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在一名引路太監的身後往宮外走。
天氣又悶又熱,從禦書房到宮門口又要走挺長的一段路,他身上穿着的朝服是裏外三層,已經熱得幾乎要穿不住!
出了宮門,引路的太監看着他上了馬車才扭身回去。
馬車在宮門外候了半天已經被烘透了,景行一坐進去就覺得自己如同進了蒸籠,周遭都是熱烘烘濕哒哒的熱氣,他平日并不太愛出汗,如今也是熱汗淋漓。
熱也不能說,他得忍着。
景行拿起丢在座上的折扇來挑起了車窗上挂着的簾子,頓時覺得外面熱乎乎的風慢悠悠的湧了進來,似乎是能把人黏住!
與解懿訂了婚,景行并不覺得歡喜。
燕之走了,他在難過了一夜之後,好像也不那麽悲傷了。
景行認了命。
人不跟命争,他再能瞞着掖着又如何?還是留不住那個女人。
禦書房裏皇帝陛下的一番話雖然說得和藹可親,實則已是告訴了他:婚事不要久拖,今年就要辦。
對于婚姻,他并未奢望過多。
隻要他的王妃能多給他生下幾個孩兒來也就是了。
他給那個女人賢王妃的尊崇地位,将來他的王位也會傳給她生下的子嗣,而她在享受這種無上榮光的同時,也要在他死後拼盡全力保護着他們的孩子長大成人,然後,再看着他們的孩子開枝散葉……
皇族的男子哪個不是如此?他們生在王侯之家,從一落生,就擔了要延續景氏高貴血統的責任,他亦不能例外。
一想到要和解懿成親,然後歡好生孩子,景行打了個嗝,竟有種說不出的别扭!
他咬過燕之的唇幾次,每次都會讓他覺得血脈贲張想對她做點什麽……
轉念,他又想到了解懿的唇。昨日隔着那麽多人他并沒有細看她,卻看清了她的唇。
她的唇瓣上是塗了口脂的,猛一看去會顯得水潤飽滿……
景行想象着自己咬上那塗着紅色口脂的朱唇……
“呃!”他又打了個嗝。
隻覺滿嘴是油乎乎的膩味。
胡思亂想了一路,馬車停在了府門前,景行下了車提步上了台階。
“王爺。”福全從府門裏迎了出來,垂首站在門檻邊上。
“嗯。”景行應了一聲,進了王府。
才從影壁後面走出來,就看見院子裏站了好些人。
是自己府裏的仆役将幾個生的苗條的女子圍在了院子中央。
景行不動聲色地走了過去,擡眼掃了那些女子一遍,他大吃一驚:這些女人怎麽都長得像男人?
繼而他又懷疑是侍衛們男扮女裝了。
“幹什麽呢這是?”景行停下腳步,回身朝着福全問道。
福全忙緊走幾步到了他的身前,低頭垂首道:“回王爺,這是府裏人出去找回來的胭脂姑娘……”
“什麽?!”景行隻覺得眼前一黑,他又挨個看了看那些生得像男人似的女人們,說道:“誰說胭脂長這個模樣的?”
“王爺。”仆役們一看王爺的臉色就知道差使辦砸了,于是有人小聲指着一個身材偏瘦的仆役說道:“是福管事說那個胭脂姑娘長得和他相像……”
景行隻看了那個漢子一眼就閉了眼,少頃,他揮手無力道:“把人放了,都滾下去吧!”
轉身他咬牙走回了寝殿,景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沒有開口。
他不敢開口,低着頭使勁忍着肚子裏的那股子惡心,怕自己一張嘴就會吐出來。
“王爺,先更衣吧。”福全見他坐了半天,臉上的汗是順着下巴往下直淌,他趕緊讓小厮去把府裏的大夫請過來,然後走到景行身邊小心翼翼的問道。
“去,打盆熱水,給本王擦擦。”景行擡了頭,臉色灰白大汗淋漓地說道。
“是。”福全心裏覺着他此時擦身怕是沒有力氣,可一看王爺的顔色,他沒敢廢話,忙出去讓人安排。
很快,一盆子不涼不熱的水被端了進來,景行已經把身上的衣服都脫了扔在地上,他則赤條條的站在屋裏中間:“快點給本王擦擦……這汗出的邪性……”
他說話的聲音虛浮,看都不看福全一眼。
福全是個伺候人太監,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福全就貼身伺候着他,所以景行在福全的面前能脫個徹底而滿不在乎。
福全挽起衣袖,先把一塊厚厚的布巾放在水裏投濕,擰幹,他走到景行身前先給他擦了臉。
景行閉着眼,呼吸粗重。
隔着厚厚的布巾,福全都能感覺到他的皮膚熱的燙手!
擦了臉擦脖子,擦了脖子擦前胸……福全前前後後給他擦了個遍,然後把布巾扔進盆裏,他扶着景行坐到了床邊。
“不要找了……”
景行一坐到床上就向後仰去,赤身裸體地躺在床上,他伸手把床裏的夾被拽了過來搭在身上。
發燙的肌膚挨着涼絲絲的緞子被面,讓他舒服的打了個哆嗦,他頭腦昏沉意識卻極爲清醒的說道:“以後不要再找胭脂了……”
他不能再丢人現眼了。
今兒府裏的人出去帶會那麽多‘胭脂’來,弄不好已經弄得滿城風雨。
他不能再抓着那個女人不放了,再這樣下去,他會成了旁人口中的笑話。
景行昏了過去。
他中了很嚴重的暑熱。
……
燕之典當了耳墜子之後,又買了調味料,她兩手提滿了東西回了早市口的小房子。
離着老遠就看見燕文站在道邊的樹下正左右張望着,她叫了他一聲:“阿文,快來接我一把。”
“姑姑,屋門口的那個瘸子說是找你的,他坐了半天了。”燕文一邊從燕之手裏接過幾樣東西一邊小聲說道。
“他是蘇三爺,就是昨天你見過的蘇冰和小幺的爹。”燕之低頭看着他笑道:“你怕他?”
“我老覺得他是要打人……”燕文偷看了蘇三爺一眼嘀嘀咕咕地說道。
“你又沒招他,他幹嘛打你?”燕之與阿文說着話已經走到了小屋前,她先和堵在門口的蘇三爺打了招呼:“三爺,您找我有事兒?這麽熱的天,您怎麽不到屋裏坐着……”
這原本是随口說出的客套話,燕之說完也覺得不妥。畢竟自己的小屋子太小了,蘇三爺若是坐到屋裏,她就别想進去了。
“那屋裏比外面更熱,我還是坐這兒吧。”蘇三爺拖着凳子往邊上挪了挪,讓出了門口讓燕之過去,卻用拐棍攔住了燕文:“這小崽子是打哪兒冒出來的?以前也沒聽你說過啊。”
“姑姑!”被攔下的燕文急急的叫了一聲。
燕之回頭,先是一皺眉,很想發火,轉念,她壓下了猛然竄上來的火氣好言好語道:“三爺,他是燕文,叫我一聲姑姑,是我的親人。”
“三爺我怎麽聽說這個孩子叫什麽……秋夕?怎麽一宿的功夫就跟了你的姓了?”蘇三爺站了起來,用拐杖捅了捅燕文的後背陰陽怪氣地說道:“這孩子得有七八歲了吧?跟着你算兒子啊還是算兄弟?”
“姑姑。”蘇三爺的拐棍包着個鐵疙瘩,杵在背上生疼,燕文頓時吓得往燕之跟前湊了湊。
“三爺!”燕之把手裏的東西放在地上,伸手把燕文拉到了自己身後,她一把推開蘇三爺的拐杖說道:“燕文還是個孩子,您别吓唬他!”
蘇三爺一揚眉,緩緩地把拐棍落了地。他臉色有些難看。
“這孩子是個苦出身,娘沒了,爹又成了親不要他了,所以他才跟着我過。”說着話,燕之側頭看了燕文一眼,放緩了語氣說道:“甭管是兒子也好兄弟也罷,我都得養着他。”
“你養着他?”蘇三爺往邊上走了幾步又走回來:“你養着他,那他就是你兒子!”
“兒子就兒子吧。”燕之目前才是個十七歲的少女,突然的多了個九歲的大兒子,這讓她有點哭笑不得,她拍了拍燕文的頭說道:“兒子,你長得太快了……”
燕文卻十分乖巧地提着東西進了屋:“姑姑,我還小呢……”
“這他娘的怎麽那麽亂呢!”蘇三爺看着一問一答的兩個人又來來回回的走了幾趟之後,他忽然說道:“對了,我聽小冰說你要租房子住?”
“嗯、王府裏的那份工已經不做了,以後我就專心經營這個鋪子。自然得找地方另住。”
“找什麽地方?家裏就有地方住,租什麽地方?錢多了燒的?”他朝着燕之一瞪眼,大手一揮道:“我讓小冰回家去收拾了,今兒你就帶着你這個大兒子回家住去!”
燕之抿了唇想了想,而後慢條斯理地給蘇三爺行了個禮:“三爺,我知道您是好心……”
蘇三爺的拐棍擡起來一直指到了燕之的眼前,他止住了她的話:“怎麽着啊?聽你這個意思,還不願意來搬進來啊?不給三爺面子?”
不遠處的一棵大柳樹後躲着蘇冰和小幺哥倆。
看見老爹沖着燕之揚起了拐棍,小幺急的就要沖出去:“咱爹可别打姐姐,他那拐棍,一下子能把姐姐骨頭打斷了!”
“小幺!”蘇冰一把拉住他在樹後藏好。他咬着半個嘴唇死死的盯着前方輕聲道:“别急……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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