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福全的眼睛,燕之問道:“請問福管事,現在什麽時候了?”
“現在是……”福全一回頭,身後提着燈籠的小厮忙回道:“巳時已過。”
“對啊都這麽晚了,我們也該歇着了,誰睡覺的時候穿戴整齊的躺着?”燕之笑了笑擡手又關了窗戶:“您也在這兒站了一天了,也回去歇着吧。”
“胭脂姑娘。”福全的聲音從窗外傳了進來,是故意提高了的:“沖喜三日非同兒戲,還請姑娘照着國師大人的話去做。”
“明日早起,還請姑娘伺候王爺穿上喜服,就是姑娘你也要穿戴齊整。”
“行了,知道啦。”燕之撇撇嘴,端着托盤走到了床邊:“你家的管事真啰嗦。”
景行好歹睜了眼,瞪着她看了一會兒才認出人來。又往她手上瞟了兩眼随即說道:“本王不想吃。”
“知道你沒胃口。”燕之不理他的話,伸手在托盤下摸了一把,見托盤被擦洗的幹淨并未沾了油污才放心的放在床邊上。
“可一點東西不吃也不成。”燕之說着話又把他往起拽了一把,讓他的身子能坐起來些:“白米粥,總比苦藥湯子好喝。你嘗一嘗,要是吃了肚子裏還是不舒服咱就不吃。”
燕之用湯匙在粥碗裏攪合一下盛起一勺來吹了吹送到了景行的唇邊:“啊——張嘴……”她張大嘴巴哄孩子似的說道。
景行挑了眼皮看着她卻不肯張嘴,身上雖然沒有力氣眼神卻在犯倔。
他是賢王殿下,她不過是個來路不明的鄉下丫頭,現在這個鄉下丫頭居然敢不停他的話,公然的藐視起他來,這讓景行非常的氣憤!
他方才已經對她說的夠明白了,他不喜喝白粥,他也不想吃東西,可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鄉下妞兒還是固執地舉着湯匙在他面前,瞅那架勢,他要是不張嘴,她就敢掰開他的嘴直接往裏灌!
“我說你是跟誰較勁呢?”燕之看着他輕笑出聲:“挺大的人了,好賴看不出來?”
景行垂了眼簾往一側偏了頭。
他在心裏不斷的開解着自己:你是個男人,可别和個婦人一般見識。好歹熬過這三天,到時候在收拾她這個沒大沒小的東西!
“你别小瞧這一碗粥。”燕之把湯匙放回碗裏側身坐在了床邊上:“食補與補藥的作用是一樣的。我看你還肯喝藥就知道一點……”
景行斜着眼看着她。
“我知道,你并不想這麽窩窩囊囊的死去。”燕之伸手把的臉扳過來朝着自己:“我說的對不對?”
景行眨眨眼,不置可否。
他覺得她說的根本就是廢話!
活得好好的,誰願意死?
“病久了的人大多都是不想活着的。”燕之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字的說道:“吃不下喝不下,渾身沒有一處舒坦的地方,活多活一天就是多受一天罪……這樣的日子沒過過的人是不會懂的。”
“姑娘……你也生過重病?”她說的不錯,纏綿病榻天天等死的日子是讓人絕望的,他從記事開始就離不開藥罐子,太過難受的時候他不止一次的想到過死……
“也許吧。我記不得了……”燕之又盛了一勺粥送到了他的唇邊:“國師大人不是讓你聽我的麽?那就别犯倔,試着喝點吧。”
“聽了姑娘的話,本王就能安然無虞麽?”景行看着她問道。
“總得試一試。”燕之面色平和的與之對視着:“看你我的造化。”
景行張了嘴,燕之沒猶豫,也不管他是要說話還是要喝粥,先将湯匙送進了他的口中,景行隻好勉爲其難地将粥含在口中,沉了一口氣之後才一點點地将粥咽了下去,末了,他用力一伸脖子,臉上露出個痛苦的表情。
“鐵器放久了還會生鏽,你這肚子多久沒有裝糧食了?”燕之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景行的臉,等着他表情緩和過來,她便又盛了粥送進他的口中:“觸類旁通,道理都是一樣的。該用就得用。你總是空着肚子,喝再多的補藥也是作用不大,不如咱這一碗粥喝了舒服。”
清粥煮的軟爛,暖暖的流到了胃裏,景行的口中隻留下淡淡的米香。
最最普通不過的滋味竟讓他覺出了陌生,如同重讀一本舊書,裏面的内容雖然早就讀得寡然無味,可重讀起來的感覺也并不使人生厭。
“空腹食之爲食物,患者食之爲藥物。”燕之怕他不肯多吃,便一邊東拉西扯着一邊瞅準機會一勺一勺地将米粥喂了進去:“谷肉果菜,食養盡之,無使過之,傷其正也。”
一小碗粥很快的見了底,燕之站了起來,舉着空碗給他看:“太棒了!吃了一碗粥,你真厲害!”
景行被她誇得也莫名的高興起來,畢竟是喝了一碗粥,他也覺得自己是做了什麽了不得的事兒:“本王還能再用一些……”
“慢慢來,不要急。”燕之收了粥碗放在桌上,又端着清水過來讓他漱了口:“你那麽愛吃甜食,牙齒倒是挺白。”
“本王又不是頑童,用過甜的食物自然知道漱口。”景行接過布巾擦了擦唇邊的水漬,布巾馬上被燕之拿了去。
他坐在床上,眼神一直追着燕之的身影,看着她在屋裏忙來忙去,看了一會兒,景行忽然開口道:“胭脂姑娘,你怎麽每次到了銅鏡前都低頭呢?既然不照銅鏡,你要了它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