參加的素齋競技不是也是你陪着姑姑?”
“我就會燒火……”阿文又搖了搖頭:“這不算本事。”
“這就是本事!”燕之正色道:“一道菜肴的好壞會有諸多因素左右,火候就是至關重要的一項。”
“若是旁人跟着姑姑去參加這次競技,沒準兒他連姑姑需要的火頭的大小都分不清呢。”
“而我家阿文就能很明白姑姑需要的大火、中火、小火、微火各是什麽樣子的火力。”
“姑姑做的那道醬炒芥菜絲就是旺火速成菜,火力小一點,那麽一大鍋芥菜絲就會出湯,出了湯,那道菜便算是失敗了!”
“那我還真挺厲害的……”阿文仰頭看着燕之臉上俱是笑意:“姑姑,除了在王府裏你罵過我一次,後來就再沒有罵過我……姑姑現在總是誇我呢!”
“那我姑姑現在就得罵你一頓!”燕之拉着他快步朝前走去:“你要是再磨磨唧唧的,咱倆可就要誤了時辰了!”
“姑姑快跑!”小東西先是被燕之拉着走,聽了她的話後他邁步跑了起來,倒成了是在拽着燕之跑:“好多賞金啊……咱們萬萬不能晚了!”
……
“這裏好像多了很多官差啊。”從馬車上下來,燕之正在付車資,就聽見阿文在身邊小聲嘀咕道。
“哦?”燕之收了荷包回頭望去果然見報國寺的山門前站了一排穿着皂衣挎着腰刀的人:“大概是寺裏來了什麽大人物進香吧。”
燕之隻看出這些人是官府的人,但具體這些差役隸屬那個衙門她就分辨不出了。
“礙不着咱們。”燕之領着阿文穿了街道走向報國寺:“反正咱們是從側門進。”
這裏已經來過兩次,燕之輕車熟路地順着報國寺的外牆直接走到了側門,她一眼就看見了劉鏡塵!
大概是劉鏡塵的官職比那些穿着皂衣的衙差高了不少,便撈到張桌椅坐在了側門口。
劉鏡塵正在喝茶,幾天未見,他的臉雖然還是很黑卻光滑了很多,不見了那一層爆皮兒。
放下茶杯,劉鏡塵正看見了放在桌上的一支竹簡,他撚了起來随口問道:“報上名來。”
“燕之。”燕之淡淡的回道。
“胭脂!”劉鏡塵擡頭,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訝之色,他猛地站了起來張嘴道:“你……你是如何找到這裏的?”
“找?”燕之勾唇一笑:“劉大人怕是弄錯了,小女子來此處并不是尋人的。”
“我姑姑是來參加素齋競技的。”阿文梗楞着脖子說道。
這個黑狗蛋劉大人言而無信,竟讓姑姑在鋪子白等了一天,阿文再見到他全無好感,覺得他和福管事一樣使人生厭!
“參加素齋競技?”劉鏡塵看看阿文又看看手裏的竹簡,臉上的表情越發的古怪:“可胭脂……你不是連廚房都肯踏進的麽?”
“此一時彼一時。過去的事情小女子不記得,可現在小女子卻得自己煮飯做菜。”胭脂語氣清淡卻是不想與之多談:“劉大人,若是查檢無誤,還請把竹簡還來。”
她對着劉鏡塵伸了手。
劉鏡塵低頭看着那隻白皙的素手竟鬼使神差的伸手想要握住,燕之收了手,沉了臉:“劉大人?!”
“對不住!”劉鏡塵忙把手裏的竹簡遞給她,他往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說道:“那日并非我故意爽約,實是被派了拆,身不由己……”
燕之點點頭看着他:“我是不是姓成?”
“你都想起來了?”劉鏡塵的臉頓時變了顔色。
“果然。”燕之冷笑一聲。
那天她聽見他喚了自己一聲‘成先生’,那果然不是幻聽。
燕之後來反複思忖過,确定那是劉鏡塵突然見到自己後脫口而出的話……就是真話。
先生?她一個隻有十七歲的少女無論如何也不能做了劉鏡塵的先生,燕之覺得她後兩個字是沒有聽清楚,那大概就是她這具身子本尊的名字了……
成先生?成線繩?成顯聖?
燕之照着那個讀音猜測了一番,結果她自己也覺得那樣的名字委實太過難聽!
“那……”燕之才要接着問下去,寺裏已經傳出了雲闆的聲音,那是爲提醒競技者要入場而敲響的。
“素齋競技還有一位施主沒有到場,請趕緊!”從側門口跑出個小沙彌來對着外面喊道。
“算了,以後再說吧。”燕之隻得暫時止住了話茬,對着劉鏡塵點點頭拉着阿文小跑着進了報國寺。
“施主,請進場吧。”香積廚門口的僧人收了燕之手中的竹簡合十道:“今兒這第二場競技九人,隻取一人勝出。施主出來後不要随便走動,待九位施主的菜品都被評點過才會出結果。”
“多謝師傅!”燕之聽完之後道了謝趕緊進了廚房。
廚房裏除了已經站在竈台前的另兩位參加競技的男子四周還站了一圈人。這讓偌大的廚房也顯得逼仄起來。
燕之到典座僧處領了今天這場賽事的食材與阿文一起到了那個空着的竈台後站了。
“姑姑,他們都看着咱們呢!”阿文低着頭小聲說道。
“沒看你,人家都看我呢。”燕之輕聲笑道:“唉,都怪姑姑太漂亮了!”
“撲哧……”阿文擡頭往四周看了一遍,見衆人的視線果真都盯在姑姑身上,他忍不住笑道:“這些人……怎麽都傻乎乎的……”
從燕之一走進廚房,便把屋裏衆人的視線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燕之口中故作輕松的與阿文說笑着,實則她卻是明白的:自古在家煮飯做菜大多是女人的事,而能進了禦膳房或是飯店酒樓成了名廚的卻大多是男人。
如今她往香積廚裏一站,本身就是個異類,也難怪大夥兒要用看怪物似的眼神盯着她看了……
“這一場爲諸位施主準備的食材相同,分量也是一樣的。”典座僧見人已到齊便起身開口道:“這一場的評判爲帝都裏九位在家居士。”
“諸位施主可随意安排這些食材,以一個時辰爲限,做出九份飯食即可。”典座僧看着燕之三人問道:“可還有不明白的地方?”
三人一起搖了頭。
典座僧坐下,夥頭僧舉着棒子敲了一聲,第二場競技正式開始。
燕之依舊是先把手細細的洗了,一邊洗一邊琢磨着今天的菜式該如何做。
她參加了兩場競技,到了現在也不禁爲此次競技的安排拍案叫絕!
這是隻有内行人才設計的出的一套過程。
第一場,比的是每個競技者的基本功以及對相關的學識。
第二場,就要是看每位競技者的臨時應變能力以及調味的水平了。
衆口難調,這一場雖然不用再拼體力,卻要更費一番心思!
“大火,燒水。”燕之淨了手起身的時候心裏已經有了主意,她對着阿文笑道:“兒子,什麽都别想,照着姑姑說的做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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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在十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