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之也不勉強,徑自馭夫跟前付了車資,又數出二十文錢來遞了過去:“勞駕,能不能等我們一會兒?半個時辰,若是半個時辰我們還不出了來,您就走您的。”
今天天冷,出來串親戚的人不多。
馭夫跑了半天也沒掙到多少銀子,二十文錢,今天拉車牲口的草料是夠了。
馭夫接了銀子,又跟燕之說了一遍:“我就等二位半個時辰,您二位麻利着點!”
“好嘞。”燕之笑着點了頭,再一回頭,見蘇三爺已然上了南城衙門的台階。
燕之擡頭看了看衙門大門,若不是門楣上挂着南城衙門的牌匾,她幾乎以爲這裏是一處破落地主的私宅,入眼的是一片破敗的景象。
兩扇紅漆剝落的大門隻開了一扇,蘇三爺站在門裏等着燕之。
燕之趕緊收回視線跟了上去。這裏雖然破敗不堪,但裏面的人卻是官小權大,正如蘇三爺所說,衙門裏沒有善茬!
提步邁過高高的門檻,燕之進了縣衙的大門,先看見裏面是一處不大的院子,以及一溜排開的三間大房子。
“南城是小衙門,這裏最大的官老爺就是縣丞大人,不比北城衙門,人家那裏做衙門的是縣令大人。”見燕之站在門口不時的東張西望,蘇三爺小聲說道:“這裏沒個體統。你看看,年都過完了,差役也不來當差,門口連個看門的都沒有!”
“待會我先進去看看,若是需要你進去,你在進去,聽見沒有?”蘇三爺看着燕之囑咐道:“這幫人,沒個模樣,敢把窯姐兒帶屋裏去,你就在這兒等着,别走遠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找你問話呢。”
“嗯。”燕之點頭應了。
蘇三爺這才拖着傷腿走到了園子裏,扯着嗓子喊道:“伯賢?韓主簿?你在哪屋呢?”
‘咣當’一聲,右邊廂房的門被推開,一名中年漢子紅光滿面的從裏面走了出來,手裏拿着一個雞爪子。
“呦!三爺,您過節吉祥啊!”那人一見了蘇三爺便大步走了過去,伸出油脂麻花的手一把抓在蘇三爺的衣袖上就往屋裏拽:“正喝着呢,張班頭請客,從館子裏買了一桌酒菜回來,還有燒鴨子呢!來了就得先喝三杯,咱哥倆可是有日子沒喝了。”
蘇三爺站着沒動,先對着韓伯賢抱拳拜年道了吉祥,心道:姓張這桌酒席就是封嘴用的,伯賢都喝成這樣了,他怕是也不好說話了。
“往年你可是得正月十五才露面的,今年怎麽早了?”
“我找伯賢你有事兒。”既然來了,蘇三爺決定還是把說到了,于是他拉着韓伯賢往正堂邊的一間房子走去:“走,到你屋裏說去!”
兩個人拉拉扯扯的進了屋,院子裏又靜了下來,燕之隻得站在大門口的門洞子裏等。
片刻之後,右側廂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個衙差從屋裏走了出來,輕手輕腳的走到了蘇三爺和韓伯賢進的那間屋子門外,他微微彎下腰,把耳朵貼在了門闆之上。
他這一側臉,屋裏的人說的什麽話還未聽清倒是先看見了站在門樓裏的燕之。
燕之也正面色無波的看着他。
張班頭臉色一變,随即站直了身子朝着燕之走去:“怎麽着啊,告到衙門來了?還跟蘇瘸子來的?”
他叉着腰在燕之身前笑着說道:“姓燕的,張爺我不妨告訴你,這事兒咱沒完!”
“你小娘們兒狠啊,把我大侄子的子孫根都踢斷了,他還沒成親呢,連兒子都沒有,以後誰給他養老送終?”
“我們這樣的人,你惹不起。”
燕之看着他不說話。
因爲對方說了這麽一番話之後,燕之知道,和他說人話是沒用的。
“怕了?”張班頭無聲的一笑,仍舊小聲說道:“你不是讓蘇瘸子給你當靠山麽?成!”
“張爺告訴你接下來怎麽怎麽玩……”他賊眉鼠眼地往韓伯賢的屋子望了一眼,接着說道:“待會兒韓主簿必定會做個和事佬,讓我和蘇瘸子和解。”
“我呢,一準兒聽主簿大人的話,還得回去說說我家世明……”他盯着燕之陰恻恻地說道:“讓他先不要輕舉妄動,給你些時日,讓你把鋪子再歸置好……然後,我們再砸!”
“你聽明白了麽?其實,今兒你就算不來,最近這一兩個月我們都不會找你的麻煩,我們得等着你鋪子裏東西多的時候砸,要不你那點家當還不值張爺我這一頓飯錢呢!”
“小娘們兒,張爺說的你聽明白了麽?”張班頭伸着腦袋靠近燕之,笑的好不得意:“蘇瘸子是個什麽東西,張爺是官,他不過是個混混兒,爺會怕他?”
燕之不動神色的退了半步,揚起右手照着張班頭的臉就抽了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之後,她又反手回來打在了他的另一邊臉上,左右開弓,一邊打一邊叫道:“張班頭,您别這樣,這不關您的事兒啊……”
不等張班頭反應過來,幾間屋子的門被先後推開,喝得面紅耳赤的衙差們以及韓伯賢蘇三爺都湧了出來:“幹什麽呢?”
韓伯賢指着門洞裏的兩個人問道,手裏的雞爪子已經沒了抓子隻剩了一根骨頭。
燕之忙說道:“諸位大人,你們快來攔着些張大人吧,他說他侄子幹了不是人的事兒,他這個做叔叔的也顔面無光,他自打耳光謝罪,還說他侄子還要砸我的鋪子,說等我歸置好才去,他管不住……”
“張班頭,怎麽回事兒啊?你侄子砸人家姑娘鋪子幹嘛?不是看上人家了吧?就他那樣的,人都廢了,可别坑人家姑娘……”
“蘇三爺,你快看看張班頭吧,沒說幾句話呢,就抽自己大嘴巴……可吓死我了……”看見蘇三爺和韓伯賢走近,燕之馬上躲到了他們二人的身後。探頭看着雙手捂着臉的張班頭,臉上都是懼怕的表情。
“張班頭是喝多了!他今兒沒少喝……”渾身酒氣的衙差們七嘴八舌的說道。
“剛才三爺把事兒都和我說了。”韓伯賢把雞骨頭仍在地上對張班頭說道:“你那個侄子做的确實過了分,先前是到咱們這裏報官,說是遭了劫,後又說是他喝多了自己摔溝裏去了,挺大的人了,說話辦事都沒個樣兒!”
“現在又把人家姑娘的鋪子砸了,砸一次還不夠?還要等人家姑娘收拾好了再去砸?他缺不缺德啊!”
“這個,不用問,定是看上人家小娘子了……”韓伯賢才說完,衙差們就起了哄:“他也沒别的本事了,就吓唬吓唬人家小姑娘行……”
張班頭雙手捂着臉,腦子裏快速的思考着,不敢輕易開口,就怕自己當着這麽多人說錯了話。
當門洞裏隻有他和燕之兩個人的時候,他可以說得無所顧忌,什麽解氣說什麽。
現在人多了,他就得管住了嘴。方才那樣的話是萬萬不能當着這些人說的,尤其是那個蘇瘸子!他手底下有幾十号子混混,真惹急了他可不好收場……
可自己方才那番話已經說了,這小娘兒們若是在衆人面前都給說出來可如何是好呢……
就在張班頭思索妙計良方的時候,那些衙差已經拖着他往回拽了:“你侄子的事兒有他爹娘呢,你就别瞎操心了,走,回屋接着喝去!”
“公文到!”一聲清喝從衙門外傳來,衆人都閉了嘴往門口望去……
帝都的衙門都算上,平時雖然有人當差,但正職大老爺登堂辦案都得過了十五。
因此這個時候傳到衙門的公文必定是急事大事!
“南城衙門,今兒誰領頭當差啊?出來接公文。”兩名皂衣壯漢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兩人叉腰站在了門口:“大人,請!”
韓伯賢一看這個架勢就知道是來了上司了,他忙整理的帽子衣袍快步迎了上去:“不知上差駕到,有失遠迎,還望贖罪!”
“都是當差辦事,您客氣了。”一名身着青衣官服的青年提步走了進來,見到韓伯賢已經躬身立在了身前,青年伸手扶起了他:“本官是都察院都事劉鏡塵,來送加急公文!”
“原來是劉大人!快裏面請!”韓伯賢的腰彎着,人矮了半截,酒倒是全醒了!
都察院的都事,那可是七品官!南城衙門最大的縣丞大人才九品!
連縣丞大人見了人家都得行禮的,更别說他一個區區主簿了……
“愣着幹嘛?趕緊沏茶去!”韓伯賢對着那些喝得面紅耳赤的衙差們一使眼色,讓他們趕緊滾回廂房,少在這兒礙眼!
“是!”衙差們忙架着臉色面沉似水的張班頭進了廂房。
一進屋,這幫人就便關了門齊齊地趴在了門縫和窗戶縫處往外看着,大氣都不敢出。
那青年跟在韓伯賢的身後往裏走,不經意的掃了靠牆站着的燕之和蘇三爺一眼,他頓時停下腳步看向他們!
他看的是燕之,燕之也擡了頭看他……
就見對方是個中等的個頭,一張臉生的幹淨周正,兩道劍眉此刻正緊緊的蹙在一起,而他的一雙眼睛不停的在燕之的臉上審視着……
“胭脂?你是不是胭脂?”他走近她,顫抖着聲音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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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出來個青年~
嘿嘿~嘿嘿~
景行同學啊,命真苦~
好賴,俺明天不用上兩個班了~
所以,咱接着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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