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側妃動了動紅唇,腦子裏始終停留在趙遵呵護蕭妧的那一幕,揮之不去,心口處微微發酸。
重華長公主瞥了眼雲側妃,語重心長的開口,“雲樂,今日的情形你也看見了,那人根本容不下你,對着鸢若毫不留情,可見心狠手辣。”
“可是……。”雲側妃惆怅的歎息,話到嘴邊忽然不知如何開口了,隻能苦笑着點點頭。
不管是誰先算計,都改變不了雲側妃是前太子的女人,和趙遵根本沒有半點關系。
足這一點,雲側妃就永遠無法接近趙遵。
“本以爲是個好拿捏的,沒想到竟這樣棘手。”重華長公主蹙眉,開口說話時牽扯臉上的傷口,還在隐隐作痛。
趙遵的一不做二不休,的确令重華長公主方寸大亂,至今也沒想明白趙遵怎麽會看破了她的計謀,提前做了準備,引她入陷阱。
令重華長公主更擔憂的是,西越帝對重華長公主的态度,想起那一抹冰冷的眼眸,重華長公主心裏就沒底。
“雲樂,不是母親不幫你,事到如今隻能往前走了,公主府和趙遵鬧成這樣,公主府倘若退步,極有可能被誅殺殆盡,雲樂,不要讓母親失望。”
重華長公主深深的看了眼雲側妃,雲側妃背脊一緊,“母親……。”
“之前你背着母後給朝慬送信的事情,母親就當作不知道,僅此一次,雲樂,你該知道母親的性子的。”
重華長公主話雖這麽說,可眼眸中沒有半點暖意,有的隻是警告。
雲側妃緩緩低着頭,“母親,事局當前,雲樂又怎麽會幫着外人對付母親呢。”
重華長公主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她被西越帝軟禁在皇宮,也不知外面的情形,隻能依仗宋太後的權勢打探。
一夜之間趙姓族人紛紛入獄,連帶着聞家也差點受了牽連,要不是徐貴妃求情,聞家也得跟着受罰。
整個宮中,沒有人比徐貴妃更開心的了,心情一好比平日裏多用了些飯菜。
徐夫人留在宮中照看徐貴妃,母女兩促膝暢談,徐夫人臉上也挂着淡淡的微笑。
“這陣子蓉蓉已經在管家了,颍川侯已經将管家之權交給了蓉蓉,世子每日都會去正房……。”
徐貴妃聞言掩嘴一笑,“這還差不多,侯府還算識相,眼下這個時候沒了太子,餘下幾位皇子勢力單薄,皇上又正值壯年,怎麽着也該輪到徐家了。”
徐夫人也跟着笑了笑,看了眼徐貴妃高高聳起的肚子,眼眸閃閃,劃過一抹惋惜,要是個皇子該多好啊。
“不急,本宮身子是易受孕體質,等生下皇兒,總有機會懷上的。”
徐貴妃對未來充滿了自信。
徐夫人頓了頓,現在宮裏還有一位晴貴妃呢,晴貴妃也同樣懷胎,而且是西越帝捧在心尖上的女人,一旦生下皇子,也不知西越帝會如何寵愛。
瞧着徐貴妃一臉笑容,徐夫人咽下嘴裏的話,忽然道,“誰也猜不透會鬧出這樣一出,要是讓人逃出了西越,那就糟了。”
徐貴妃卻是半點不擔憂,任由貼身宮女幫着捶捶腿,好不惬意,幽幽道,“母親不必擔心,太後和長公主是不會讓他們出了西越的,等昭告天下,勢必會引來譴責,全國通緝,西越好歹是皇上的地盤,跑不了的。”
徐夫人聞言點點頭,朝中上下有的是人不願讓趙遵活着回來,放着好好的太子不做,偏要被美色蠱惑,做了個大不敬之人。
一連兩日,西越帝都沒有合眼,這次是發了狠,部署了許多兵力追緝趙遵等人。
第三日消息傳來,重華長公主留在封地的兩子被人擄走,重華長公主當場崩潰了。
“這怎麽可能呢,好端端的他們怎麽會繞遠去了封地?”
重華長公主蹭的下站起來,原本的一臉悠閑,忽然臉色煞白,整個人都慌了。
“都是一幫廢物不成,趙遵統共就帶那麽幾個人,還叫人逃了,還愣着做什麽,快馬加鞭告訴驸馬,無論如何一定要将本宮的兒子救回來!”
重華長公主氣的眼珠子都瞪紅了,恨不得親自拿刀将趙遵等人誅殺。
宋太後聞言臉色也十分難看,“簡直喪心病狂,連個孩子都不放過,果真是狼子野心養不熟的。”
“母後,敏哥兒才兩歲啊,他們怎麽就這麽狠心,母後,求求您救救敏哥兒吧。”重華長公主一想到敏哥兒落入趙遵手中,心口處就跟被尖刀挖了一樣疼。
宋太後哆嗦着身子,看了眼元嬷嬷,“快去,讓皇上立即下旨,務必要盡快捉拿趙遵,死活不論,另将趙家大房一脈全部推出去,當衆斬首示衆,以儆效尤。”
元嬷嬷點點頭,“是,老奴這就去。”
盛京的天都變了,灰蒙蒙的還飄零着雪花,原本應該熱鬧的盛京,一下子變得寂靜不少,百姓紛紛足不出戶,生怕被牽連什麽,那一日血流成河,趙家大房的屍首足足三日沒有人去收,連砍下的頭顱也被挂在了城牆示衆。
一臉幾日奔波勞累,蕭妧小臉微微發白,白皙的肌膚顯得有些蠟黃。
朝慬也好不到哪去,不過是咬着牙硬撐着,幾個人褪去了華裳珠服,換上了粗糙的布衣,連夜趕路去東楚方向。
“今夜找個地方歇歇腳。”趙遵見三個女人折騰的實在夠慘的,于是低聲吩咐。
蕭妧靠在趙遵肩上昏昏欲睡,一聽這話,擡眸看向了趙遵,“不會危險嗎?”
趙遵微微笑,“不怕,盛京那邊快馬加鞭派人來最快也要明日午時,咱們歇歇幾個時辰無礙的,再過兩三日就該抵達邊界了。”
遲早都有一場仗要打,倒不如歇歇養精蓄銳。
蕭妧點點頭。
朝慬和趙素珺也沒拒絕,當趙素珺聽聞趙家一族入獄的消息時,面色沒有半點波瀾。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趙素珺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所幸的是,趙家二房早早離開了,也能逃過一劫。
隻是對于西越帝的做法,趙素珺實在失望透頂。
夜裏,蕭妧就病倒了,小臉微紅發燙,趙遵整個抱着蕭妧取暖,喂了一碗藥後才好些了。
“小九。”趙遵将蕭妧蜷縮的身子抱在懷裏,憐惜的一遍一遍喊着蕭妧的名字。
蕭妧縮在趙遵懷裏,鼻尖輕嗅着趙遵身上的冷香,忽然擡眸,“夫君,遭這麽大罪,一定要給小九找回來才是!”
趙遵低頭親了親蕭妧的額,“放心吧,乖,什麽都别想了,好好睡一覺,這幾日的确折騰瘦了不少。”
蕭妧哼了兩聲,忽然又想起什麽,“夫君,你怎麽會提前安排這麽多?”
趙遵勾唇,回想起那日和東楚決一死戰時的情形,是右相派人給他送來一封密信。
上頭隻寫着四個字,“東楚稱帝。”
于是趙遵立即着手準備,逼着東楚廢皇立下蟬位文書,但心中還隐隐有幾分僥幸,回了一趟西越,果然叫他失望了。
他在前頭拼死一搏,西越帝卻在背地裏算計他的妻子,眼中隻有西越江山,根本沒有他這個兒子。
說白了就是利用罷了,利用趙遵解除西越隐患,如今心腹大患一除,西越帝的本色就暴露了出來。
在西越帝眼中,江山穩固永比他這個兒子重要,令趙遵最氣憤的就是西越帝明知蕭妧對趙遵的重要性,非但不保護,反而縱容宋太後和重華長公主。
趙遵眼下已經沒了顧忌,從此以後,再不欠西越什麽。
“是嶽父大人英明神武。”趙遵也沒隐瞞,直接就告訴了蕭妧。
蕭妧掩嘴驚訝,“父親?”
趙遵點點頭,蕭妧眼皮跳了跳,然後咧嘴一笑,“父親向來是有本事的,不出門已知天下事,若是西越帝能有東鳴皇上五分聰慧,也不至于落到今日這樣了。”
東鳴帝秉持一個原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些年來在東鳴帝面前挑撥是非的人比比皆是,可東鳴帝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壓根就沒當回事,雖防着右相,但絕對不會讓旁人知道自己質疑右相,對右相更是放開了手。
以至于兩人心照不宣合作十分愉快,彼此間各自保持着一個分寸,誰也沒有再進一步。
而右相更不會貪戀權勢,多年來隻穩固右相位置,東鳴帝一次次要冊封爲王都被右相拒絕了,右相府更不會接受任何冊封。
東鳴帝遇到什麽難題第一個扔給右相,而右相将所有好名聲和功勞推給了東鳴帝,壞名聲自己擔着,至于東鳴帝私下吃虧,那也樂得自在,任誰不誇東鳴帝一個好字。
這才是君臣相處最佳方式。
人一旦到達了某個高度以後,超越了一切,就會被人忌憚,沒了進步的空間,那就隻能取而代之了。
趙遵打赢了勝戰,在西越赢了民心,甚至趕超西越帝,再說趙遵本就是太子了,已經沒什麽可封賞的了,再往前就是西越帝那個位置了。
所以西越帝才會順勢而下,趁機束縛趙遵。
蕭妧點點頭,“也好,在西越呆着本就不舒心,宋太後和重華長公主都不是省油的燈,慣會以長輩姿态欺壓,總是有些束手束腳,離開西越日後就可以自由自在了,就像在山谷一樣。”
每日沒了那些糟心的規矩禮儀,欣賞美景,過着神仙般日子。
趙遵聞言輕笑,“山谷已經修複的差不多了,等開春了,再帶你去住些日子。”
蕭妧聞言立即點點頭,說着說着眼皮就耷拉下來,哼唧兩聲,抱着趙遵緩緩進入夢鄉。
月色正濃,屋外大雪不止,放眼望去一片雪白色籠蓋。
睡了一夜,蕭妧總算退了燒,人也精神了幾分,兩隻眼睛亮晶晶的,宛若黑亮的葡萄,水靈靈的。
這時,趙七忽然進門,“爺,都已經安置妥當了。”
趙遵點點頭,“一個時辰後将那些人引向城門處,務必打開城門。”
“是!”
一大早,封地上一處山野中凍死了不少士兵,金礦中的工人也不知被誰帶頭,舉起了手中鋤頭就跟着沖了出去。
大約上千個工人和士兵打了起來,餘下的士兵昨夜下了大雪,喝了些酒暖暖身子,正是犯困的時候,一是猝不及防被圍攻。
很快金礦坍塌,工人四處逃竄,一邊走還一邊嚷着金礦。
封地頓時大亂,周邊的鎮子上百姓蜂擁而至,驸馬聞訊帶兵趕往,半路卻被大雪擋住了去路,又突遇泥石流,砸死了不少官兵。
等趕到時,已經是三個時辰後了,金礦早就被百姓瓜分了,搶走了大量金子,一見兵馬趕來,百姓紛紛四處流竄,四面八方鑽進了小樹林。
那些官兵便四分五裂開始抓捕百姓,百姓人多勢衆,官兵根本顧不過來,隻能眼睜睜看着百姓跑了。
“大家快去城門處,城門打開了!”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句,百姓紛紛朝着一個方向跑去。
驸馬爺臉色大變,“快,快攔住他們,絕不能讓他們跑了!”
話落,驸馬爺被射中了一箭跌落在地,衆士兵紛紛大驚上前。
這時,密如細雨一般的箭朝着衆人射來,不斷的有人倒下,染紅了雪白。
“大家快走,驸馬爲虎作伥多年,眼下東楚已投降,新帝必然會接受大家,快跑!”
人群中一名男子扯着嗓子大喊,百姓像是得了号令一樣,紛紛跟着一個人往前跑。
身後驸馬爺的兵馬幾乎寸步難行,氣惱的隻能避讓一旁等待援兵。
“驸馬爺,一定是太子殿下!”
驸馬爺聞言怒斥,“哪裏來的太子殿下,隻有一個叛徒!”
那人聞言立即點點頭,“是是。”
不多時援兵趕來,驸馬爺不顧身上箭傷,重新上馬,“快,立即派人到城門劫住百姓和叛徒!”
城門口已經圍聚了大量兵馬,兩撥人在城門口處厮殺,城門已經被打開了一條兩人左右的縫隙,百姓趁此機會紛紛逃離。
“二皇子,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吧,這裏已經被包圍了,你們根本出不去,又何必徒增傷亡呢。”
驸馬爺盯準了趙遵,氣憤的恨不得将其碎屍萬段,實在太可惡了,等抓到了趙遵,必然叫他生不如死!
“父親,救我!”
高高的城牆上有一名少年在大喊,正是重華長公主的嫡長子元峥。
驸馬爺瞳孔猛的一縮,緊緊地攥着拳,“卑鄙!”
趙遵勾唇,“元驸馬,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膝下統共就兩個嫡子,沒了兒子續香火,長公主未必饒的了你。”
元驸馬臉色一陣難看,“比起捉拿叛徒,這又算得了什麽呢。”
趙遵早就知道元驸馬的狠心,和重華長公主不愧是夫妻,一樣的毒辣,連親生兒子都不顧了。
“來呀,即刻捉拿叛國賊,活捉者,賞銀萬兩,朝廷必有重大封賞!”
元驸馬話落,忽然砰的一聲巨響,一名男子單槍匹馬的闖入視線,忽然一躍而起,一手撐着城門,一腳頂着另一頭,硬生生将城門掰開,身下的百姓更是如流水般離開,原本擁擠的城門口一下子疏松了不少。
元驸馬臉色微變,目光緊緊盯着男子,男子半張臉以面具遮擋,身姿高大,臂力驚人。
城外要攔截的士兵早就倒地不起,不一會,元驸馬身後忽然湧現一批黑色侍衛,個個手執長槍,行動如鬼魅,令人猝不及防。
眨眼的功夫已經有數人倒地不起,男子回眸看了眼趙遵,粗曠的嗓音有些急切,“殿下快走吧,劉副将已在百裏之外接應趕來。”
趙遵點點頭,“如此,有勞了。”
朝慬忽然挑起簾子原本随意的一瞥,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令朝慬呆住了,眼眶一陣濕潤,有些不可置信。